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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知无颜面对别人,骂完就噙着眼泪跑出了食堂。
看着她跑走的背影,路星鸣冲呆滞的吴征说了句“活该”,随即跟上。
云知一路跑出了风驰电摩之感,她感觉发间松动,下一瞬脑袋就秃了。
“喂!”路星鸣捡起假发,“你假发掉了。”
刚喊完,人就消失在视野,跑得和电钻小旋风似的。
路星鸣捏了捏手上假发,攥着追了上去。
教学楼后方的无人角落里,云知蹲在阴影中。
她看着投落下脚边的倒影,难受的厉害。
她不乖了。
她学坏了。
她都会骂卧槽了。
……师父要是知道她骂人,不知道该多伤心。
她背影小小一团,路星鸣在她身后局促的没有出声。
正当他整理好语言要过去时,一阵突兀的铃声让他停下了动作。
电话是师父打过来的。
云知没有发觉路星鸣就在后面,她紧握着手机,对着上面的来电显示出神。
因为山上没有信号,师父只有每周五下山才会给她打电话问候几句,如今这时候过来,估计是村子里有人生了病,他去帮忙,顺便用别人的手机打过来的。
她不敢接,又怕师父担心。
沉默良久,云知才鼓起勇气按下那个小绿色的按钮。
“云知是在忙吗?”师父慈和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云知瞬间没崩住,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她胡乱擦拭去泪水,鼻翼动动:“师父~”
云知委屈,连带着声儿都和寻常不同。
师父听出不对,便问:“哭鼻子了?”
云知抽抽搭搭:“我……今天吃了肉,佛祖会不会怪罪我?”
口里的荤腥还没有散去,云知回味一番,又忍不住想吐。
她捂着隐隐泛痛的胃部,把哭腔忍了回去:“佛经上说,一切惜身命,人畜等无殊;若欲食众生,先试割身肉,我破了口戒,实在不该。”
要是这会儿在寺里,云知早就主动跪祠堂了。
她语气中是难掩的自责,了禅大师强忍着笑意安慰:“佛祖只怪罪滥杀之人,如果吃肉有罪,佛祖恐怕要降罪全世界一多半的人了。”
“比起佛祖,我更关心我们云知身体会长不好。”师父说,“你该吃些肉,等长高高了,师父见了也会开心。”
师父的一番劝慰让云知心情好受了不少。
她攥紧手机,揉了揉脸上泪痕,哑着柔软的嗓音,“我还说脏话了,更是不应当。”
她当时是太气了。
脑子一热,把所能想到的最脏的话对着吴征怼了过去。
师父教育有方,她从小到大一句难听的都没说过,轻言细语,脾气好得很。
肯定是韩厉把她带坏了!
云知默默记了侄儿一笔。
“你还年幼,一个人在外头无依无靠,如今师父也不在你身边,护不了你。要是有人骂你,你就骂回去;有人打你,你就打回去,总不能一直受他人欺负。云知,师父教你与人为善,可一昧的忍让并不是善。”
师父是个明眼人。
云知短短几句话就让他知道徒弟是被人欺负了。
了禅师父心底忧愁。
云知天生心眼好,又省心,见过她的没一个不喜欢。
可是如今这个社会,心眼好就是傻,傻就要被人欺凌
更别提她还年幼,从小都是在山头度过的,哪里见过凡尘俗世的弯弯绕绕。
云知吸了吸鼻子,“这也是佛经上说的?”
“不。”师父平和沧桑的声音中带着坚韧固执,“这是父亲对孩儿说的。”
云知好不容易才收回去的泪水再次决堤,她静寂几秒,微微哽咽:“师父,我想你了。”
其实这里不好。
城市的繁华和她这个小和尚格格不入,高速度的生活方式让她压抑无措。
别人说的她听不懂;她说的别人也不理解。
她日夜想念寺庙门前那颗上了年纪的槐树;想念下雨时漏水的屋檐;更想念自己房间里那扇窗户,推开它,触手可及的银河里装有她整个梦境。
这里除了能吃饱饭外,什么也没有。
云知想回去。
但她不能。
她要坚强,要努力,要乐观,要赚很多很多钱,要让那座承载师父一生的庙宇中,重新燃起香火。
那是师父的愿望。
师父的愿望就是云知的愿望。
天很蓝,阳光静谧。
她哭,肩膀轻轻颤抖,鼻尖红,脸蛋跟着也红。
路星鸣扯着假发在她身后静望,向来淡薄的脸上头一遭生出几分苦恼。
了禅师父刚淋了雨,有些受寒,他泯了口水把咳嗽压在嗓子眼里,冲村医摆摆手后,和声说:“镇里刚下了暴雨,雨势冲垮了山上面的泥石,石头堵断了路,等雨天过去,路修理好,师父就去凌城看你好不好?”
