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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阵连续射来的箭雨变得更刁毒,一看射不穿这道坚盾,木砾的冷箭改为低射向甲士们的坐骑,一匹匹忠诚的坐骑带着悲嘶倒地,甲士们跳下地来,站在还未咽气的战马旁,继续挥枪拨箭,有几柄长枪挥动的动作已慢慢停滞,在连续的箭矢入肉声中,高抬向天的长枪终于无力的软垂向地,可长枪的主人却将枪杆直插入脚下土地,挺直了腰脊,把已经开始僵硬的身躯固定在地上,直到呼吸全无,全身僵冷如石,大地上的身影依然昂首笔挺。【 】
还有的甲士已全身被矢,可他们硬忍着最后一口呼吸,和已死的袍泽并肩直立,为身后的横冲军尽可能的去抵挡更多的箭矢,却把自己的身躯暴弃于箭雨中,争相挺立,在自愿当饵出列的一刻,他们珍惜的已不是自己的生命。
奋死抵挡流星锤和冷箭的甲士身后,所有横冲军都已缩拢阵形,隐忍不动,但他们的退缩却非惜命,而是如一截用力扳紧的机簧,随时准备反弹而出,剑锋寸裂,锋芒却只会更盛,他们紧勒着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化身为英灵盾的袍泽,拓拔战这一击出手是很凶猛,但亲眼目睹着袍泽的死难和黑甲骑军的狂笑,却势必会让这支中原铁军的反击更为疯狂,每一名被袍泽用身躯护在身后的横冲军都紧勒坐骑,握紧兵器,只等时机一到,就用这断剑的锋芒给予黑甲全军,永世难忘的一击重创。
拓拔战正在得意狂笑,不过半个时辰,他的黑甲被横冲都斩杀了三万多人,直到彻底识破了轩辕如夜的全盘谋算,等横冲都主动冲上来松死,在看到一个个横冲甲士被呼啸破风的流星锤砸倒,拓拔战这口憋在心头的恶气才终于化为得意,极快意的从口中笑出。
不单是他这黑甲主帅,一干将领也无不得意狂笑,列在阵前的黑甲骑军指着不停坠马的横冲甲,笑得前仰后合,排在后列的黑甲骑军也争先恐后的涌上前,想要亲眼看到横冲都的全军覆没。
这个时候,拓拔战和战千军当然也不会板起脸去喝止部下,反让前列拉长阵线,使更多的黑甲军士能看清楚横冲都的败亡。
黑甲将帅们完全能体谅部下此时的激动,今日从和横冲都开战起始,黑甲就被这支莫名其妙赶来参战的中原军甲打得几乎抬不了头,这等奇耻大辱从黑甲建制以来从所未有,此刻翻盘大胜,黑甲将领当然也希望能让部下骄兵吐一吐恶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支横冲都人数太少,只有八千人,在破军流星和冷箭游骑的夹攻下,只怕眨眼就会全军灭亡,难免令人看得不够痛快。
“这支横冲都确实挺勇敢!”拓拔战踩着马蹬,直站在坐骑上,看见横冲甲士一个个主动迎向流星锤,又血肉模糊的坠马身亡,他口中笑声未止,还带着点得意评价,胜局既已在望,就不必吝啬对这支确算勇猛的军队的一点褒奖,这也是身为将帅者应有的气度。
只不过冲在最前方的横冲甲士虽被劈头劈脸砸下的流星锤打得人仰马翻,却无人发出一声惨叫,这让拓拔战心里少了点复仇的快意,随即很心疼的自责,“早知他们会冲过来送死,真不该争这一时意气,小澹台,还是你看得透,只可惜了那三万部下。”
“好象有点不对劲!”澹台麒烈也站在马蹬上,伸长脖子努力张望,“为什么这群横冲甲士就只这么傻兮兮的冲上来等着挨砸?天灵盖子够硬么?一个个主动往流星锤和乱箭下送命?”
“中原人吗,脑子转不了弯!就知道拿命博点虚头名气!”图成欢冷笑着给出解释:“不是脑子不好使,他们也不会狂妄到要凭八千人冲我百万军阵!”
