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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我家吗?”韩德让一手指着矗于巷角的那座院落,一手不停揉着眼睛,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着,不时回头四顾,“我家怎么…变成这样子了?那篱笆呢?门上的破洞呢?怎么全变新了?娘,这是怎么回事?”
韩氏张着嘴,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儿子,只能一眨不眨的看着巷角。【 】
小巷尽头,原本属于他们的那间破旧矮屋荡然不见,而在此时取代旧屋,触入眼帘的竟是一座砖石修葺,高墙青瓦,整洁大气的院子。
一眼望去,胡乱扎就的篱笆消失无踪,代之的是一道洁白长砖砌成的院墙,院墙正中,两扇红木大门堂堂而敞。
院子一角,那里原先摆放着一只盛剩菜叶的木盆,腌臜角落常引得蚊蝇环绕,可此刻木盆早不知去向,却有一排簇新的鸡笼整齐而置,几只毛翅丰亮的母鸡懒洋洋的躺在鸡笼内,另有一只硕大的红冠公鸡慢慢踱步,不时垂颈伸喙,啄食着鸡笼前洒着的一圈米粒,公鸡尾后,还跟着一群黄羽细足的小鸡,唧唧喳喳的跟着觅食。
院内,原先的矮屋被几间高大宽敞,青瓦密覆的屋宇替代,一只胖乎乎的小狗卧伏在正屋之前,看见人来,伸出粉红的小舌头,竖着的尾巴起劲的来回晃动,向着韩氏一家撒欢轻叫。
正屋上,高耸坚实的房檐下,横置一道红色长匾,匾额上漆着三个亮闪闪的大字,淡淡的药香从屋内飘逸而出,为院落添上一分幽静。
小狗顽皮,鸡禽欢走,夏日的阳光暖暖照在这高墙大院内,映照出一种殷实人家的安然富态感,也照亮了韩氏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这会是她的家?但这院落所立之处分明是她家的地方,可就在今早,这里还是一间孤零而立的破旧蔽屋,她记得很清楚,那掩不住一屋残旧的木门上还有好几处破洞,几次沐浴时,也曾惊怒的发现一些不怀好意的登徒子趴在门外向内偷偷张望。
可如今,看这高墙起处,洁净屋房,目光所及处尽是一派焕然而新,哪还有当日一丝半毫的凄凉和不得以。
惊诧不已的不止是韩氏一家,那些来看热闹的百姓虽有些不明所以,可城南的住户们早都看傻了眼,他们也记得很清楚,明明就在今日,这巷子最角落处是一户只有一间破屋的穷苦母子,每次出门看见那间破屋,想着这对母子的饥寒无奈,而这小巷中的住户在怜悯之余也总会有一种优越的满足,即使自家比不上城中富户,可与韩家相比,总算也是衣食无忧。
甚至在昨日,当几名客气随和的军士挨家逐户的登门而来,告知各家,太守府有人要于今日在燕云楼宴请他们时,当他们受宠若惊的送出门来,瞧见这几名军士惟独没有走进巷角破屋,好些人还在心里暗忖,看来这韩氏一家真的已穷苦到无人问津。
谁想,这疏忽竟是有意,韩氏一家才是今日宴请的主客,而专为她家精心而设的还有这更大的恩宠。
看着巷角那座气派盎然的院落,一些城南住户忍不住心生妒忌,可只是一转念间,他们心里的妒忌就变成了敬畏,就在他们早上离开去酒楼的时辰里,一座院落平地而起,这是何等的手笔?鬼神搬运般的神奇,点石成金的本领,似乎只在传说中才能听闻,却在此时展现在每一个人的面前。令他们在感受到天恩深重时,也深深感受到天威之重,除了公主,又有谁能做到这不可思议之事?谁能想到,那位巧笑娇艳的少女,还有这翻云覆雨的手段。
君恩如霖,固能普泽子民,而这隐藏在君恩之中不测君威,更使每一个人都敬服于下。
韩氏抱着幼女,跟在儿子身后,慢慢的走近院落,一步一挪的脚步如踏在梦中,高墙,翘檐,朱门,大院,这是一场她只有在梦境中才敢奢求的富足,但耳中不绝而入的大声议论却让她清醒的知道,眼前这一切并非是午夜梦回。
