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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着,吹捧着,一行人都走进了亭子里,而转身稍晚的宋臻自然注意到了几个仆役从船只上抬下的一块蒙着红布的匾额。想必这就是准备好的给这座河心亭的牌匾?
他也注意到了另外几个手捧笔墨的仆役,就是这几个人证明了他某种猜测。也让他一开始所做的准备有了前景。
走进亭子的时候,知府也抬了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画,不由开口说:“东皇太一神宴东君图?”嘴角就带出笑意来。
会去之后查阅过相关资料的宋臻,现在终于知道这到底是如何一个典故了。
在玄朝的神话传说里,据说当初东君原本是上古之时生活在大地上的一位王者,因为品格高尚,很有才能,最后进入了天庭为官,一直得到东皇太一神的信重。后来,东皇太一神宴请东君,席上呈上的是人们敬献给神的祭品。东君当时表示,大地上人们的生活已经很困苦了,我不忍心食用他们所献上的食物,宁愿他们用来填饱自己的肚子。东皇太一神因此而赞扬了东君,甚至将本来属于自己的太阳给东君管辖。因此东君是作为日神出现的。另一方面,据说这也是现在祭祀的时候,祭祀完毕的祭品最后都会分给人们的缘故。
不过,东皇太一神宴东君这个典故,在平时却是含有品格高尚,能力卓越而被上级看中提拔之类的隐意的,是许多为官者十分喜欢的图画内容。这幅图被画在亭子顶上,自然也就是在拍知府的马屁了。
宋臻了然,此时却不说话,看着两位县令轮番说着好话。
“此图寓意吉祥,画在亭子顶上自然再合适不过了。”琼县县令装傻。
久县县令自然不甘落后,“若是两位大神在,想必便是云中君理当偏爱我卧龙府,使得府内风调雨顺,如此才是大幸呢!”
“说来,今日请府尊大人前来,还有一件要事,也是风雅之事。”琼县县令跟着转话题。
知府眯着眼询问:“哦?到底是什么事啊?”
久县县令拍了拍手,示意一旁的仆役将覆盖着红布的牌匾送上来,“如今这河心亭虽说是修葺一新,可却还没有一个配得上它的名字。若是让农人渔人粗鄙之辈随意命名,岂能配得上这当初为了卧龙府百姓几近彻底拆毁的亭子?我等思来想去,却觉得只有当初一手主持了祈雨,求来甘霖的府尊大人才配为这河心亭命名!”
“哎!哪里是我求来的雨,还是陛下圣明,借陛下爱民如子之心,这祈雨方能成功!”心里高兴,知府还是将功劳往上面推。
那牌匾已经被摆放在了石桌上,知府走了两步,开口说:“如此……我也不推辞了。”说着,也掀开覆盖在牌匾上的红布,左手轻轻牵住右边的袖子,拿起放在一旁蘸着金色染料的笔。
“众位说说,这亭子,当取个什么名字呢?”
宋臻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再不开口,恐怕就没有时间了。
也不顾现在突然说话是否突兀,反正到了最后,九成九也是皆大欢喜的场面。他当即上前半步,朗声道:“府尊大人,学生有话要说。”
因为之前留下的良好印象,知府笑眯眯地看向了宋臻,抬抬下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虽说这为亭题名之事,也只有府尊大人当得起。只是宋臻却有些想法。这亭子当年既是与雨结缘,何不以雨名之?”
这么个没有任何突出特色的提议,也不值当宋臻特意站出来说一句吧?在场谁不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宋臻还有下文。
却见宋臻一振衣袖,神色郑重,再开口的时候,却陡然变成了一篇文章——
“亭虽无名,余窃以雨名之,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志不忘也。秦公得玉,以名其书;□□得鼎,以名其年;夏侯胜敌,以名其园。其喜之大小不齐,其示不忘一也。”
《喜雨亭记》,宋臻左思右想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杀手锏,正巧能够和知府当初求雨这件事联系上的文章。只不过,查阅典故,修改这篇文章却让宋臻颇为头痛。就像这里面的所谓秦公,是上古一名叫做秦晋的王者,据说他善于观察世间万物的规律,聪慧非常,更写过一本关于他所观察到的道理的书,叫做《世事玉锦》,只是如今已经失传。得玉的事,是他写好书之后有臣子奉上美玉,他因为高兴就将玉的名字放进书名里的事。
至于后面,□□得鼎,说的是玄朝□□起兵之后在地下挖出了上古的鼎,认为是吉兆并且更改年号的事情。宋臻只认为这就是创造祥瑞让人以为是天意的举动。但这并不重要,反正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关系不到如今,能够用来当个例证就足够了。
夏侯胜敌,理所当然说的是那位夏侯将军胜仗的事情。当朝帝王这一支的谢家可不管别人如何称赞夏侯将军,宋臻之前了解过这位将军的事情,用来当做典例也挺顺口的。
宋臻开口就是一篇文章,在场这一群读书人自然是兴趣盎然,等着他继续。从开头来看,这文章似乎有几分意思?
一段诵完,宋臻稍微顿了顿,看向知府,看见对方脸上的微笑的时候,心下一定。对于自己之后的内容更是有信心。却不忘营造自己的形象,轻轻走两步,负手而立,缓缓继续:
“余尝闻府君至卧龙之明年,天大旱。是岁之春,雨麦于酹山之阳,其占为有年。既而弥月不雨,民方以为忧。越三月,民愈忧,府君乃徼巡全府,设三牲六畜,要巫祝之人,于此亭祭,以祷甘霖。”
说的是当年大旱的情景,宋臻脸上满满是忧虑,好像他看见了当初的境况。而他自己能够感受到当初知府心急如焚不断寻找对策似的。这忧国忧民的姿态明显很是讨三位官员的喜欢。而直接被描述的知府更是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胡子,还点着头,一副慨叹的模样。
这一段要描述从大旱到下雨的经过,自然还没有完。宋臻十分真诚地望着知府,像是真是他的举动而不是水的大气循环带来了雨一样,敬重而感激。
他在诵着:“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忧者以喜,病者以愈。”
那一段夸张过头的因为下雨而造成的人们反应的话,明显对了知府的胃口,他笑了起来,不自觉地挺了挺背,十分光荣的模样。
好端端的《喜雨亭记》,宋臻将之修改成了彻头彻尾对知府吹捧的文章。可这并不妨碍这篇文章保留了精妙之处,所以即使是旁边的其他书生,也凝神细听,觉得这位久县新任县案首,还真有两手。
“余闻此事,举酒于家中,问之客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则无麦。’‘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则无禾。’‘无麦无禾,岁且荐饥,狱讼繁兴,而盗贼滋炽。则吾与二三子,虽欲优游以乐,其可得耶?今府君不忘斯民,始旱而祷之以雨。使吾与二三子得相与优游以乐者,皆雨之赐也。其又可忘耶?’”
从一场祈雨,一路发散到了社会治安问题,虽没有直接说全都是知府的功劳,可隐藏的含义,所有人都品出来了。
知府被从头到尾拍得舒舒服服,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
倒是云孙,看着宋臻,眨了眨眼,却暗自钦佩对方竟然能如此顾虑民生,又兼有文采。即使年纪还小,却足可以为友了。
然后是最后一段,恰巧和方才的场景对上了。宋臻感慨自己运气算计都不错,脸上还是感慨敬佩的模样,继续诵道:“既以名亭,又从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伊谁之力?民曰知府。知府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此亭。’”
“好!”宋臻的话音刚落,叫好声就猛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