“图老爷子说得没错!”大出一口恶气的拓拔战显然心绪极佳,一脸雍容的接过话来:“中原人一向如此,别说当前的乱世,就是在汉唐那些个盛世里,难得出几个明君,也是整天就好这点子虚名,象那汉武帝刘彻,说什么凡犯强汉天威,虽远必诛,好不容易赶跑了匈奴人,安定了边疆,还非要劳师动众的派兵远征荒漠,说要打得匈奴人再不敢轻觑大汉天威,结果呢?几次远征都因水土不服而损兵折将,把个鼎盛时期的汉朝搅得国力空虚,而汉武帝老年也只得下了罪己诏…”
拓拔战心中得意,长笑着点评中原历代盛世:“还有那隋朝炀帝杨广,前半生的文治武功倒是不俗,统一中原,平定四夷,奠定了盛世基业,可他还不甘心,硬要弄个什么万国来朝,让四海胡夷都知晓中原繁盛,结果四方夷族都紧着来吃穷他的隋朝,这杨广花钱养肥了白眼狼不说,还大开运河,三征辽东,最后呢?好好一片盛世被他折腾得烽烟四起,硬是断送了隋家江山…”
“老大!”澹台麒烈打断了拓拔战兴致盎然的说古论今,指着阵前道:“流星锤砸得再密集,按说也总能逃出几个,可老大你看,横冲军都被打成这副惨样了,怎么还是争着往前冲,开始还能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吃了大亏为什么还不逃开?还有他们的左翼,那些挡箭的甲士始终排成一排,一步未退,就算不冲过来玩命,也该有人寻着空隙逃出去啊!”
拓拔战微起疑心,又向阵前看去,奈何部下军士争相跑到前列观看,除此之外,还有刚投出流星锤的破军流星部挡在阵前,这五千壮汉一举击溃迎头冲上的横冲军,为黑甲全军扬眉吐气,正站在最前方洋洋得意,谁都不肯退下。
“儿郎们都乐坏了。”拓拔战视野难以及远,不过亲眼看到横冲甲士一个接一个的被流星锤砸倒,刚起的疑心又很快消落:“轩辕如夜还能给我捣出什么玄虚来?就算一两名横冲军侥幸未死,难道还能再翻转战局?我这儿还呈兵百万,他们又能逃到何处!”
“横冲军本就是想以死成名,他们不会逃的!”图成欢似是感慨的叹了口气,又道:“漏之鱼难免有,可有魔手长弓的冷箭伏着,想逃出生天,谈何容易?”
“不对劲,不对劲!”澹台麒烈一个劲摇头,但不对劲在何处,他也说不上来,前方实在太混乱,只看见一群群凑到阵前的黑甲军士,却难看清,那些舍身而死的横冲甲士身后,究竟是绝望还是怒火。让他紧张的是,横冲军被打得如此惨状,却无一声惨叫响起,耳中听到的,只是黑甲军士的喝彩和叫好。
“他们斗志未失,所以死无声息!”澹台麒烈脸色铁青。
比起平原上横列大阵的黑甲骑军,居高临下的幽州城头更能看清战场形势,见横冲军阵自动分裂成三段,无论阵前甲士前仆后继的倒在流星锤和冷箭下,后列横冲军却紧紧聚拢一处,一动不动。幽州城上看得既惊且疑,几名武将喃喃失语:“为什么还不肯后撤?他们在等什么?这究竟是勇敢,还是不要性命?”
“眼睁睁看着袍泽送死吗?还是…”飞不敢确信的问兄长:“五哥,前方甲士都在拿命掩护身后袍泽?轩辕如夜为什么还不撤军?他是故意要把那些甲士当成弃子的吗?他做出这么惨烈的布局,到底想干什么?”
“轩辕如夜这个疯子,他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将两眼圆睁,望着城下惨烈,重重道:“他这是在拿将士的性命去换一个机会!你看,那始终高举的白骨枪旗,横冲军根本不是被击溃,而是在等一个能真正重创拓拔战的机会!”
“他真想去冲黑甲军阵?”飞动容道:“这些中原人,真的不要命了?”
