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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这边的汉人,就是截然不同的。什么经史子籍,他们都能倒背如流,随便动一下眼珠,就可能是一个锦囊妙计。所以,中原的这样的好地方,自然也都是由他们汉人占着的。而作为粗莽之人的突厥人也就只能退居游牧,还要被指为是未开化民族。
与这些汉人呆得时间长了,我虽没有弄明白,我们常常会被人家卖了,还要给人家数钱这种事情,到底怎么会再一、再二还再三、再四的发生。但是,也多多少少可以看出来一点点的苗头了。在智商方面突厥人是敌不过汉人的。
他那副得意洋洋的形状。一经展现得出具象的笑意来,我就知道,我要吃亏。
说来,我能如此肯定他与李元吉是认识的,是一件有切实证据的事情。
只因,在他书房被罚临摹《孟子》的那一次,我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封被置在角落里的信札。还鬼使神差一般地打开来偷看。上面的印鉴有几分趣味,只因并没有看明白。我不甘心,回去后,又凭着对那个形状的记忆,将那个最后的印鉴反复摹画,未果。就将那形状分开来问了一下媛姐姐和李晖琢本尊。
虽然,那三个字被我分成了甚多的部分,但是经过长期不懈的提问,还是问出了一个整个。得出的结果是,那个印鉴是李元吉的名讳。也就是说,他们二人本在此之前就已交好。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由此就可以知道,李晖琢他当然不会是一只好鸟。
“夫人在想什么?”眼前这人似笑非笑。“难道夫人又不想去了?”
我昂然抬头。他别想将住我,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人身负多种身份,必然也身怀绝技,试问我还能否定得了吗。诚然我这是被逼而去的。
但是,被逼的次数多了,也习惯了不是。只是,大概是在一两天前我就看破红尘了。以为生与死没有什么分别,也有可能是吃撑着的缘故,反正我有一些不同了,所以觉得,只要是还活着,见识一些场面,哪怕是反面的。亦不枉此生。
你瞧,人的观点一变,连走路都会轻松。我顿时就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起来了。
由此看来,我是不是一个有良心的姑娘还真不好说,但是,是个善变的姑娘,就是个既定事实了。抹抹嘴。善变这种事情,我还真的有点拿手。那一会儿上,委屈得都能挤出水来,这一会又开始艳阳高照。我真的是近黑久了,变黑了。
而眼前的这一出,堪堪不能以常理推断的事情,着实让人瞧着就会激情四射。如果不是李晖琢坐在这里,我一定是怀揣着一颗热切之心,前去便宜大嫂那里告密。现在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就只能随着这人狐假虎威。其实,我比不得狐狸,他也更离着老虎十万八千里,只因他那如母的长嫂也并不怕他。
他说,我们要等到深夜才可以行动。
我对这个要求表示怀疑。大嫂那个院子这几天白日里清静极了,连大爷也不会回去的。何况大嫂不一定是个夜猫子。
还不等我绾来一个说法。他就已经拍了板,还摊开纸又唤我作了纸镇,我心有戚戚地望了一眼杏月刚刚无声无息送来的那一绽墨。面上肯定是狰狞了一瞬。
心中紧接着大叹。还真是送来的很巧啊。
陪他吃吃、喝喝。写写,终于磨来了华灯初上之时。
我在柜子里找来找去。
里面的衣服一件件地被我折腾出来又折腾出去。
最后泄气,竟然没有一件和传说中的夜行衣类似。不仅没有类似的,就是近黑的那种颜色都没有。真是的。
身后那人出声。“夫人在找什么?”
我觉得再正常不过,“黑色的夜行衣。”
他声音中的惊叹故意释放,是为了让我听得清楚,“夫人会夜行之术。”
我头也不回,“是走路吗?对了,是在夜间走路。”
他似乎是笑了,语声有些发颤,“是飞着走路,不撞树的那种?”
