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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住在长孙氏院子里的几间朝阳的客房里。吃饱喝足后,我开始琢磨,怎么样才能让颉利打消赶走我的念头。
琢磨着琢磨着,就不争气地睡过去。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是在床上,这也没有什么好猜测,不就是衣……猛然发现衣福云合衣伏在桌上,往日依凭她那个耳力,即使是蚊子在桌面上打一个裂隙也听得到吧,但是今天我都打了这么大一个哈欠,她似乎还是充耳不闻。难道她是在这里坐了一夜,我顾不得穿鞋子,跑过去,将她摇醒。
她一定是睡得不舒服,扶了扶脖子,但是还是顷刻将脸上的困意调整成了平淡,马上离开椅子,向我福下。那个姿势她久久并未换过,我知道她一定是要劝我什么,但那总是我可能做不到的事情。
我坐回床上去,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逗她笑,可她就是无动于衷,非要说出那些话不可。
哎,这个姑娘就是这般倔强。她要是劝我离开,我才不会走,上一次的事情,颉利可能还记着衣福云的仇,他那么小气。
衣福云终是忍不住了,我又觉得对不住她,第一次看似不分神的样子,端端正正的听她讲话,其实我在心里和自己下五子棋。
她大概也没有预料到,我这一觉是睡得糊涂还是睡得明白了,认认真真同我讲,她不说我也知道的话。从前她总是那么听我的,即使我常常说错。所以我一直在心里同自己说,如果有一次衣福云劝我什么,我一定要答应。但是今天这个事,我左右想想觉得还是不答应她的好,她会带我去哪里呢,一定会离开长安。
虽然我不喜欢长安。但是颉利在这里,我们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来。好吧,这个理由不太有说服力,那我就没有理由,总之是不想离开他。
我下了一盘五子棋,能做到这样下棋,不知是天分太高,还是果真得神授意,总之我似乎无师自通一切棋类。这样说。连自己也觉得不服气,所以从来不会对外人说,凭什么没有学过就很精通。通常我只是和自己下。要我在人前下,我还真是不一定能行,因为我就输过颉利,没办法,他似乎知道我很多秘密。唉。我的秘密那么少,还被他知道得差不多,这一点也不公平。
倒是那个李世民,一点也没有计较衣福云私闯王府,还闯得那么无声无息,像是从地上长出来的。
我不理衣福云说的什么。只是抱怨天太干了,五月的天气怎么这么干呢,我们可真是要出去走走。又不能想太多的事情,要不然一定像白头翁。
衣福云很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我觉得,那是她不知道白头翁的意思,就同她讲白头翁之所以白头就是因为在家闷的。
哎。真是不能理解她无原无故的哀戚又是什么意思。平淡点不好吗?我丢一个荔枝去到嘴里边,满脑子在想李世民差人递过来的话儿。颉利由于公务出了长安,还有他只是找了找我,便好像放下了心似的,没有什么动静了。
难道他早猜出来了,也是,我一出什么事儿,他一定会先往李世民身上想。要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啊,他那脾气,也许正等着我自己觉悟送上门去赔罪。
他一定很生气,这样我突然觉出了小小的窃喜。如果他在生气时,心里一定满满想到的都是我,就算是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好,不都是我吗。这样看来,没的正好。
衣福云迎风立在那边的廊檐下时,我正蹲在草窠里抓蛐蛐。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大嗓门的家伙,但又为什么要捉住她呢,就是因为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蛐蛐?
我曲了曲指,将手心蜷成一个小窠一下子扣了过去,扣到的却不是一只蛐蛐。而是一只足足大出我手掌两倍的大手,我顿时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被什么咬了“啊”的一声大叫起来。
对面那个手掌的主人,比我叫得还大声,但他叫归叫,还是好好捉起了那个蛐蛐,这算什么,“先下手为抢”。
我简直怒不可遏,冲他嚷嚷,“你干什么?”
他也不示弱,“臭丫头,你敢摸我的手!”