云知哭了会儿也冷静了下来。
她一边揉着酸涩的眼睛一边摇头说:“自古都是徒弟看师父,哪里有师父千里迢迢看徒弟的道理。我说想师父也就是撒撒娇,您不用放在心上。”顿了下又说,“师父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放了暑假就回去。”
了禅大师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手机刚放下,上了年纪的老村医才叼着根卷烟过来,“云知的?”
了禅大师嗯了声,笑得欣慰。
“云知是个好孩子啊。”村医拉起了禅的手,往他手背上扎针,“你这高烧两天还不退,我看你先在我这儿待两天,好了再回庙里,隔空也不用再帮我看病人。对了,上次我儿子回来给买了些营养品,都是补血的,师父拿回去吃,你看你这血压也偏低,我都和你说了……”
村医唠叨不断,一身古旧僧袍的了禅大师耐着性子听医生教训。
云知和师父那通电话打完,休息时间也快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着急从地上站起。
估计是蹲地时间太长,腿严重发麻。
云知咬牙忍着,扶着墙慢悠悠向前移动。
倏地,一双运动鞋映入眼底。
她脚步停下,缓缓抬起了头。
少年一半身体隐藏在阴影中,眉眼蕴着不符合年纪的凉薄气息。他微微俯视,一双凌厉的眉眼像是能将她穿透。
云知睫毛一颤,略显羞耻的抿紧了嘴唇。
他……
他该不会都看到了吧?
是不是也听到了?
云知脖颈处开始发烫。
思索番,低低辩解:“我刚才没有哭,是我眼睛太大,虫子撞进来了。”
还带着哭腔的语调颇有些此地无银的样子。
路星鸣眼神闪烁,看着她眼角还遗留着的泪痕,心尖儿有点发痒,不知名的情愫在心脏角落缓缓蔓延。
云知哭得时候。
他竟感觉不安。
路星鸣半天不吱声,云知低头避开他视线,紧盯着脚尖,“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刚才说的是真话。”
她长大了。
还像小时候那样哭鼻子也就算了,如今被人看到,肯定又要被取笑。
云知琢磨着找个借口错开路星鸣时,一颗奶糖落入眼底。
它静静呆在路星鸣掌心,霜白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光。
“喏。”路星鸣往过伸了伸。
云知一直没动。
路星鸣眼睑低敛,索性直接剥开,微弯下腰,把圆溜溜的奶糖送到了她嘴边。
少年指骨好看,指尖修剪的圆润干净,除了奶糖的味道外,云知还闻到一股不知名的香气。
应该是护手霜。
路施主可真精致。
云知张嘴,就着路星鸣的手把那颗奶糖含住。
她粉嫩嫩的唇不小心贴到了路星鸣指尖,舌尖在他指腹上划了一下,瞬间惹得路星鸣战栗,浅浅的酥麻感从她触碰过的地方缓缓舒展到四肢百骸。
路星鸣快速把手抽出放入口袋,感觉心跳如雷。
他轻咳声别开头,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去看云知。
小姑娘很乖的在吃糖,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点,毛茸茸的,一双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莹亮有光。
路星鸣略微出神。
——竟然真会有人的眼睛像宝石一样。
路星鸣喉结动动,按捺下心头躁动,喑哑着声线:“那只撞你眼睛的虫子飞出去了?”
云知一顿,回答说:“飞走了。”
“那就好。”路星鸣上前几步,犹豫着伸出手,把假发递了过去。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假发好像掉了,接过道了声谢,背对过路星鸣,重新将假发套在了脑袋上。
路星鸣突然说:“走吧。”
云知怔了下:“去哪儿?”
路星鸣落下两字:“吃饭。”
云知嘴唇嗫嚅:“可是现在都要上课了……”
他满不在乎:“那就逃课。”
“……”
“不行不行,逃课不好的。”她今天又是弄伤同学又是说脏话的,本来就不应该,要是再逃课……
“反正是体育课。”路星鸣斜眼睨她,突然打趣,“怎么,你还怕自己体育不及格?”
云知小脸耷拉。
别说,她最不担心的就是体育了。
都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她的头脑就特别特别简单,四肢也特别特别发达。
路星鸣双手插兜,神态慵懒慢悠悠哼着调子:“饿着肚子学习,知识难进脑子;不如好吃好喝,回头清华北大,就算两方退学,还能回家种田。”
云知被这张口就来的打油诗震得呐呐然,忍不住夸赞:“路施主,好文采。”
路星鸣大手在她顶着假发的小脑袋上重重一压,毫不谦虚道:“只要你跟着我,乖乖听我话,以后你也能这么有文采。”
“那我下次听你话,这次就算了。”云知扒拉了两下头发,“我答应师父好好学习,不能逃课。”
虽然她现在肚子真的很饿,因为呕吐过度的胃部也有些灼热难受。
但是……
还是学习重要!
路星鸣挑了下眉,没再强求。
他转了个身,带着云知向操场走去。
云知很是欣喜:“路施主你也不逃课了?”
路星鸣淡淡一嗯。
小姑娘都不去了,他一个人出去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