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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青!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
云青岑托着下巴,偏过头,他看着眼前说话的男人,露出一个充满疑惑的表情。
男人咽了口唾沫,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和痴迷。
他知道云青长得好,云青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天然微卷的头发,比普通人略微深邃的眼窝,挺翘的鼻梁和一张薄唇,他没有表情时显得忧郁,但凡有点表情,又显得妖异,当然露出这样疑惑的表情时,没有人能拒绝为他解惑。
男人的声音缓和下来:“你先道歉,就说是你发错了,然后诚恳的跟苏铭道歉,你也知道,你签了合同的,要是真打官司,你要赔多少钱?云青啊,你的未来还很长,不要只图一时痛快,你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没什么了。”
云青岑听男人说完,结合他刚刚梳理好的脑子里的记忆,拼凑出了前因后果。
他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云青,跟他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命运却截然不同。
云青是个孤儿,又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常年不愿意见人,躲在自己的屋子里,靠写歌卖歌挣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原身是个天才,他写歌不多,但每一首都能爆红,而最终让他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的歌。
半年前,原身把一首歌卖给了当时刚刚红起来的苏铭,他是个不看手机,不看电视,不搭理的外界的人,活在自己给自己搭建的堡垒和监狱里。
直到上周,他的情况好转,终于有勇气上网看一看自己歌曲成品的时候,他发现他写给苏铭的歌,作词作曲都是苏铭。
对一切都不在乎的原身,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歌,那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孩子,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于是笨拙的原身只能发一条微博,表示自己是这首歌的作曲和作词。
在一些人的推波助澜下,原身的这条微博上了热搜,苏铭的公司连忙辟谣,说他是诬陷,说他是想要勒索的小人,是心思歹毒的黑子。
无数谩骂纷至沓来,无孔不入,他的手机号被泄露,家庭住址被爆料。
原身躲在家里,可他的堡垒已经无法保护他了,门外总有人喝骂,有人在他的门口放死猫死狗和死老鼠。
老小区没有物业,没人管理,他卖了那么多歌,却只能拿到微薄的收入,连搬家都无处可搬。
——他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
然后死去十年的云青岑接手了这具身体。
云青岑托着下巴,他眼眸低垂,声音轻而忧伤,他身边像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霾:“我知道,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他偏过头,用那双可怜的,闪着泪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眼神看着男人:“我、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要是这样真的可以让这件事过去的话,那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男人咽了口唾沫,他努力坚定自己的立场,叹气道:“现在这个社会,谁有钱谁有地位,谁说话才有分量,咱们这种升斗小民,都是看别人的脸色办事。”
云青岑低下头:“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一个人,谁都靠不住,不道歉还能怎么办?那么多可怜人排着队等募捐,我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他低着头,发丝自然垂落,人们渴慕强大的人,但也会怜惜弱小的人,他的一滴泪落在手背上,男人抿住了唇。
“如果你没签合同还好……”男人声音有些嘶哑,“没签合同还有余地,签了,就是人家说什么是什么。”
云青岑抬起头来,他的眼眶和鼻头都有些泛红,双手的手指纠葛在一起,他点点头,认命一样说:“我会去道歉的……”
男人:“合同呢?拿出来我给你看看,说不定还有转机。”
云青岑迷茫的看着他,他咬着下唇:“我知道你也没有办法,你也是拿工资办事,你掺和进来要是没了工作怎么办?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男人抹了把自己的头发:“你就是太单纯,别总把自己关在家里,多看看新闻,你把合同拿出来。”
原身对合同并不重视,总是随手扔,云青岑按照记忆翻了好几个柜子,才终于合同找出来。
一叠合同,但原身根本没仔细看过,他对这种公式化文字天生就不敏感,哪怕他看了,也分辨不出文字里的陷阱。
男人脱了外套坐到旁边单独的沙发上,一页页的翻起来。
在男人翻看合同的时候,云青岑去给男人倒了一杯白水,兑了一半的冷水和热水,水温正好合适,云青岑用手背试了试水温,然后才端到男人面前。
他双手握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小学生。
男人看了足有一个小时,期间还给律师朋友打了电话,问了对方一些细节。
等他放下合同,再次看向云青岑的时候,看过去的第一眼他就看进了云青岑的眼睛里。
云青岑的眼瞳比普通人的浅,他眼中有敛敛水光,温柔又惴惴不安。
男人:“我看过了,合同没什么破绽。”
云青岑的眼里忽然溢出泪水,他伸出手,胡乱的擦拭眼泪,脆弱的像是个易碎的洋娃娃,大概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都没有他这么脆弱。
男人平时最讨厌的就是同性哭,一个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男人哭鼻子,就是再可怜,也不值得同情,可是他现在看着云青岑,一句奚落的话都说不出口,反而怨恨起来让对方哭成这样的人。
一个孤独的青年,把自己锁在房子里,画地为牢,被人骗,被人欺负,却没有人能为他做主,他连发声渠道都没有。
这个世界,有钱就可以颠倒黑白,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而穷人,没有社会地位的人,却连说一声自己委屈,都要被捂住嘴。
男人站起来,他的眼底有了怒火:“你别担心,我就不信,真的没有办法。”
云青岑忽然说:“保密合同……我没有签……”
男人瞪大眼睛:“真的?”
