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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宗几乎是刚醒, 就见阿呆在竹耳边不知道低语了什么,后者脸色震惊极了。竹、三郎佐和久, 几个人昨晚都没怎么合眼。吉宗中的这个毒,看上去危害不大, 要是不注意,可能当普通的醉宿或者胃痛好了就算了,那也就耽搁了。久给她灌药,按摩,帮助她尽快把余毒排出来。
竹也发现了吉宗醒了,看着她,表情有些变幻莫测。吉宗看了看三郎佐、久、又看了看房间布置和来向竹回禀事情的阿呆, 理出了大概的情境。
“多谢了, 竹君这份恩情,我记下了。”吉宗想起身,却一下没起来,这次, 毕竟是伤了元气了。三郎佐反应很快一把扶住了她, 吉宗紧紧抓着三郎佐的胳膊,稳住了身子。竹见了,抿紧了唇,什么都没说。吉宗虽然看不清竹是听命于谁亦或是出于本心收留她,至少,现在她的人在她身边,这不是最坏的情况。竹,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算帮了她。
“阿呆,送他们走。”竹起身一甩衣袖,裹了件羽织,就出了门。像是要摆脱眼前的麻烦似的,身影消失得很快。吉宗身体还有些虚,但她也想尽快离开这里,就示意三郎佐和久扶她走。阿呆看着面色不愉的三郎佐和久,低下了头。阿呆引着他们几个人,往大奥外面去,吉宗一路皱眉看着大奥。虽说是清晨,但这也太清净了。三郎佐也发现了不对,打足了精神警惕着。久虽然没经历过太多,但是他也知道在这种地方,任何差错都会送命,自然也是万分小心。
出大奥的门终于在眼前,当门缓缓推开,门外没有等着暗算或者清算他们的人,几个人都松了口气。阿呆的使命也算完成,这些麻烦送走了,他和主子也就暂时安全了。阿呆其实并不傻,不然,竹也不会留他在身边,他的沉默甚至看上去的愚钝都是竹需要的。此时,其实他最应该做的就是转身离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主子那双烫红了却不自觉的手一直在他脑子里晃。
终于,阿呆跑了两步,追到门边,门槛儿他是不能跨的,这个非常时期,他一点儿祸都不能给主子惹。他看着刚出来门的几个人,因为驾着吉宗,没走出多远,他扒着门,低声道“昨晚,月光院身边的绘岛,被人抓住晚归了。说是和一个歌舞伎私通,现在,大奥已经乱了。所以,你们现在走才是最安全的。”
三个人脚步一顿,久和三郎佐同时感觉到吉宗僵硬了一下。吉宗转回头,阿呆已经低下了头,好像他没说过这句话似的,轻轻阖上了门,最后,他还是顿了下,看了眼吉宗,低声说“主子的日子,一直也不好过。”说完,深深鞠躬,阖上了门。
三郎佐皱了眉,你说这人,看着呆呆的,名字也叫阿呆,怎么这么会找时机,这么会抓人搞悬念呢?得,吉宗这人出来了,心肯定又留里面儿了。就算不爱了,也少不得挂心啊!至少,还欠着人情呢。
“昨儿来给我传信的,是咱们在平安京遇到的那个红衣红伞的男子。”三郎佐赶紧出声,拉着吉宗往家走的步伐明显加快了。
吉宗一愣,随即摇摇头“估计不是他的人,不然”
三郎佐心里咯噔一下,不然什么?
吉宗任他们俩扶着走,终于看到了三郎佐早早安排下,接应的马车,才喘了口气,道“不然,岛津继丰早就不会活在人世上了。”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他也许识时务,也许会权衡,但那样的屈辱,如果他有能力,他绝不会咽下去。
三人上了马车,久即使不知道前情,看吉宗和竹的相处还有三郎佐的反应,也能猜到一二,更何况,他对吉宗,也一直很有心。
“咳,大人,我在大奥里,对竹说了个谎。”三郎佐看看久,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幼稚行为。
吉宗看向他,愣了一下“是什么?”