这下可是难住我了。诚然是那种御风而行的事情,我又没有学过,当然是做不好的,不过也是不丢脸的。“大将军一定最是通熟那个。”我反问是为了将他一军。
我见过颉利与李元霸的手段,当然知道什么是夜行术,只不过和他打趣,谁让他从前也是随便打趣我来着。
“呃,将军今晚是要带着我飞过去吗?”我比划了一个动作,居然发现,自己真的是想让他点头答应的。
他却摇了摇头,“将军哪里用飞的。”
我举目瞧着他,不知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哦,难道他会运用搬运之术,我顿时觉得他形象高大,不可一世。
不可一世的公子稳稳当当放出一句话来,当真是惹人唏嘘不已,“我早已经查看过,长嫂的屋后有一架木梯,我们扶摇直上就好。”
他描述的状态很对,上梯子的时候可不就是要扶着、摇着的上去吗。真是不错。“所以,夜行衣什么的也都不用。今夜是二十九哪里来的月亮,就是你穿着大红袍也被茫茫夜色映黑。”
嗯,那个,所以他才穿得这么花枝招展。其实他没有真的花枝招展,就是他的人长得太招展了,怎么看都有迎风起舞的意思。太是过分。
我细细地想着,如果要爬梯子,那我要穿成什么样子才好呢,最好是短衣襟小打扮,这样才不会有什么挂碍。还有,一会儿也一定要练一练闭气之功,否则到时候,说起来,我一紧张还会想抓痒痒,打喷嚏。也许会直接坏了这人的好事也不一定。于是,必须将丑话说在前面。
我摸了摸鼻子晃悠到他身边,他正在那儿欣赏刚刚借我为纸镇时题的几个字“浪里归程”,只此四个字,他足足写了一百遍。这人为了整我,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我心里反复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觉得越是组织越是凌乱,还不如一锤定音,“将军,我从前都没有在人家屋檐什么的上面出现过,这一次有可能会坏了将军的好事。要不,我便不去了,一切都由着将军说辞吧。”
他听了,不怒反笑,“还没有做就怕做错,于是为自己找一个借口。夫人就不怕我当真将所见所闻一尽歪曲。到了最后,弄得长嫂很无辜。正所谓送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夫人行事怎么可有始无终、见死不救。”
我若是再不说话,他可能要说出一部《吕氏春秋》来。今天这人未免也太过缠头。
为了有始有终,为了救人救到底,为了不将所见所闻尽数歪曲,为不会即做即错,我雄纠纠气昂昂地跟着他爬上了那真的是扶摇直上的木梯子。
这木梯可能是常年没有负过重了,也有可能是年久失修,所以,我们这一前一后的上去,它那“吱呀呀”的声音都能将睡梦中的便宜大嫂给招惹来。我不得不感叹,戎马的将军都是没有智商的,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竟然还能淡定得像个无事之人一样。还是说真的看破红尘的本来就是他,已经觉得“以有纰漏为无纰漏”。
好半天,爬上了那木梯之顶,已经一览众山小。这么看来李家的府院还是真是不错,灯火挑映,次第明亮甚有看头。我好像从未看到如此高处的帝都,它此时在我眼下显得极尽朦胧迷离。我拉拉晖琢的衣角,“这样看起来,帝都很有看头。”
这人应该有嗤鼻,不过掩在夜色里,叫人瞧不清楚,“这里好像瞧不到公主的帝都呢。”
我压根没有功夫和他争这个,伸手摘过探过屋顶的树枝,掠下一片树叶来,在夜色中这枚翠叶闪闪发亮。屋顶上的风真的很好吹。几乎半晌之间,我都忘了我是来干什么的。竟然还这么大摇大摆地站在便宜大嫂的屋顶观风赏月,观风赏月之后还觉得甚为的不错。我这不是活得腻歪了吗,赶紧猫下身子,将自己矮了下来,还四处瞄瞄,一切正常,没有多什么东西,也没有少什么东西。
回头再瞧那人,闲逸自在。正冲着我不怀好意地笑。
我好好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笑这个做贼的姿势。而他则是那么的玉树临风。已经照亮了周遭的空气。
书上说的郎艳独绝,想必就是这般风范。
后来,后来我想到正事,也就正经起来,趴在房顶上听里面的声音。除了风声、远处的欢笑之声,枝条的摆动声,耳下的屋子里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抵不住心头巨大的疑问我抬起头来,盯着李晖琢。
他正在那儿摆弄一根柳枝,似乎是玩得不亦乐乎。
他虽然异于寻常的纨绔子弟,到底也还是纨袴膏粱一流,还能高洁到哪去,经了太多的尘嚣,难免也是尘满身,他都多大了,还能玩那个起劲。
“夫人有何话要问?”此人竟然还是一脸的仗义之色。
我真真的看不过去。只是,也确实无能为力。一切不过是由他而为了。
“长嫂是不是发现了我们,要不然,她们怎么不出一声?”我向他直宣我胸中的纳闷。
“哦,她们不出声音吗?”他仿佛也是在纳闷。
而且他倒是像刚刚发现里面没有声音的状况,竟会比我晚一步。片刻之间又似了然,“不会是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