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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杏月却说使不得,如果那样的话,是在害她们,因为府上从来都是不许赏下人新衣服的。她提醒我,府上不是有勤俭持家的规矩吗?我想,这是什么破家规,明明有东西却不让赏人,如此赏不出去,就干脆不看它们,俗话说得好,眼不见心为净。我只当从来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于是,时间久了,我都不知道我都攒了这么多的新衣服,而且,它们被杏月收拾得有模有样,一点也不见凌乱。倒是色泽太多了之后,映得人眼花缭乱。况且,我对其中的绝大多数,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现在,只是好奇地一一打量,真是有点儿打量不过来啊。我想,赶明个,我还是得叫衣福云托上一些人,到外面的集市上去将这些东西卖了才好。微微瞥眼时瞧见,衣福云向我打了一个手势,我知道,她已经将十字令挂回到李晖琢身上了。纸暂时还能包住火。
一想到那个十字令,我才觉得,真的是有点可惜了,我能偷来那个是很难的差不多算是上了刀山下了火海,可是一件事都没有干成又给送了回去,也不知道下一次想用的时候还能不能拿得到了。唉,我又叹了一口气,敲了一下脑袋。人家已经不用这个了,衣福云不是说了吗,人家都换成了对口令了,他这个人还真的是奸狡。这个也是要还回去了,我才懒得向他解释。现在他很有可能就是装作不知,那样也好。世上的事情不是件件都要说得通透,得过且过就好。
李晖琢已经蹭到我身边来了。他细细打量着我,“快试一试啊,不要等着到时候临时抱佛脚。”
我又叹气。他居然过来抱我。我不得已只能站起来,到屏风后面去试衣服。
衣福云服侍我穿戴得好了,出去给李晖琢看,我一肚子的怨气,只觉得。这些衣服既别别扭扭又碍手碍脚。可是,这个家伙却是拍着手说是好看,好看之后又不罢休,偏说另有一件,他看着也是不错。非要我试来。我再叹气,只得木着脑袋,按照他的意思一件接一件的试。末了感叹人生,是这些衣服对我的惩罚吗,是对我从前冷落它们的惩罚吗?从前模糊的印象中有人说过,这个世上的报应极其精致。它会挑选降临的时间与对象,在你最重要的时刻与最再乎的事情上轰然出现。
有时,它迟迟不来。其实就是在等那一天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世上本就充满了太多选择,连上天也愿意时不时地选择一下。
最后。他终于大发慈悲,肯点头定下了一套衣服,我想,他要是再没有个准主意,我可就是换衣服换得吐了。这人可真是混球啊,整人的办法都是一套一套的。这个表面上看着不像是在整我,其实最是难缠。要知道中原的衣服穿法都啰哩啰嗦,繁琐的让人想撞墙。每脱换一次,我都忙得团团乱,如此心中大吐苦水,却没有真的说出来。我装作还是很开心的样子,主要是怕他找到什么快感,下回再对我用一次,那样的话,我可真是不用活了。
他得意洋洋地要在我的屋子里用中饭,一切吩咐好了,开始欣赏那盏宫灯。如果这个不是他做出来的,我还真的会好好喜欢喜欢,但是,既然是出自这人之手,那么,我的喜欢也就是多余的,他那么臭屁的人,又不缺人喜欢和表扬。他的本质还是欠抽,可是他又不会让人白抽他,所以这一项就一直是空缺的。
哎呀,真的好想抽他一顿。解解心头的怨气,我都要成怨妇了,都是这人害的。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将那灯举到了我面前。
我瞥一眼那灯,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连接缝处也能天衣无缝,心里着实不相信这个能出自他之手。我盯了它半天,始终没有找到一点点的瑕疵,最后只得作罢,算是心甘情愿地点头,夸他心灵手巧,其实指不定是哪个匠人的手法,他不过就是个依葫芦画瓢。这个瓢,我算他画得好就是。
还不等我夸完他之后再顺便转完白眼,他已经不满,“怎么是一副不怎么心服口服的样子,夫人的意思是要是骡子是马拉出溜溜。”
他这个人就是多心,还特别不分析对称性,我要是想打架也是找什么幼稚小童以大欺小一下,是断不会与他为敌的。 我嘟唇表示抗议,他逗得哈哈大笑,原来是在拿我寻开心,此人诚然是个败类。但是,最难对付的也是这种败类,他们通常不是人能对付得了的。