“他们是在拼命!”猛站在哥哥们身边,抱着墙垛,两眼直直看着城下,难得的没有闹腾:“爹爹说过,他们都是一群疯子,一群可以不知死活的疯子…”
“四哥!”将没心思去听猛的念叨,他急转过头,大声道:“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城?我看不下去了!”
“再等等!”智也在目不转睛的望着城下,却克制着心头激动。
“我真的看不下去了,四哥!”将急得一拳一拳的击打在城墙上:“让我去帮他们!不能让他们白白死了,而且还是死在我们眼前!”
“轩辕如夜不会回撤!”智喝止道:“五弟,你若出战,不是在帮他们,而是打乱了八千横冲都想用性命去换取的决意!你还没想透吗?轩辕如夜就是要以一军之勇去斗百万黑甲!五弟,我知道你很敬重轩辕如夜和他的横冲都,可你眼下必须忍,必须等,否则他们就是在白白送死!”
“我也一样敬重横冲都,所以我不能出兵,这不是坐视不管,而是因为我想成全轩辕如夜,让他们这八千人死有所值!”智拽住已激动得恨不得跳下城去的将,抬高声音,喝道:“你看清楚,轩辕如夜即将反击!今日,我们能为他们这八千人做的,不是援手,而是复仇!”
流星虽猛,亦有落地成灰之时,五千颗漫天横飞的流星锤在落地后震起漫天尘土,尘土弥漫中,拓拔战等人就看见前方一列被砸得模糊难辨,血肉糜烂的横冲甲士的人马尸首。雷尽断和部下破军流星则正迈开脚步,一边被尘土呛得一个劲大咳,一边兴高采烈的去检视前方战果。
“老大,真的有点不对劲!”澹台麒烈被破军流星这五千名壮汉挡住,看不清远处,大声招呼,“雷尽断,先把你的破军流星撤回来!”又向拓拔战道:“横冲都死得那么惨,可我们连一声惨叫都没听到?这哪是被打溃的军甲轩辕如夜这一仗每一步都谋算极深,他能杀我们三万黑甲的军队,岂能如此鲁莽送死!”
拓拔战被一言提醒,笑声陡止,定眼向前看去,“是有点不对劲,奇怪,怎么死的都是甲士,还有那些名书生道士,他们的尸首呢?”
阵前尘烟渐散,模糊看见,一杆白骨大旗,笔直矗于尸堆之后。
既以白骨为旗,此旗下军甲虎贲,便当奋起于袍泽尸骨之后。
“有诈!”一看见白骨旗挺立不倒,拓拔战立知不妙,厉声喝道:“雷尽断,马上给我回阵!”
雷尽断立下大功,正带着部下意气风发的想去割横冲军的首级,先听见澹台麒烈喊回,还未及转身,又再听到拓拔战厉声而喝,正一愣神,这时,眼前尘烟已彻底消散,他和部下都站在最前处,一眼看见,血肉模糊的尸堆后,一面白骨大旗下,数千铁骑目灼怒焰,森然立马。
“快回阵!”远处,同时发现情势不妙的魔手长弓木砾正快马冲回,他一边弯弓,一边急喊:“横冲都还未死绝…”
“横冲都!”白骨枪旗霍然指前,破军流星虽猛,游骑冷箭虽狠,却只把横冲都断裂而开的剑锋用仇恨淬炼得更为凌厉,积蓄多时的怒火,目睹袍泽惨烈的煎熬,一旦迸发,就是势如雷霆的反击。
“横冲都!”怒不可遏的吼声中,横冲都将士一齐扑前,勒紧的战马一松缰绳,闪电般冲入破军流星之中,握紧的兵锋一经放手,便是最狠辣的还击。
每一名横冲都的出手一击,都直指仇敌最致命的要害处,一枪锁喉,一剑封喉,一刀斩首,这是一场最迅猛的复仇,铁骑驰骋处,只见鲜血冲天,人头飞起。黑甲五千破军流星壮汉,脸上得意尚未消去,一颗颗首级就已在这复仇的怒焰中腾空而起,过马一招,就是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
破军流星这五千名壮汉如一拨拨杂草般被割削,惨叫着倒在风驰电掣而过的铁骑蹄下,似在呼应之前一千横冲甲士舍身赴死时无声无息的壮烈,他们的惨呼在平原上分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