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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宗舟车劳顿,一夜好眠,她是被强烈的日光晃到眼睛才醒过来的。屋里只有她一人,被安置在榻榻米上,她习惯性的用手搓了搓脸,左侧脸颊仍有些微微刺痛。她用手遮着阳光,恍惚中才记起了昨天的事情。想起於须磨,吉宗好心情的笑了,和他相关的事情,总让人感觉温暖。翻了个身,她又摸了摸左脸,没有昨天疼了。这王子真是惹不起,先晾着吧,放一放,冷处理一下再交涉不迟。都说先礼后兵,该说的自己都说了,就按规矩来吧。
吉宗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薄的单子起身,拿起摆在塌旁供她换穿的浴衣,几步走到了后院儿。因为人员精简,她这里服侍的人也没几个,加之大家都知道她不喜欢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没她的召唤也就不出来了。太阳已经快爬到当中了,这一觉睡得可是踏实解乏。吉宗现在居住的院子后面儿也有一口井,旁边还有棵古树,她喜欢在这儿冲凉,脱了衣服,叠好放在一旁,干净的衣服放在上面。提一桶水,哗啦一下浇在身上,清凉,通透。微微伸展身体,水分挥发的很快,带走了一些燥热,留下了清爽,把纯灰色的浴衣穿在身上,吉宗的一天就开始了。
“主子您起来了啦,休息的怎样?”阿圆端着吉宗的早饭,放在了议事厅里。吉宗坐下,先喝了口凉凉的海带汤,再吃了口豆饭,一嘴的清香。阿圆见她吃的满足,想来她也休息的不错,再偷偷瞄了眼主子的左脸,用手遮着嘴,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吉宗看都不看她,自顾自的吃着饭,好像在品尝人间美味。其实不过是一饭一菜一汤罢了,吉宗简约的生活习惯,保存了下来。阿圆见主子不接茬,也不尴尬,从腰间抽出一把秀气的折扇,轻轻扇了起来。
“主子,听说您挨打了?”阿圆也不客气直接戳破,有些幸灾乐祸的笑着,让她说话的时候,主子不专心听,现在知道那位难缠了吧。
吉宗下意识的摸了摸左脸,想想那院子里的做派,估计这事儿已经传遍藩主府了,其实,事情发生了,也就发生了,不过如此。“他还是个孩子,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阿圆都被主子气乐了“主子,他今天敢打您的脸,明儿就敢当着您的面儿爬墙。”
“你这是取笑我呢?”吉宗忽然觉得嘴里的饭没了滋味儿,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又扒了几口,只是没有最初的香甜了。阿圆这哪儿是挤兑真宫理,明明就是挤兑自己。“打的也不是很厉害,气急而已。”
“是不厉害,梅少爷给您敷了一晚上嗯,这才消了肿。”阿圆一手扇着扇子,一手秀气的捏着浴衣的袖口,装模作样的。
吉宗一愣,下意识的笑了笑,忽然觉得对於须磨有些抱歉,她好像从来没有对於须磨道过谢,於须磨总给她一种家人一般的温暖感觉,让她放松也让她想照顾。阿圆见还是没窜起火儿来,也知道主子大约不会再计较此事,只是她心里还窝着火,那个什么真宫理自持身份,居然敢打主子,还给主子下马威。
“昨儿我和那边说过了,以后都按规矩来吧,有什么不妥让他找我说来。”吉宗打扫完碗里的饭,轻轻将筷子放了下来。
阿圆眼珠子骨碌一转,呵,这就是说,可以操作的空间很大喽,原来主子也不是没脾气嘛。