走到院外时,韩氏和儿子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虽然,韩氏早就想到,公主今日要给她一家的帮助不会只是在酒楼里的宴请,而在第一眼看见这院落时,她心里也约莫想到,这一定就是公主向她伸出的援手,但她还是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她轻轻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这院子,生怕这一切仍是不真实的梦境。
邻居们纷纷催促,“快进去看看,这里…应该是你们的家吧?”显然,开口催促的人也有些底气不足,
“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韩德让努力抬起头,看着正屋匾额上那三个大字,“德?这和我的名字一样,中间是个什么字…最后好象是一个居字…娘,中间那个字我不认识,这院子,是我们家吗?”小孩拽着娘的手,低声嘀咕,却发现娘紧闭着眼睛,母子二人紧拽着的手心里满是湿汗。
“德,馨,居。”夏侯战指着匾额,一字一字念道,又一脸得意的看着韩德让,大声道:“孩子,还楞着干什么,这里就是你的家。”他心里暗想,“今日之事算是新奇至极,回去后一定要找曲古大吹上一通。”其实他刚才看见这座院子时,心里的震惊一点都不亚于韩氏母子,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鬼神莫测般的行事一定是智所为,所以他立即跑出巷子去找智。
智正在等着他来,向夏侯战交代了几句,让他转告韩氏后,智随即便和公主坐车而去,似乎,智并不愿意在此多做逗留,对于智这份荣辱不惊的淡定性子夏侯战倒不奇怪,令他奇怪的是,智也没有让公主留在此地,接受韩氏一家的感谢和所有眼见此事的百姓的赞扬,而是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滞在那座院子时,悄悄离去。
“夏侯大哥,这里真是我的家?我家不叫什么德馨居呀?”韩德让拉着夏侯战问,“还有门口那只小胖狗!这肯定不是我家的,我家里可养不起小狗!”
“这是智…是公主送给你的!”夏侯战想起智的嘱咐,连忙改口,又笑咪咪的道:“还不赶紧进去,这德馨居就是你的新家。”他一边说一边向韩氏摆手一请,“韩夫人,可以进屋了,屋子里还有公主给你一家的一点心意,希望能助韩夫人忘却一些俗世烦恼。”
“我…”韩氏应了一声,却仍不敢向院子迈步,还是韩德让孩童心性,看那胖乎乎小狗实在有趣,忍不住好奇,跑近几步,抱起小狗,逗弄了几下,又向夏侯战问道:“夏侯大哥,这小狗真是公主送我的?”
“当然!”夏侯战伸手凌空画了一个圈,把整座院子圈于其中,“这里的所有,都是你的!”
韩德让略一犹豫,向正屋看了一眼,终于迈开脚步,往里冲了进去,才一跑进正屋,立即听到他又惊又喜的叫声,“哇!都是新的!娘,你快来看,桌子,凳子,橱柜,都是新的,还有个给妹妹睡的大摇篮!”脚步声在几间屋子内来回跑动,欢呼一阵阵传来,“新锅子,新灶子,新盆子,还有许多新的杯子和碗!”
“厨房里有一排肉干挂着,新的米缸?里面装满了米!还有一捆新鲜的蔬菜!水缸里有鱼?”高兴的叫声喊个不停,小狗汪汪的吠着紧跟在韩德让脚后,似乎在奇怪,这小主人怎会在屋子里跑得比它还要激动?
“娘!这间里屋有一张梳妆台,连着面大镜子,比隔壁何家新娘子姐姐家里那张梳妆台还要大!好香啊,上面还放了好多胭脂水粉,还有好几根笔,是给我写字的毛笔吗?”
“那是画笔!知道吗?是画笔!给你娘用的画笔!送你的毛笔在另一间屋子!”夏侯战也和孩子般笑着大叫。
“哇!好大一张床啊!娘,你快进来看啊,一张大床,这枕头软乎乎的,真舒服!”屋子响起一声重响,似乎有人正跳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被子,褥子,都是新的!娘,这张大床一定是给你睡的!你睡在这么软的床上,以后再也不会象睡那破木板时被硬疙瘩给半夜咯醒啦!”
