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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伟回到家,把拜父亲坟头烧纸钱火苗烧脸的事告诉母亲。
六婆低头沉思,“能不想你么,你七八岁时候他就走了,都快二十年啦。他也太狠心,竟一次也没到我梦里来。”
“他过得好好的,进你梦里干嘛!村长爸爸坟头倒塌才进他梦里诉苦呢。”
“他当然过得好,留下一家大小撒手人寰,就苦了我呢。”六婆说着竟说到伤心处。
现在回想她去世的丈夫,印象早已模糊。
“妈,我都记不得父亲的样子了,你有他的照片保留下来吗?”军伟问。
“以前有照几张,早已丢失,你出生那年,河里发大水,冲塌房屋,顺便冲走了一切,能保住小命已经不错。”
“以前我去外婆家,舅舅都说我长得跟爸爸年轻时候一样,后来我想爸爸时就照照镜子看。”
“你大哥才像你爸爸,像你爸爸干嘛,都是短命种。”
军伟不喜欢母亲用这种口气说爸爸和大哥,人能活多久上天自有安排,他们无法作主。
家明上坟回到家后,当真翻柜子找出族谱来看,族谱上面写着:陆氏追溯到战国时期,齐宣王少子田通受封于平原陆乡而得姓。陆乡在今天的山东省。
但他那族人最远只能追溯到明朝。
家族并没有什么出色人物,所谓的族谱只不过是留下一串串名字,比较靠后的还把出生年月日记载的清清楚楚。
家明发现许多老人都在冬月去世,而有一年却在六七月去世的人比较多,他想这一年应该就是发生霍乱瘟疫。
通过看族谱,家明发现看到某某很多子孙时,长长一篇,心里不由得高兴。
那些无子女的,族谱上只有他自己一条名字,后面什么都没有,显得十分凄凉。
他突然明白村里人都为何爱生孩子,人丁兴旺,血脉才能好好流传。
家明也发现他原本还有一位幺叔的,但在闹饥荒时吃烂番薯中毒去世了。
家明深深感到惋惜,他从没听爸爸和二叔他们提起。
如果幺叔还活着,也有自己的妻子和子女。
想到这里家明把族谱合上,他竟然为素未谋面的幺叔难过。
他陆家的族谱不拘一格,连女丁也记载,如果是领养也当亲生去记,并没标明‘领养’二字。
祭拜祖先回来当晚,大家坐在一桌吃饭喝酒,聊聊一年的生计,最紧要还是年轻人娶媳妇的事情,年纪大的都劝年轻的要抓紧时间,时光不等人,莫等花落空折枝。
吃完饭后大家又把支出费用算一算,平均到每个人头多少钱,一年清明节算过去了。
村民又马不停蹄继续春耕播种……
谷雨那天,陈绣花终于能下地去干活。人们发现她走路飘飘的,没有以前稳重。
都劝她不要太操劳,让家明去做,可是陈绣花说家明没做惯农活,幼苗埋在地里,间密疏远弄不清楚。
自从陈绣花出事后,好长一段时间,陆景川心里都郁郁不得志。
陈绣花承受力气不像以前了,陆景川每次都要小心翼翼,无法大显身手,时间久了,竟觉得很憋屈。
但他又不能表露明显,怕陈绣花多想。
陈绣花是敏感的人,她哪里不知道陆景川心里想什么,无奈自己身体弱。
她隔三差五就自己回房,把房门锁上。陆景川用力拍几下不见她开门,知道今晚不让他进屋睡。
陆景川知道他的用意,无非是想他去找梁玉珍,她想清净,久不久之竟形成一种默契。
但陆景川心里仍不满足,在黑夜里他拦住陈绣花问:“花儿,你不在乎我了,竟狠心关着房门不让我进。以前我不回家,你可留着一扇门直到天亮,等待我开启。”
“谁说我不在乎你,我只是想保命多活几年。”陈绣花无奈地说。
“胡说,我又不是长满刺,或者身上有钩,怎么会拿你的命呢。”
“可是我总是害怕!”
“一定是你整天胡思乱想,地里的活你就撂开,让家明自己去做,你在家里好好养身体。”
“养它干嘛,反正也不会为你再生一儿半女了,我简直是废人啦。”陈绣花伤感地说。
“咱都这把年纪还谈什么生育,该让儿子早点娶媳妇去生,咱们看孙子就好。
也不知家明跟卖米铺王金生的女儿处得怎样了,今年把事办了也刚好。”
“今年不是寡妇年么,听过嫁娶并不好。”
“这就是过度迷信,还不如说寡妇年不用吃饭,一年还省不少粮食。”
“去年就很好,临到年尾还看到许多人密密麻麻地结婚,都想抓住好日子。”
“好日子是过出来的,天下太平,风调雨顺,每天都是好日子。”陆景川一边说一边拿捏陈绣花。
两人说着话竟上了头,但是陈绣花祈求说:“要不咱就安静睡觉吧。”
“你不是折磨我吗。”陆景川有点生气地说。
“要不你去找她,我想安安静静地睡觉。”陈绣花说。
“不行,每晚去翻墙总有一天会摔死,偶然翻一次就好。”
“她那人也真是的,干嘛不留门呢。万一三更半夜她家发生火灾,邻居也好赶去抢救。”
“好端端的,你干嘛咒火烧她家呢,把她的家烧没,她住哪里去。”
“不是更好吗?让她住进咱的家,地里活也多一个人去种,我落得轻松。”陈绣花笑着说。
陆景川心里却酸酸的,“你真那么大度,让其他女人抢走你的老公,我还是喜欢你为我吃醋,着急我,在乎我。”
“你去她家,我心里也难受,可是我想活长久一点,看到咱儿子成婚。”
“你又胡说,最近都可以下地,再养一段时间不就全好了。”
“我心里也没底,总感觉自己腿上没二两肉,走路轻飘飘的,非长寿之相啊。
六婆都私下在说我怎么变成这样子,为我担心呢,你看她经历过大饥荒,又经历过霍乱,世事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胡说,我不想你这样想。”陆景川竟心中一阵悲恸。
陈绣花无意说到伤心地方,自己竟不好意思,她笑着跟陆景川说她开玩笑的。
陆景川厉声说以后再不得说这样的话。
陈绣花点点头,她伸手抚摸陆景川,叫他坐在床头上。
陆景川问她做想做什么,陈绣花不出声,她缓缓俯下身子。
陆景川抚摸她乌黑的头发,稍微张开了双腿,仿佛听见一阵阵蝉鸣响彻。
今天都谷雨了,夏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