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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一次表露出作为一个父亲的忧虑。
每当他说起菁儿和阿康,说起太子哥哥的时候,初月晚都会心生怜悯。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在这处留情,就会在那处留心。
初月晚早就考虑过初素菁去了远方会不会遇到困境,好在生辰八字都在她这里,不用特地打听,初永年询问之前已经简单测算过,不过目前的卜卦结果来看都是好的。
“二皇兄还准备让她回来么?”初月晚问。
“本王自然希望菁儿不要漂泊在外,但究竟如何选择还是看她自己。”初永年道,“此次本王提出让她同去达沓,她并未反对,甚至有些高兴。”
但他的神色并不像在为初素菁高兴,反而流露出些许遗憾。
“倒像是我这个做爹的,让她想逃一样。”他暗淡道。
初月晚如今能够理解初素菁的想法。
她并不是想要从这个家逃离,而是因为她本就心怀广大的天地,不想留在这四四方方的城里面了。
萧家纵横疆场的骨气,同样流淌在初素菁的身上。
二皇嫂又何尝不是呢。
她的野心,她的抱负,她对一切的掌控欲又何尝不是像一位运筹帷幄的军师。
只是她越走越远,无法回头了。
初月晚渐渐觉得,二皇兄才是那个不怎么在意权势荣辱的人,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当一个纨绔放纵的皇子,将颜面踩在脚下。而在不得不自卫的时候,他又重新尽心竭力地参与这场没有赢家的争斗。
如果他想做皇帝,他早就可以抓住那个机会。
如今初永年眼睛里的疲惫,让初月晚觉得他终于走到藏不住的边缘了。
一直都在和他斗,可他好像一直没有认真过。
他似乎,也没有期待过那个结果。
“菁儿会没事的。”初月晚道。
“裕宁不说些威胁的话么?”初永年笑问,“比方说,菁儿会不会好,要看本王在京中的表现之类。”
“裕宁不想玩这种文字游戏。”初月晚摇摇头,“不过,有时候占卜的结果,就是一场没有指向性的文字游戏。并不是结果显示会好就是会好,不会好就是不会好的。”
她摊开两手示意:“若以二皇兄的角度,觉得菁儿平平安安,不受委屈,甚至卓有成绩衣锦还乡是好的。那么在菁儿看来,或许有个如意郎君,与他同甘共苦也是好的。在裕宁看来,只要菁儿开心,就一切都好。”
初永年不语。
“本卦是为二皇兄所起。”初月晚道,“所以,这预示着二皇兄心里的好,是非常可能达成的结果。若二皇兄内心没有藏着别的意思,那么裕宁觉得没有什么可担心。”
初永年苦笑。
“二皇兄有什么想说?”初月晚觉得他有很多心事。
“本王也不知道,本王究竟希望的是如何。”初永年道,“这就是裕宁所说的,文字游戏么?”
“二皇兄希望菁儿在那边,可以依靠天狼王的关系,帮得上萧家军么?”初月晚一语告破。
初永年没有回避这个听起来刺耳的问题。
“既然裕宁可以想到,那么其他人也没理由想不到。”初永年说,“虽说菁儿一只脚算过了门,天狼王的态度又如此坚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和本王会冒这个险。”
他起身,在大厅里踱步。
“本王原是以为他和云锦书关系不错,不会那么快与本王坦诚相待。”初永年边走边说,“但本王这么多年也算识人清醒,他一开口,本王就知道此人做了什么选择。”
“天狼王并非池中物,裕宁想要他稳定在边疆,也不能太过幻想。”初月晚道,“在家国大事上,私交有作用,却也不重要。”
初永年低头看着她。
初月晚仰起头对上他的目光,第一次,初月晚觉得他真真正正把自己平等看待。
不是恐惧,不是怀疑,也不是不屑。
不是当做可以预知一切的妖怪,也不是乳臭未干的孩童。
初月晚蓦地感觉,也许这个地位,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不好。
“那么,康儿和肃亲王府的其他孩子,本王的姬妾们,也是这样好的么?”初永年的话语忽然温和下来。
初月晚垂目:“这个,裕宁不算。”
初永年轻轻“嘁”了一声:“为什么?”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依然如那文字游戏一般,二皇兄如何知道裕宁说的就一定不会出问题?”初月晚反问,“若裕宁说好,二皇兄放开手做,反而自取灭亡。若裕宁说不好,二皇兄破罐破摔,更加一塌糊涂,又如何?”
“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不知道才好。”
“恐怕是,裕宁自己也不想知道吧。”
初月晚默然。
初永年道:“你现在有些岳清欢的样子了,话只说一半,模棱两可,无论如何都有退路。但你们不一样之处,在于岳清欢是真的知道,只给自己退路。你却是叫自己不知道,给了别人退路。”
“二皇兄这话像是夸我。”
“就是夸你。”
初永年走过来,在初月晚面前坐下。
初月晚扭头看着他。
“裕宁,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本王是坏人。”初永年问。
“二皇兄做的事,怎么也不算好人吧。”初月晚挖苦他。
“那太子算好人吗?”
“太子哥哥……对裕宁挺好的。”
“是啊,每个人都对你挺好的,即便在外人看来是糟糕透顶的人,在你这里都会表现得好起来。就算是云锦书,老八,老六,你皇嫂。”
初月晚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么多人,诧异地看着他。
初永年却没有解释,接着问:“那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愿意对你好么?”
初月晚想了想:“因为裕宁看起来比较傻?”
“你要是傻,这京城里就没聪明人了。”初永年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站起来。
初月晚也起身,初永年已经退到了屏风前。
“本王走了。”初永年背过手,绕开屏风。
他的身影在薄薄的纱帐后淡去。
初月晚站在大厅中思索了一会儿,呼唤道:“来人,把东西撤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