听见儿子天真的喊着里屋有张新的大床,一点儿也不知道避讳妇人家的闺中隐秘,韩氏羞红了脸向四周一看,幸好大家都楞楞围在院外,呆呆听着儿子大声叫唤,来看热闹的人已从城南住户口中知道了旧屋成新的事,这突然的变化早震住了所有人,谁都没有心思趁机取笑,她这才松了口气。
“高兴,孩子高兴!”夏侯战哈哈一笑,“百无禁忌!”
“娘,枕头下还放着你那只钱袋,里面的钱…一个都没少!”
“废话,这钱当然不会少了!”夏侯战直着脖子喊道:“屋子都重建了,还送了这许多新家私,难不成还要坑你家那点儿辛苦钱!”
韩德让根本没有理会夏侯战,继续在屋里边跑边叫,“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也都是新的!有张小床,还有张书桌!桌上还有一摞纸,毛笔?我看到了!整整一筒毛笔,我认得,这是城里书斋卖的那种笔,叫狼毫笔,可贵了!咦!这抽屉里还有东西!”韩德让又是一声欢叫,“是盒小泥人,城东泥人张卖的小泥人,一盒泥人要卖八十个铜钱,我一直都想买的泥人啊!太好了!我现在我整整三盒了!咦?我的木陀螺也在?没有被拿走?还有我攒的五个铜子也放在抽屉里!”
韩德让咚咚咚的从屋里跑出,手上高举着一只木陀螺,“看,我的木陀螺也在!”
夏侯战哭笑不得的喊道:“谁会贪你这点东西,你当我们是什么人?告诉你,智王…公主早吩咐过了,你家那些东西,除了破的和那些旧到实在不能用的,其他全原封不动的放在屋里!”
“对对对!”韩德让一个劲的点头,“娘,我们家原先有的那些东西除了破的和旧的,其他的都在!不过…”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们家里不破不旧的东西实在是不多,大概也只有娘藏在床头的那只小钱袋,幸好还在!里面的钱也一个没少!”
夏侯战差点仰天长啸,“早跟你说了!谁会贪你这点钱?本来还想让人多放点进去,是智王吩咐的不要放钱…哦?对,是公主吩咐的!孩子,我们真不缺你那点儿钱,你这小子倒是本事,才进去一会儿的工夫就顺便数了数钱有没有少,等你长大了真该封你个官,让你为公主掌钱!”
“对!”韩德让又大点其头,“屋里真的多了好多新东西,柜子里还放了好多新的衣裳,连给妹妹穿的新衣裳都有!”
“夏侯将军,让儿言语失礼,请你千万不要见怪。”韩氏向着夏侯战敛衽一礼,“公主之恩,韩氏粉身难报!”她此时已知道这一切都是公主所为,破屋易新,家业重置,这便是公主真正要对她的穷苦施以的援手,而这些都令她如置梦中。除了感激,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心境。
“不用谢我!我可没出什么力!”夏侯战被一声夏侯将军叫得欣喜不已,连连摆手,“这都是…公主所为,我跟韩德让也不过是玩笑几句,这么高兴的日子,哪会见怪?”他又转过脸来,一脸神秘的看着韩德让,“韩德让,你真的把新家都逛过了,再仔细看看,里面还有些什么?”
“对,还有间屋子没去看过!”韩德让被提醒,一溜烟的又跑了回去,知道这院子以后就是他自己的家,小孩立刻熟门熟路的四处窜了起来。
“让儿,先和娘去拜谢公主!”韩氏忙去唤儿子,可韩德让早已跑进了里屋。
“不急,不急!”夏侯战悄悄回头看了眼巷子外,心说公主倒是想留下看看这场新鲜热闹,可智王玩了招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带着公主先走了。他嘿嘿一笑,又道:“韩夫人,其实公主还为你准备了一份更重要的东西,就藏在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你抬头看看这匾额,德馨居。德如馨香致远,有了那间屋子里的东西,这院子才配得上这德馨居之名。”
韩氏茫然的看了眼匾额,“德馨居?公主还为我准备了什么?”
看热闹的百姓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今日还有更新奇的事情,想到公主方才还和他们在酒楼里谈笑风生,暗地里却不动声色的做下这么大一件事,拆除旧屋,再建这一座院落,还运来许多新的家具,把屋里屋外布置得井井有条,这还都是一顿饭的光景里做下的事,怎不让人咋舌惊叹?
