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灭族恶名(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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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没有人回答,是觉得这个答案太显而易见?如果你们以为拓拔战做错的事情是谋反,那就错了,谋反是拓拔战野心所在,他也从不会认为自己做错,而我说他做错的这件事情或许连他自己也会承认,因为他的错处就是在谋反之前没有先杀了我护龙七兄弟!”

    “啊!”就算今日从智口中听到的出人意料的话实在是太多,但众军士甫听此语,还是吃了一惊。【 】

    智的清冷目光从满脸惊讶的军士脸上掠过,长声道:“上京兵变,拓拔战想把皇上和我兄弟一举扑杀,但他还可以做得更滴水不漏,他应该在谋反之前就先行除去我七兄弟,而不是想等着兵变时一起动手,因为只要我兄弟中还有一人活着,即使是我最年幼的七弟,我们也会罄尽一切手段向拓拔战复仇,拓拔战的这个疏忽给了我兄弟一线生机,使我们得以保着殿下逃出上京城,所以,此生此世,我们都会不择手段的反噬拓拔战,不死不休!在拓拔战死之前,我会很努力的活下去,但只要能置他于死地,我随时愿意拉着他一起同归于尽,我说这些不是想炫耀我七兄弟有多能耐,而是要告诉各位,这就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此仇之深,可透黄泉!此恨之绵,生死不息!”

    “但在今日,拜拓拔战的连环绝户计所赐,我们也有了这样的仇敌!”智伸臂再指黄土坡,冷冷道:“拼战至此,我相信,羌族对我的怨恨丝毫不亚我对拓拔战的仇恨,如果我说,这些羌人今日一旦生离此地,那他们日后一定会竭尽手段来向幽州报复,你们信不信?”

    众辽军都没有吭声,但他们的神情已因智的话变得郑重。

    “大家心里都清楚,我们与叛贼的决战日益逼近,拓拔战的大军随时兵临幽州!”智的手臂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又道:“就如我们此刻包围这土坡,二十余万黑甲骑军也会把幽州围得水泄不通,与拓拔战的这一仗,我幽州能与之相抗的只有坚城和人心,所以这其中胜算顶多只有三成,诸位,我要你们好好看清楚这坡上情景,再扪心自问,若今日把羌人放走,那当我们全力与拓拔战相抗时,这些羌人会不会趁此机会向我们复仇?虽然羌族已只剩下些许人丁,但他们的恨意足以令我警惧,我也知道,羌族的顽强和斗志使你们心生敬佩,可这股顽强若成复仇之势,挟恨意扑向幽州,那么,我们本就不多的胜算还能剩下几成?”

    辽军都沉默下来,即使他们都已对羌族生出了同情之心,但也无可否认的明白,他们已和这些劫余的羌人结下了死仇,七万羌人被围杀至此地步,这是再多的怜悯都无法洗清的血海深仇,羌人此刻的愤怒,无疑与他们初来顺州复仇时一样怒火如烧。面对那样的仇恨,除了你死我活,别无他途。而以羌人的顽强,他们也完全相信,为了复仇,这些羌人愿意做下任何事。

    “我遇事,一向只做最坏打算,从不会存侥幸之心,因为我对拓拔战的仇恨,所以我知道为了复仇,一个人可以做出些什么事,我相信,这些羌人也会象我一样不择手段,不死不休的向幽州复仇!这样的恨意,我很害怕,所以,我会狠下心来,不去犯下拓拔战曾经犯过的错误。而你们呢?在此非常之时,大乱之期,你们又该如何?”