我伸出手指,指指点点,“这里这里,棱角太直,如果是圆的就好了。”我不过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天知道,那东西如何将它们做成是圆的。不成想,他却被我给蒙住了,还开始认真考虑怎么将那里弄成是圆的。最后,有些灰心地说,“这次是不成了,主要是时间来不及了,你别说,这个建议提得还不错,那样子改过之后,感观上会强上好些。等下一次给夫人做的时候,就做一个圆滚滚的宫灯来。”
我点了点头,镇定自如地承上了他的好意,还对着他瞥眼一笑。
大概是我笑得太是明媚,他还有一瞬的发傻,他能这个样子的时刻真是罕见。今天的的确确是吃错药了。
他恢复正常的时候又立即意识到了我的不正常,便问我,“怎么了,在想什么。”我又不傻,当然不能告诉他我在想什么。我随便指了指那宫灯,“就是在想,这灯怎么做得这么好呢。”
他一听就乐了,还夸我有眼力,看来他这么半天,问东问西的就是想听我夸他呀,那还不早说,要是他想听,我就能夸他一天,比如那里有本《孟子》前面还有某朝人写的赞誉,我都打算拿过来给他读一读了,当然,名字还是要换成是李晖琢的,这个我是懂得的。
不过,我没有勇气真拿那上面赞语通天的话来夸他,而是问他,“今天大家为着老夫人生日,一定会出尽八宝,送来各式样的寿礼吧。”
这回他倒肯正经起来,坐直了点点头。
我不再言语,言下之意是,大家都会使出浑身的解数,那么他这个破东西也就指不定会不会受到老夫人的喜欢。但是,在众多人之中我最期待的还要数长嫂能献出的那一份。
长嫂从来是一个知趣的人,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夫人只是谎作不知没有参与其中,就说明她并没有得到老夫人的真心支持,所以这一次她必定会大大押宝。最好她能鼓捣出一个奇巧的东西来,让我好好开开眼界,这个李晖琢是肯定不行了,不过是一盏走马灯也不是多新巧的东西,倒是他打小就出征,错过了童年,所以现在将人家小时候都玩厌了的东西当成是宝贝,到时候老夫人见了可真是有的笑了。
不过,这些我是不会给他指出的,谁让他与我交恶多时,我才不会善待他的。于是我很快将话题从这宫灯上转移,“长嫂,是不是派人到了远处采买。”
这种事情他一定会知道,因为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复旧如初了,但是明眼人都是知道的,这个世界上伤口就是伤口,没有会消失的伤口,只是会有暂时的愈合,却不会最终忘记,大概也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却也不乏终于想起的先例。况且是这种一直蠢蠢欲动的伤口呢。
他一定是派人暗中监视了长嫂。
他对这个也没有隐瞒。“最近新增了护院的人手,对大家的情况也都有所了解,长嫂连价都没有讲就买回了一艘画舫回来,看来,今上不仅仅是照顾了朝中的旧臣,连贪官污吏也没有落下。”
他这人一贯是这样,仿佛他自己就是什么好东西似的,他还不是一样,整天就想着要钻今上新新立朝的空子。真是五十步笑百步。连这话也说得酸酸的。
不过,他刚刚说的长嫂买画舫的事情,我倒是有些吃惊得闭不上嘴巴了,那种行在江上的画舫吗,长嫂的零用钱真的是丰厚之极啊。其实也不是这样,还不是他们家将人家逼成了这样,说不定长嫂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来破财消灾的。想想也是,有几个人不栽在李晖琢这个混球手里。要是想斗得过他,就只能比他更混球些才好使。再这么着下去,我可是要学全了他的坏处了。
我看也没看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只是很兴奋地问他,“那个画舫大吗,大家都上得去吗,可是,家中的人造小湖也装得下吗?若是画舫游走不起来,可真是大失趣味啊。”
他甚为不满意地摇头,“想大一点成吗,长嫂连开湖的人都备好了。她这是在讨娘亲的欢心又不是来添堵的。”
我点头,长嫂确实知道分寸,看来老夫人也是爱玩之人,只是上了年岁看起来比较持重罢了,所以,这个李晖琢也才要送走马灯给他老人家玩的,看来,他这个破灯也还是有一点点胜算的。只因,这个宫灯胜在又是便宜又讨巧上面。如此算来,晚上的这一次聚集着实是有些看头的,要是这样的话,到时我才不要守时,我可要早一些去才是,也好当先瞧瞧大家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