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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去看李晖琢,可还是没能将脑子里的想法清空。李晖琢似乎在那一声之后又变得无声,也不存在一样。
不是说,时光能将一切就消弭殆尽吗,可是,我面前的时光,却一直肯像这样,让他鲜活在我的记忆里,如同建造了一座不朽之城,岁月也只是过眼的阴影。
对它的棱角,没有一点点的杀伤力。时间只是在它的面前一路行走,并且,仅此而已。众生都变得机械。
我忽然问他,“将军可以赢太子吗。”
他明白我的意思,这个赢不是能不能赢而是敢不敢赢。
他抬起头来看我,画谱的手也停在一边,那时他的脸上的着色只是平淡,但却让人觉得安逸,一个安逸的将军,我总觉得他的对手是不幸的,他这样的不屑,会让一上来的对手就觉得窝囊。而那样的话,对手就已经先负了一分。差之毫厘,谬之千里,高手过招时,哪里能容得下一点点的瑕疵。
他的眼睛转了一圈,以前倒是很少做这种俏皮动作。他该当是一个让人风声鹤唳的存在啊。也许是他累了吧,他很轻声地道,“我们角逐的是实力。”
我想明白了,他这么说就是他根本下不过太子。也许李建成的天赋就在于此呢。
多好,下不过尊权者,也省得费事还要拽着藏着。
“怎么想到要问这些。”
他一定是眼看到了我脸上放松的表情,我怎么会关心他,我只是怕他将太子赢得急眼了,杀上家门来,可是现在我可以放心了,因为他多半不是那个太子的对手。
他的目光在那时候变得时而迷离,时而清楚,这时候的他突然间放话出来,将我惊得头疼,“放心吧。赢太子只是小菜一碟,如此的画谱也是因为多年没有互对过,怕他真的有什么长进。我从不会轻视对手,也就是说我从不会骄傲。”
那一瞬间我从碧落到黄泉,真是无地自容啊,他怎么可以这样,无视过我之后,连当朝太子也无视,我这么说也并不是说,我可以跟当朝太子画等号。但是。他也不应该将自己与当朝太子画上等号啊。真的是太不让人省心了他。
我心里反复重复的都是对他的炫耀的不齿。太子毕竟不是什么玩偶。太无视他也会有失公平。而且,太子又为什么忽尔宣召于他,示好?威逼,还是两样兼有。李晖琢对于太子与秦王的态度一直不甚明朗。只因他一直在找,找一个真正于他而言是个缺口的时刻。到时再哗啦啦一声将那缺口撕裂成河。
可太子与秦王也无一例外会这么想——对一个不抱任何观点的人,予足注视,只因他足够动向不明,也因之足够危险。
但是,对于太子这么晚才看上李晖琢,我还是觉得有一些迟了,李晖琢的心思已经偏向于秦王了,这件事情。我昨天才终于找到了事实的一点点渣渣,可那些渣,也足够向世人说明,他连对太子有意思的最后一点可能性也荡然无存了。
想当年,太子与秦王斗法那会儿。还以为只要有老爹这尊神,其它的一切都毋庸理会,那时,今上也未有丁点的意愿要将王位旁落,举国上下都是不管不顾地尊太子为圣贤,上门送礼之人更是趋之若鹜。镇日里都不会得闲。太子因之熬得失眠,而秦王却是春睡迟迟起,没事听两声鸟叫,活得不知有多惬意。太子认定二弟无能与之争,还是老爹的天意撑得住门面,那时也不大搭理他那二弟。
谁知,在将将开国的三年里,有些事情竟然会急转直下,拦都拦不住。人人都以认识秦王为荣,连太子家送去的礼品都被稀释成了一半。当太子门人抱怨进来的人事愈发减少时,秦王家的门人却恨不得掏心窝子咆哮一声,“发了,发了,我里穿绸外穿绸,中午吃饭铺着绸。”
本来,太子也还是压得住阵角,觉得有些事情何必自己一个人大张旗鼓呢,收礼这件事情,有秦王来掺合掺合也好。哪里晓得,此风一开,便是极大的一阵狂风,大家纷纷组团向秦王示好,就像是在哪里商量得好了一样,正好钻了个法不责众的空子。
诚然,这也怨不得他们如此的脚踏两只船,只因,某道士夜观天象,说是见一颗天星,闪耀龙相。其实,这只是表面说辞,而有人问过这条卦象的内容才得知,那吉向乃是秦王一方。事情至此,也不能说明,只能说是个恰巧,岂知,秦王搬往洛阳后,这颗帝王之星便转向了洛阳。
大家虽说是不清楚这帝王之星是如何长了脚,跑得跟秦王一般快,然,每每清夜扪心,都认为错过次良机恐怕会后悔终身。而选边站队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从来都是手拿把掐。当然,也断断不应该背着太子,否则那般也会惹得秦王气恼,做得个两面不是人。几番群议下来,大家一致认为,只有人数的做大,才能幸免于太子了的问责。又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讨好秦王的目的。