什么叫摸,他的手又粗又糙,分明不如砌墙的石头。我气得说不出那么多及时的话来,百忙之中向他做了一个鬼脸。
他伸出手指,向我指了指,叫着,“你,你,你真是大胆包天。”冷不防他身后的衣福云,猛的跳了过来。我本来也想叫衣福云过来,吓吓他,没想到她执了长剑“唰”地一下子递了过来,看那意思是想一剑要结果了这家伙的性命。这时我也清醒了点,瞧着他穿戴不凡,袖口处还绣了金线纹龙,莫不是常人,由不得大叫着,“住手。”
只是,我哪里叫得住他们。这家伙一下子避过风快的长剑,已经转回身,将衣福云的剑掬在手里,我还没有看过衣福云落败,一下呆在那里,只会说,“你,你……”
谁知他家伙突然笑了笑,将握弯了的长剑,用手指弹了弹,弧合的地方一下子直韧起来,回手交给了衣福云,又瞧了我一眼,“你们是从山东来给我做老婆的吧。”
他语落,我好不容易听清楚,都差点晕过去。就是其中条理太不清楚的原故,中原人不是都读过好多书,才不会像他一样口出狂言。也不是,他那根本就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我一下子跳了个高,心中已对他大大的铸成偏见。偏偏他真不是一个俊公子,又黑又瘦又小,不过从他能打得过衣福云来看,好像力气大得很,他还穿着蟒袍,我实在想不出他是谁。
他居然在我们打架时向掌心的蛐蛐吹了吹气,这架我们原是打输了的。不过,我觉得,要是我弄死他手中的蛐蛐那就是赢了。
我像是惭愧了一样。一下子向他低了低头,那时衣福云还不肯去接那剑,我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但衣福云总是有道理的,有时候连我都不能勉强,这样的女孩子连死都逼不了她的。这家伙一个人应付不了我们两个,略有分神,我一下子扑过去要抢那只蛐蛐,那只蛐蛐原本也是我先发现的。
那时我还想着,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蛐蛐,这样去抢。不过是要搏回一点面子。
我这一扑还真是扑到了他,只是出步的时候滑了一下,手失去控制。自然没有触到他的手,而是高了一点。还有我的举动完全不再受控制,只得祈祷他不要躲开,否则后果真是不可想象。
但是真是不知后果会这么可供想象,活生生导致我在人前抬不起头来。那个公子与我大眼瞪小眼,嘟哝着,“姑娘,你怎么这么主动。”
我不明白主动什么。只是瞧见两个经过的女侍像是见活鬼一样,“嗖”的一个子就不见了,我还记得最后一眼瞧见她们的脸。红得像个猴屁股。
我居然主动扑进了他怀里。
我挣了挣,大嚷着,“你放开。”他原是不放开的。像是被我吓到了一下子松开手,我滑了下来,摔得可真狠,半天都没起来。真是奇怪,衣福云也不明白我的意思。只管瞪大了眼睛瞧着我,好久才想起要扶我起来。
要说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我好不容易从一直趴着,改成了可以稍稍坐一坐。底下人便过来传话,说长孙氏有请。
她要请我什么时候不好,偏偏选这个时候。我咬着牙起来梳了梳头,又换了身衣服,衣福云拉住我的衣服并不说话,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不要我去。
可是我刚刚闹了笑话,一定是有人告诉给了长孙氏,那些人根本不知道真相,一定会将黑的说成了白的,那我的清誉。说来,清誉这种东西过于外在,你说它有,它就有,你说无,它也无。但这并不是说它当真那么好说话,只是说明它的强大,包罗万象在每一个所在。要是有一天,一不小心它传到了颉利的耳朵里,我跳了跳,屁股上的痛处果然被牵引,有些呲牙咧嘴。
见到长孙氏时,我扯着嘴角很认真的笑了笑,还是在笑的尾声牵动痛处,洼了一下嘴角。
我觉得长孙氏好像有笑,不过太快,早早给她逼了回去。
没想到,这次她叫我来是吃鸡。长安人总是会做许多的好吃的。同样的一只鸡在突厥只是烤烤,炙炙,可他们就不一样能想出好多种的办法。每一种都有不一样的火候,不一样的味道。
我还记着学了一句说那种感觉是入口即化,回味无穷。我觉得说得对极了,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可就是说不出,给这两句一形容,觉得又简单又明了,真真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我试着慢慢向下坐,坐实了又痛得跳起来,抬头时,发现长孙氏不经意间向我笑着,又对一旁的随侍说,“再给晴柔小姐加个软垫。”
垫过了软垫再坐上去,果然舒服了许多,那上面不知还用什么熏过,香着呢。
我提鼻子闻了闻,我整个人都给它熏香了。正想着,从这只看上去很漂亮,也一定很好吃的鸡的哪里夹下去。长孙氏却说要等等还有一位客人,既然说成是客人,如我这般不甚聪明,也知道一定不是李世民,他这几天倒像是很忙的样子,不见个人影。我玩着磨指甲的游戏,正觉得屁股也不疼了,又有好东西吃似乎还不错时,这一天也就自然……
一个矮个子正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说长道短。
他说的什么,不用听也清了,正是白天那个混球,他怎么总是阴魂不散,我一用力屁股疼得差点叫出来。
“元霸快坐下。”那边长孙氏轻声招唤着他。
他移步过来时,瞧了我一眼,突然脸也红了,道也不会走了,其实他脸是黑的,而现在这样红起来最多是有点发紫。可我的脸一定是都绿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向他咬了咬牙,他却很奇怪地,向我点了点头。
蓦然我就弄懂了他的意思,不过是胜利者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