云青岑点点头:“我那个时候很忙,跟他们说我要晚点寄,然后他们催了我几次,我当时……不太敢出门,就拖到了现在。”
男人嘴角勾出一个笑容来:“那就好!”
男人说:“你不用把真相全部说出来,留点余地,你手里有标注了时间的demo吗?”
云青岑:“有的,但是我不懂,这个有用吗?”
他的原身是个天才,一个神人,自己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就能完成作曲和编曲以及歌词,即便是demo也已经非常完整,接近成曲了。
男人说:“你把文件发给我,我找人去弄,你别发声,现在你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云青岑急道:“不行,这是我的事,你帮了我你怎么办?风险我自己承担,我不能把你也拉下水。”
男人看着云青岑那为他忧愁焦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自己被云青岑放在心里的满足感。
他不自觉的放轻了语气:“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肯定是场持久战,苏铭人气高,还有郑少巍给他保驾护航,郑少巍你知道吧?郑氏集团的太子爷,最好的结果是他们不想事情再闹大,跟你协商,补偿你一笔钱,再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云青岑听见郑少巍的名字,抿着唇说:“我知道。”
郑少巍,当年被他耍得团团转,哪怕过去了十年,他也不觉得郑少巍会有什么长进。
男人:“而且你和苏铭长得有点像,以后估计露脸的事你都不能做,网上的键盘侠嘴毒得很。”
男人站起来,他把合同的每一页都拍进了手机里:“我回去再找人问问,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打我手机,别自己钻牛角尖。”
云青岑局促地站起来:“我送你出去。”
他看向大门的目光里带着恐惧,好像那不是一扇门,而是地狱的入口,外面有无数鬼怪等待着他。
男人:“不用送,我知道你不敢出门,明天我给你带点生活用品和零食过来,要买菜吗?”
云青岑摇摇头:“我会给便利店打电话,让他们送泡面上来。”
男人:“……云青,你能活到现在,都是老天保佑了。”
云青岑冲男人艰难地笑了笑。
他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无法跟原身共情,那是原身的故事,不是他的。
他跟原身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原身不擅交际,他长袖善舞,原身害怕跟人打交道,他却喜欢接触各式各样的人。
原身不懂如何反击,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他却能轻易玩弄人心,那些恨他的,厌恶他的,最后都会成为他的“朋友”。
原身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是因为他守不住他最重要的东西,守不住他的精神寄托。
而他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十分无趣,他什么都不怕,只怕无聊。
男人出门的时候,站在客厅里的云青岑有些尴尬无措地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握紧自己的手,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你是个好人……从来没人帮过我,以后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男人一愣,他挥挥手,像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算了,我叫周恺,我愿意帮你,不用你报答。”
周恺关门的时候说:“要是有人再往你门口扔动物尸体,你就报警,我明天带个监控给你装门口。”
云青岑感激地点点头,像看英雄一样看着对方,好像世界之大,只有周恺才是他唯一的希望。
等周恺关上门,室外的光线被防盗门阻挡。
云青岑才低着头,缓慢地,兴奋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那笑容里啜着蜜,含着毒。
兴奋的像是猎手找到了自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