    智拨转马,面向着众军士,高声道:“如张砺所言,今夜之后,我必会背上滥杀无辜的恶名,但要斩草除根,我一力之力难及,所以,我还要各位助我一臂之力,也许,你们当中有的人仍不愿行此不义之事,也有人不愿与我一样背负恶名,因为就算我担待了首恶之名,与战者只怕也逃不了胁从之恶。”说到这儿,智自讽的一笑,就这么带着有丝苦的笑意,又一次朗声道:“所以,我现在要再下一道军令,我要你们记住,从此刻起到返回幽州,你们都不再是为复国血耻力抗暴强的大辽军士,因为从这一刻起,你们都只是一群惟命是从的行尸走肉,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听我所命,我说杀,你们便杀,给我把羌人杀至一个不留,我说灭,你们便灭,为我把羌族灭至亡族绝种,这一刻起,我要你们忘了你们的军甲替天行道之荣,武人锄强扶弱之勇!因为你们从此刻起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被迫奉令而行,碍于军法,从于我命,事毕之后,一切报应恶名,都与你们无干,你们——听明白了吗?”

    谁也没有开口应答,事实上,也是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样的军令,他们闻所未闻,却能感到,这条军令中对他们每一个人的纵容和维护。所有的后果和利害,智已经给他们剖析分明,是留是走,存乎于心,

    智又一次厉声喝道:“听明白的,愿意奉我军令的,就给我跨上坐骑,按军阵列于我身后,不愿上马的,可以立即返回幽州,我就当没有带你们来过此地,今日之后,你们也仍是大辽军甲。”说完,智拨马回身,目视前方,再不向身后的万名铁骑看上一眼。

    辽军们互相看着,又低下头看着牵在手中的坐骑缰绳,最后,他们又都默默的看着前方的主帅,少年高坐于骑,孤单单的背影,如要踏上不归路,却无悔。

    第一个上马的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竟是从幽州赶来劝阻智的张砺,他刚一跨上马背,就听见身后马蹄声响,一名骑军已策马上前,一勒马,稳稳的停在了智身后,仅隔一马之距。

    “窟哥成贤。”张砺苦笑着一摇头,“他倒是真不负了智的提拔。”催着马,张砺也停在了智身后,看着窟哥成贤微微而笑。

    “算我一个!”若海嘀咕了一句,一跃上马,顷刻来到了智身后,他也向着窟哥成贤一笑,“就知道你会比我先反应过来。”随即又向张砺笑笑,“张太守,你们这些文人的心思,我可真是弄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张砺勉强一笑,“有些事该做,有些事想做,两者只能择一的时候,偶尔也要做些该做的事情。”他回头看了看,又道:“我想不会只有我们这三个人的。”

    人群中已有人开始上马,有的人轻声嘀咕着跳上马背,有的人一声不吭,动作却不慢,翻身上马,策骑而出,很快,便有更多人跨上了坐骑,一匹一匹就象是追随一般,在智身后重又列成整齐阵势,也许是大家都明白自己做的是何选择,整个举动中竟带着一种无声无息的沉重。

    片刻,万名铁骑整肃完毕。

    当阵势重列之后,池长空也走上前,但他没有上马,而是牵着坐骑一步一步的慢慢走着,见他过来,辽军都自动的让开一条道路。

    与别人不同,池长空没有随军列阵,而是又走到了智面前,仰起头,看着智,低声道:“智王,我不会回去,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们做的,是大不义的错事!”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勉强任何人。”智一字一字的问:“卫龙军池长空,你肯为我一战?”

    “我只想打败拓拔战,重复辽国。”

    随着池长空的回答,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觉得,似有什么东西在这倔犟鲁直的男子心里被慢慢拗弯。

    “怎样也好。”智无所谓的一笑,神色也松了下来,从马鞍上抽出片刻前池长空奉与他的佩刀,一抖手,抛还给了池长空,“既肯奉令,便由你列第一阵,首攻,刀上必需染血,或是羌人的,或是你的。用血蒙住你的妇人之仁!”

    “智王。”池长空双手接住佩刀,如捧着不可负荷之重物,抬头问:“你真以为,这是妇人之仁吗?”

    “我只知道,慈不掌兵。”智仰着首,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