三郎佐摸摸鼻子,看了看久,后者赶紧低下了头,他又清了清嗓子,也低下了头,低声说“我说久是你的侧室,没说他是医生。”
吉宗看了看两人,叹了口气,大奥哪里是那么好进的,一个侍卫一个医生,这不是明摆着信不过大奥利的人么?侧室也好,以后追究起来,能少些麻烦。可是,她看了眼久,忽然伸手,勾着他的下巴,抬起了他低垂的头。
“久,你可愿意跟我。”她直视着久的眼睛,问。
久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原本明亮的眼睛,更像被点燃了似的夺目。三郎佐忽然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嘴里都泛起了苦。是啊,昨晚他说的时候,可不是从什么大局考虑的,更多的,是想着怎么给竹添堵。当时,他就没考虑过久的感受,把人当枪使了一回。现在,报应就来了,来得又快又恨。
吉宗这个问题,问过阿袖,也问过竹,但是得到的答复都是否定。可是,她的性格决定了她还是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她不知道,该如何曲折。她的心,就是这么想的,她就这么做了。
久被吉宗抬着下巴,壮实的少年,和同龄的少女,这个画面却没有什么违和感。
“大人,我是秽多。”他还是再次确认自己的身份,即使这会让他失去很多,可是连自己出身都不敢承认的人,会永远迷失自己。也许,这是他的真诚,和他最深的自卑。
“我知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其余的,我来承担。”吉宗坚定的看着他。
久想逃避吉宗过于直接的目光,在她的目光下,他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可是,他又舍不得闪躲。也许,这一眼,就是永远。脑子里好像闪过很多画面,他自己的,他的父亲,快乐的、悲伤的、卑微的,最终,脑海里的画面停留在那个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清晨。那个少女沉静的侧脸,没有悲喜,和世界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好像是一个闯入陌生世界的纯粹灵魂。那种孤独和纯粹,紧紧的抓着他,更甚于吉宗给予他的帮助和尊重。
“我愿意。”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楚的对她说。
吉宗忽然笑了,很纯粹的笑,从心底发出的,因为满足,因为愉快。她拉近久,在他额头亲了一下“请多关照。”
久的脸一下红了,火烧一样。三郎佐一直屏住的呼吸,也缓缓松开了,很复杂的感觉席卷着他。好像,吉宗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但她又好像是。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否真的了解吉宗,这样的吉宗他觉得陌生,又有些欣赏。这是最伤人的,以为了解熟悉的人,总是给你新的惊喜,但是,不管她换了多少样貌,却都是你喜欢的。即使,她的笑容为别人绽放,她的喜悦因别人而起,甚至,她刚刚吻了别的男人,他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只因为她的喜悦。但是,紧跟而来的痛,也让他觉得深刻。
“为什么,我,我和大人,没有一丝交集,我”久终于问了出来,他能感觉到吉宗对他的特别,但又说不清楚是什么。也许是欣赏,也许是信任,也许是同情怜悯。原本,就没有人能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不自卑,更何况是他的出身。
吉宗歪着头,看着久。三郎佐心疼的同时发现,吉宗在心情好的时候,会这样歪着头看人,她自己都不一定察觉。她这个样子的时候,很放松,带着喜悦以及和她年龄相称的俏皮。
“久,你是父亲带大的么?”吉宗还记得在谷里的时候,久埋葬父亲时的悲伤,还有她在处理南部海啸时他的请求。
久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直接点点头。
吉宗忽然笑了,冷硬的线条居然带出些不属于女孩儿的妩媚“我也是父亲带大的。”
久和在侧的三郎佐都抬眼望向她,久是震撼,三郎佐是心疼。
“所以,你看,我们至少这一点,是相似的。”
久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低下了头,他怕自己的心跳,被人听到,车厢太小太小。吉宗也没再看久或者三郎佐,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奥,绘岛一身白衣,安静的跪坐着,天英院和新井白石正在审问他。他的表情,淡定极了,甚至有种温柔,从骨子里往外滋长。他知道,自己被人设计了,也知道,他们想抓的不是他而是他的主子,就像他们现在反复申明的。只要他说出主子和间部诠房的□□,勇敢指正,他和他的爱人就能得到自由。可是,他的幸福如果需要别人的幸福来成全,那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他,经历了最美好的夜晚,哪怕时间在昨天停止,也在所不惜。他,不后悔。
大奥,偏僻一角,歌舞伎生岛一身狼狈,大冷的天里,只着了单衣,汗珠子却还是一串儿串儿的往下砸。她的腿跪在崎岖有棱角的碎石上,还压着沉重的石板。她从最初的剧痛,到了现在的麻木,她的腿,肯定已经废了。可是,她脸上的表情,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沉静,甚至有些温柔。行刑的人感觉奇怪,按理说,她现在应该痛的无法呼吸,没昏过去,是因为冷。
她,拥有了最美好的夜晚,从来不曾祈望,却像神的恩赐般。她得到了很珍贵的东西,即使要付出生命,她也在所不惜。她,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