“是,谨遵主子吩咐。”阿圆笑眯眯的行礼,吉宗起身到长条矮桌前办公去了。阿圆高高兴兴的抬起端着矮几准备退下,身后响起吉宗的声音“别太过了。”阿圆转身,见吉宗专心在看手里的信札,好像刚刚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咧咧嘴道“主子放心。”阿圆兴高采烈的走了,心想,真宫理,定让你好看。
吉宗处理起事情来,时间过的飞快,藩士们进进出出的回禀请示,等她稍稍闲下来,想歇口气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於须磨又恰到好处的端着消暑的汤水来了,这次只他一人,稍微吃力的端着一个小水盆。一身白色浴衣,上面疏疏的印着几条黑色条纹,格外清爽挺拔。吉宗下意识的看了眼他的腰带,还是绑得那么规整,但是腹部却松松的,领口微开,很有型。就好像都是梳马尾,有的人梳了显得村,有的人梳了就能直接出席任何场合。吉宗看看自己的腰带,终于是理顺了,可这型嘛。
於须磨和吉宗一起生活了很久,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说话,先让她喝了几口冰的凉凉的汤水,再递上湿帕子擦了几把。於须磨把东西整理好,轻轻把托盘推到一侧,没有像往常一样退下。而是膝行上前几步,近了吉宗身旁,伸手圈住了她的腰。吉宗一愣,随即明白了,於须磨要替她整理腰带。吉宗笑了笑,起身站直,将双手摊开。於须磨跪直,解了腰带,一圈一圈的,像把吉宗圈在怀里。浴衣轻薄,於须磨扯动间,呼吸稍稍急促,他对吉宗动了心,加之他的年龄也开了窍。可是苦于吉宗还不开窍,又还小,忍得辛苦。
吉宗只是很享受於须磨这种体贴和亲昵,却没有生出什么别的遐想。於须磨尽量放慢速度,恨不得这腰带再长些再长些,永远缠不完。但一圈儿一圈儿的,腰带还是缠好了。吉宗重新盘腿坐下,轻轻亲了於须磨一下“谢谢。”她的话轻轻的,被一声怒喝压了下去。
“你们干什么呢!”
两人都向门口看去,於须磨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吉宗处理公事的地方。吉宗习惯了开门敞窗,也习惯了於须磨每天在她疲劳时恰到好处的到访,小小亲昵时常有之,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打断。原来是真宫理,他穿着一件华贵的月色常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脚上还穿着足袋,只是足袋是纱质的能透出皮肤的微红。他双手紧紧攥着昨日行凶的扇子,像要折断一般,身后跟着一行人,噗通噗通跪在他身后,一声声说着“主子息怒”“主子千万忍耐”什么的。
吉宗看了眼迅速俯身行礼,挪至一旁没有再抬头的於须磨,忽然觉得有些气闷。
“谁让你们进来的?”她冷下声说,她本来就生的面目冷硬,这样一冷脸,整个人都显得拒人千里之外。
“他一个侧室都来得,我是你堂堂正正的正室,凭什么来不得。”真宫理用扇子指着跪在一旁的於须磨,向前跨了一步。
吉宗不接茬,只是对於须磨说“辛苦你啦,你回吧,稍后我去你那儿。”吉宗不愿意於须磨在这儿陪跪,但规矩就是如此,有什么话,稍后打发走了这些人再说也不迟。於须磨身子一僵,但还是端着托盘起身,欲离开。
“给我站住,来人,侧室於须磨对我不恭,给我掌嘴。”被吉宗无视的真宫理气得浑身发抖,对付不了吉宗,还不能找人出气啦。这於须磨就是个好拿捏的,几次三番的,都是加纳久通将他救下。
“是。”他带来的人边应声,边迅速上前。
“噌”的一声,吉宗把於须磨扯回了身边,怒目圆睁道“我看谁敢!”