后来,又有几次天赐机缘深沉,秦王于和平年代立了几次奇葩战功,大家有目共睹,纷纷觉得,原来这样也行啊,看来秦王做王爷确实是大材小用,只怕日后一个秦王绝对是拦他不住。谁不愿背靠大树好乘凉。更别说是直抱秦王的大腿直上青云这等有利之事。
秦王素来爱个清静,这些送礼投诚之人也便是摸准了他本尊的心思,走的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路线,连步子也压轻了三分。只是那颗前去送礼的赤诚之心可是从未改变,试问普天之下,有谁不愿坐视黄金堆满屋。
秦王一向喜欢诚交国之股肱,对于国之股肱三天两头没事往自家院子里跑还拎大包小包的事情也没有猴急地置什么可否。大家纷纷觉得,秦王即非不喜,就决对是高兴的意思。于是越发送得虔诚。秦王后来还专门顾了人开辟出了专门的院子供以饮食。
对此种情况,李晖琢的反应是视而不见。这小子肯定是就想着出名来着,如此的鹤立鸡群,须臾时日,便已经是名声在外,几乎是全帝都里少数没有登过秦王府门的人物。
太子对其青眼有加也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我对此事的外在表象深感怀疑,只因从来有一句话,有人想攀的高枝,无非是别人不想下的台阶。
对于这种肤浅的通天之术,李晖琢不大爱用,他缺钱的时候只想卖卖公子,最近,好像一直也没有找到卖姑娘的法门,所以我还很是安全。
后来太子来请他的意思我也听他说过,是买两个面首。
我吓得将盘子掉到了地上。
他瞪眼说那是隋刑窑的。
但是我手段了得,不会拼起来吧,听说最近乌兹国进贡来了一种奇胶能粘世上大部分的东西,他也不是弄来了一些吗,我很有诚意地将那个什么白瓷盘子粘成了长满蜈蚣的破盘子。
他看了一眼那盘子直接让人送到我屋子里,并吩咐杏月这个一定要是我的日常摆设,任是谁也不能无理由将它取下来,最后他还好心地为我寻了个时常能看到它的方位将它安置下来了。
这人就是报复心里了得。
不过是一个盘子。
他也回应我,不过就是看上两眼。
是有一点点不好看。
我还劝它就拿那个当成是冰纹来看就好。他点头,让我照着我自己的意思看就好。
现下李晖琢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准备出门。
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一大早上就喝了两口凉水,赖在床上喊肚子疼。想籍着这个借口将他耗走。
他风度翩翩走了过来,对着床上的我好好观察了一阵后然然有笑,“夫人的肚子是在留为夫吗?”
我缩成一只虾米静静仰望着他。又在心中好生地掂量了几番。做戏这种事情,还是要做到底的才好。将头藏在了被子里缓了一口气,“看起来确实是有个意思呢。只是,将军尽管放心,这个,可能是夜里着了凉,一会儿就应该没有什么的。”
他抿了抿唇角,一副不欲去的样子。
我顿时如临大敌,总而言之,这很有可能是弄巧成拙了。现下,我可是心意拳拳地想要他去啊。就是如此的心思又叫我如何说得出呢。我哼哼唧唧地又向被子里缩了缩,还顺道,闭上了眼睛。这一闭上眼正月就不由自主地迷瞪了一会儿,缓缓醒来时,觉得,屋子里静极了,要是这样的话,李晖琢一定是走了呗,那可就是万事大吉。哪知,一睁眼睛,我这一双眼珠子,一瞬间被他的身影填满。
我险些惊叫出声,又缓了缓心思,心道一定是拙了。
他抻出手来抱了抱我,“真的没事吗?”
我瞪大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俨然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如果不是他妨碍着我,我一定要跳到地上去给他跳两圈看看什么的。他细细地凝视了我一会儿眼里的光泽变来变去,好像是有什么暗流一会儿汹涌一会儿柔和,我被他看得有些忐忑,只得低下头,他的手指沿着我眼角的轮廓轻轻地抚了抚,然后,对着我轻轻地笑了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放心地去见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