大家都急着想进去看个究竟,不过这院子既是韩氏新家,而韩氏又是寡居女子,若非她开口邀请,谁都不能冒冒然闯进去,于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撺掇着韩氏赶紧进屋去看看。
韩氏向街坊们报以一笑,心里也着实好奇,正要进屋,忽听儿子的大呼小叫又从屋里传来,“娘,最里面的屋子是间大仓房,里面放着一大排抽屉,就是那种药房里的抽屉,药,是药!好多好多的药!抽屉里面都整整齐齐放满了药材!娘,娘…这里有妹妹的药!”韩德让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金银花,贡菊,白芍,艾苦叶,这里都是给妹妹治病的药,每个抽屉都装得满满的…”
韩德让猛的从屋子里冲出,手上抓着满满一把药材,一双眼睛红通通的,隐有泪水翻滚,看着抱在娘怀里的妹妹,他的声音已因极大的欣慰而带着股哭腔,“娘,里面有好多药!我们…我们再也不用每天担心给妹妹筹钱买药了!”
韩氏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全身软绵绵的如被抽干力气,脚下一虚,险些摔到,“药?德让,你看清楚了,真是能给你妹妹治病的药?”
“我看清楚了,全是妹妹每天要吃的药,还有许多药材,仓房里的每个抽屉里装满了药!”韩德让一头扑在娘的怀里,一手揽着娘的腰,一手抱着妹妹的襁褓,嚎啕而哭,“妹妹有救了!娘,妹妹有救了,我们有许多许多的药!我们可以救妹妹了,您以后不用在半夜里偷偷起床,抱着妹妹哭了!”韩德让抱着娘亲,激动而泣。
父亲的过早离世使他一早懂事,而在从前的那一间小破屋里,娘每次半夜惊醒,抱着妹妹偷偷流泪,有时,娘还会痴痴看着爹的牌位,轻轻低语,他听不清娘在说什么,只是隐约听见,娘似在埋怨爹的太早离去,又似在向爹的灵牌诉说,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骨血。
轻轻的泣诉,令他锥心刺痛的同时也明白到,要想使娘少些无助,他就要帮着娘照顾好这襁褓中的骨肉亲人,可是,他一直无能为力,除了拼命打杂赚钱给妹妹买药,他只能在半夜里悄悄看着娘低声哀哭,然后用被子蒙上头脸,随着娘的哀愁无声哭泣。
而在今日,有一位很美很美的公主,向他伸出了援手,带他去最大的酒楼吃最好吃的菜肴,给他焕然全新的家,这些都让他欣喜激动,可他最感激的,还是这位公主带给他的希望,今日之后,娘终于不用再为妹妹的病而愁苦,这——正是他最需要的幸福。
而且,今日还有一位笑容温和的男子,把他的手紧紧握住。
看见这一对母子喜极而泣的情形,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眼睛也变得模糊,心里却有极暖的一阵温热流过,大家忽然想到,这一幕,正是公主所说的,最让她心动的笑颜。而这样的笑颜看在每一个人眼中,也让他们恍然发现,这果然是天下最美的景致。
“娘,我们该去拜谢公主了!”韩德让忽然抬起头,懂事的对娘道,“公主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要知恩图报!”
“对!”韩氏抹了抹眼泪,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拉住儿子的手,“走,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拜谢公主!”
“一起去!”一旁的百姓们也喊道:“能遇见这样一位公主,是我们幽州百姓之福,大家一起去!”
“说得对!”俞达一嗓子吼道:“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公主不但人美,行事也是出人意表,佩服!咦?公主呢?喂,你们别乱挤,有谁看见公主了吗?”
大家四下张望,却不见公主踪影,有人回忆道:“公主好象一直都没进巷子来。”
“不会吧?都没谢过她,公主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众人这才想起,大家一进巷子后便只顾注意放在韩氏一家,这移天换日般的事情让谁都移不开眼睛,谁想公主竟已不辞而别。
“各位!”夏侯战早等着众人找公主,笑着上前抱拳一礼,“公主另有要事,已先行离去,各位对公主的钦敬之意,在下定会向公主转达。”
见众人面露失望,他又微笑道:“公主临去前有言告知各位;今日事今日已了,一日能解一家之难,此一日光阴已非虚渡,唯愿此生日日能如今朝,得为所有子民排忧解难。即便复国日长,来日坎坷,殿下也当竭尽每日光阴,谋取天下福祉。”
听到公主所留言语,品味着其中淡淡的惆怅和为百姓所想的心意,大家百感交集,又想到公主还肩担复仇复国之任,确实不能多做逗留,众人谁还忍再纠缠,纷纷道:“公主为我们如此设想,我们哪还能做儿女矫情,夏侯将军,请您转告公主,只要公主一声吩咐,我等必定追随!”