真宫理为什么来,他来就是因为受了气,加纳久通晌午的时候神气活现的带着人,来“通知”他,一切不合规矩的事情,他们将不再股息。真要按规矩来,那事儿就多了,吃穿住用行,要真合了规矩,他就甭过了。特别是,这不是下他的面子么,他初来藩主府,一切还没立主,又不经手主持后院,这不是擎等着吃亏嘛。
他本来是想来跟吉宗服个软,好汉不吃眼前亏,吉宗无非就是觉得昨儿没面子。而且,昨天的事儿,确实是他理亏事后也有些后怕,他如果再强硬下去,里子面子可都没有了,细细打扮了一番,一路想着怎么说怎么做。心理建设了一番,来这儿却见两人卿卿我我的。这个场景一下就让他想到了大井川旁,於须磨替吉宗穿鞋那一幕,那时候虽然於须磨带着帷帽,但入府以来他才知道,吉宗身边也就此一个男人,一下就对上了号。说不出为什么,他对於须磨就是看不顺眼,越想越不服气,只想找他麻烦。但是,这人自己不显山不露水的,却被周围的人护得很好,就他手下那俩葵和镜,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他的人多次吃了暗亏。
想那两人,多半也是吉宗的人,他就不信有不好色的女人,和那两个样貌还算尚可的男人没有首尾。真宫理越想越偏,越想越气,已经偏离中心很远了,他早忘了来这儿是干什么,又到底在气什么。见自己的人畏惧吉宗气势不敢上前,他自己挽挽袖子就要上前,哪里还有什么体面。
他一抬手,手腕却被吉宗捏住,吉宗用了力气,他觉得手腕要断了一般。真宫理难以置信的看向吉宗,这人昨儿被自己那样对待,都没还手,今天居然为了维护一个低贱的人而动手。他气恼倔强的不肯放弃,手上又加了力。切不说他年纪小力弱,这吉宗的臂力本来也非常人能比,现在又动了怒用了全力,真宫理的手腕早就疼得钻心了。
“你小性,我当你年幼,少人教导,可以忍让。却容不得你恶毒!”吉宗看着真宫理一字一句道。当着她的面都敢打她的人,这背后还不知道如何呢。
真宫理被人奉承惯了,哪里被人如此说过,气的眼睛都红了,咬紧了牙也不吭声。吉宗气消了些,也知道自己力大,甩开了他的手。真宫理捧着几乎断掉的手腕,抿着嘴,倔强的瞪着吉宗。
“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们再来此处。来人!”吉宗指着他身后的门,还有那些让她看了就心烦的猫猫狗狗,道。
“凭什么!”真宫理终于抖着声音问,他是气得。已经有人闻声赶来,怕担责任,连拉带扯的把真宫理的人往外拽。
“对不起,我和你不熟。”吉宗不咸不淡的说道。
“放手,我自己会走。”真宫理大力挥开来拉扯他的人,道“你当我愿意来,以后你求我来我都不回来。走!”他气呼呼的招呼自己的人,风风火火的走了,就像来时一样。下人们见吉宗不太愉快的脸色,都机灵的退了下去。
於须磨等人都走干净了,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抚上吉宗的脸,轻声道“我比你大四岁,还是个男人,却让你担心维护至此,我真是不应该。”
吉宗听他这么说,也是一愣。一直以来,她习惯了和於须磨这种相处方式,从两人相识之初,好像就是她挡在前面。於须磨像她的家人,她自己觉得对他有一份责任和义务,也应该维护他。却没有多想,於须磨个感受,两个人的角色定位什么的。现在听於须磨这么说,再看他有些难过的眼神,再迟钝也知道自己以往的感知和做法有些不妥。
“我”吉宗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中。
“主子!”忽然,一个声音又撞了进来。吉宗皱眉,看来,这门窗设置还是有原因有必要的,她在此哪里有隐私可言。来人是有马,见他们二人气氛奇怪,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事情很急,只能硬着头皮进来回禀了。
“说!”吉宗和於须磨微微分开一些,知道有马此时来,肯定是有急事。
“主子,您还记得伊势神山的小川笙船么?”
吉宗当然记得,这也没过去多久,那个山谷,那个替她解毒的人,那个敢收治赤面疱疮病人的奇特男子。只是,这才隔了多久,此间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活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点点头,有马看她的脸色,知道她是记得,也顾不得於须磨在场,抱歉的对着於须磨点点头示意,向旁边退开一步。
一个男孩儿噗通跪了下来,磕头道“请藩主大人救救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