“事了拂衣去,公主功成而退,不望人谢,真是大善之举。我等敬服!”
“公主所令,我等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有人推了一把俞达,笑着接口,俞达一脸憨态的笑了起来,“对,就是这话!”
“夏侯将军!”韩氏拉着韩德让走近,“公主今日赐予我全家之恩,不能当面致谢,民女问心难安,还请夏侯将军带民女前去一见公主。”
“韩夫人不必心急,公主说了,她以后定会常常与你相见,至于这援手之事,更不必挂怀。”夏侯战微笑道:“韩夫人,公主还有几句话要告诉你,其实公主赠你这德馨居的匾额另有深意,自听闻你家贫苦艰难之事后,她一直想助你度过难关,以公主之力,要帮你本是件简单之事,只要赠你一笔金银,便可使你从此富贵,但公主没有这样做,你知道这是为何?”
“夏侯将军请说。”韩氏欠身恭听。
夏侯战朗声道:“公主说了,你身世不幸,芳华之年成孀居之身,若骤得大笔金银,一来不知如何安排,二来家中无男子撑持,难做富贵闲人,而且你儿子年幼,天性纯良,又在孤苦中磨练出坚韧心性,他日当成大器,更不宜在少年时便坐享安逸,生出惰性。今日亲临你家,见你家中四壁清苦,知你度日之难,虽不能助你金银,却不忍坐视不理,因此公主才想出这个法子来帮你,拆你旧舍,建此新宅,是为稍解你家贫困,所赠些许家具衣衫,不过是锦上添花,至于你家所欠债务,也不必心急偿还,公主会让人告知债主,许你一年之内还清债务…”
“公主知道,你幼女之病是你心病纠结所在,每日熬药都需一笔银钱,使你夜夜忧心,所以赠你一屋药材,除你心头之患…”
夏侯战仔细回忆着智所教他的话,生怕说错了一个字,也亏得他记性极好,又生记硬背了好几遍,这才没有念错,“公主赠你药材别有深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有心助你,便要使你有衣食自足之力,公主知你幼年曾随父学医,通晓医术,近年又每日熬药哺女,常触药材,知晓药性,医术难得,不可轻弃,与其埋没于贫苦不如用以活人,赠你药材便是此意,有了新宅气象,你一家可暂不愁衣食,照料女儿之余,也可用此一屋药材开设医馆,一面略收诊金,偿还债务,一面悬壶济世,若遇病者穷苦,你也当念自家幼女缠绵病中之苦,施医者仁心,倾心施术,韩氏,人生于世,可受助于人,也可援手于人,所以你必挂怀今日之德,只需常记积德修善之心,行医助人,便不负公主所望,也成全你家新宅匾上这德馨二字。”
智所教的这字里话间带着浓重的善意和期许,使夏侯战这灵动随性的性子也收起轻佻之心,正容而背,念完了长长的一段话,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正色道:“韩夫人,公主的一片苦心,你可明白?”
韩氏只听了一半便已满心激荡,公主所为处处都是为她设身处地着想,抑不住心头激怀,忽然拉着儿子向夏侯战重重拜倒,“韩氏何幸,此生得遇公主,绝不负公主所望!”
“韩夫人,快快请起!”夏侯战吓了一跳,又不便当着众人之面去拉韩氏,只得侧过身子,连连道:“韩夫人快请起身,我可担不起你的叩拜!”
韩氏不肯起身,庄而重之的磕首跪拜,“民女这一拜是为公主,公主不在,只能请夏侯将军代受民女三磕之礼,请韩将军转告公主,韩氏受公主大恩,铭记肺腑!”
“磕头哪有代受的?难道你要我回去再磕还给公主?”夏侯战急得手忙脚乱,苦笑道,“见了公主本就要磕头跪拜,这拜来拜去的哪还分得清哪个头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