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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药力的作用下类睡得很沉,连F3是什么时候离去的都毫无察觉,更是难得地一夜无梦。
然而在凌晨5点半的时候,他却忽然被一阵陌生又嘈杂的铃声吵醒,闭着眼,类意识模糊地在床上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声响的来源。
是他的手机。
这时候谁会打电话来?
类生疏地握着笨重的机身,凭借指腹的触觉找到了凸起的接听键,按下——
“类,你还好吗。”
鼓膜扇动传来的声音让类微微愣了一下。
“静。”
他心情复杂地道出了对方的名字。
“我很好。”
他言不由衷地这么回答。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相当粗心,没能发现他嗓音中夹带的明显的鼻音,于是自顾自欢快地说:“你猜猜我有个什么好消息要带给你?”
类轻笑,笑意却未能传达到眼底:“明天要回东京了吗。”
藤堂静这下是真的吃惊了:“类你好聪明,恭喜你答对喽。我大约在明天下午4点抵达成田机场,所以明晚要是方便的话,一起吃个饭好吗?”
乍听之下是在征询类的意见,但一般而言,静早已习惯了听到‘那我去接你’,‘好,地点你定’,‘肯定方便’诸如此类的回答。
她实在太了解他了。
了解他温柔体贴的性格,了解……他对自己的一往情深。
可是类这次却叫她失望了。
类沉默了会,忽然反问:“静要回来的消息,告诉阿司他们了吗。”
静的语气很温柔:“还没有,我只告诉了类哟。这次回来主要是想看看好久不见的可爱的类呢。”
谎言。
她的一贯作风就是这样……
吝啬于给予正式的承诺,拖曳着不愿断然地拒绝,乃至于偶尔给点甜头、赋予自己一些虚无缥缈的希望空壳。
手持烫热的机身凑近耳朵的类时不时觉得喉咙有些痛痒,一手捂住话筒、一手掩住嘴咳了咳,接着问:“很荣幸。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在静的眼里,我是个地位特殊到——值得怀抱住将身份往更良好的变化的期待——的存在呢。”
这是一次甚至谈得上尖锐的试探。
静有些怔愣:“类……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呢。”她迅速梳理了一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心情,饱含委屈地说:“是不是遇见喜欢的女孩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类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浓重疲惫,心底涌现的连绵不绝的刺痛叫他忍不住戳穿了对方爱耍的小把戏:“静,你回避问题的技术还是这样拙劣呢。”
每次她一这样说,自己就会第一时间乱了阵脚,心慌意乱地检讨过去是不是犯了什么会令心上人误会的错误,以及诚心实意地向静剖白真挚的心意。
她明明清楚,他喜欢的人只有她。
当然,现在只是曾经了。
想起静在前世跟他的最后一次交集,是存在于对方的丈夫于某次投资中失手、险些破产的情况下——静一通越洋电话打了过来,温温柔柔地恳请自己去不留痕迹地伸出援手。
他答应了她。
在着手安排涉及十数亿的相关事宜的时候,他几乎是麻木地想起静对自己的一次次伤害——
利用他的情感,把他跟她的交往当做争取增加‘脱离家族的筹备时间’的挡箭牌,来麻痹藤堂家族的警惕;
在宣布和家人断绝关系之前,她口风紧到不曾跟他透露出半个字,在他沉溺在幸福的时候毫不留情地落下重锤;
那次在加拿大相遇时,她对他许下的注定无法践诺的承诺;
那张躺在书桌上、写了她跟另外一个男人名字的婚礼请柬……
他还想起了那个不顾一切地追着静的脚步,搭上前往巴黎的飞机,结果却怯弱到只敢呆在家里看窗户外的车水马龙,徘徊了半个多月后回到东京自暴自弃的自己。
他曾经小心翼翼地爱过她,近乎卑微地爱过她。
爱到会在她决然抛弃他的时候痛彻心扉,数度辗转难眠。
往事的一幕幕像是走马灯一样掠过脑海,在最后一次达成静的愿望后,残存的那点念头似乎也变得空空落落的,什么都不剩了。
那是他的对静的最后一次纵容,也是给自己无始无终的初恋一个永恒的祭奠和彻底的了结。
类不想再听静那套似假非真的辩驳,他只觉得太阳穴附近的痛楚越来越叫人难以容忍,于是他客客气气地打断了静才起的话头,挑明道:“抱歉,静,我清楚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但我还是劝你在选择离开藤堂家前好好想想自己身上的责任。再会。”
抛下这么一番话,类的眼眸沉静如水,抿着唇,利落地扯下了手机的电池扔到一边。
不管静想要从他这里再得到些什么……
他都不准备再和静以任何形式纠缠下去。
只是这样一来,再也无法入睡了。
次日,尽管身体还有些虚弱,他还是挣扎着起了身,坐上特意来接他的美作的车。
美作虽然是专程来接类去英德上学的,可说实话,他没指望真能接到人——毕竟类昨天下午还表现得那么虚弱,时间上算来情况估计才好转没多久,于是当类坚持和他一同离开时,他还有些犹豫。
美作担忧地看着窝在软垫上无精打采的类:“实在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家躺着吧,大不了我们一起翘课来陪你,别勉强。”
说着说着,他顺势伸手探探类的额头,确认一下热度是不是完全退去了。
他以为类是不想一个人闷在家无聊。
……虽然这种推测的真实度针对类这种爱宅在家里睡觉的人而言,还有待商榷。
类非常乖巧地任由美作对自己动手动脚,软绵绵得像是只懵懂的无辜羔羊——先是用热乎的手心,然后像是怕测不准改成微凉的手背,后来索性把脸凑过来,额头亲密无间地互相抵着,卷曲的眼睫下那专注无比的眼神叫类颇感不自在。
察觉到美作探体温的这个过程太过漫长,类终究是忍不住轻轻地推开了对方近在咫尺的脸,摇摇头:“不用,我没有那么孱弱。而且还有件事情要跟你们说。”
“什么事?”美作详装若无其事地撤回去,好奇地问。
……真可惜,差点就可以偷偷捏捏脸的。
本来就不准备卖关子的类语气淡淡地回答:“静说她今天下午回来。”
美作对静实在谈不上关心听到这消息自然也不会有特别感想,可见类这漠不关心的反应尤其反常,他却忍不住担心了:“类……那你准备怎么做?”
类垂眸:“你们打算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这话说得古古怪怪,而且模棱两可。
美作先是错愕,接着细品了一番类回答中所蕴含的深意,半晌,他恍若茅塞顿开:“你是要放弃追求静了吗?”
类点点头,又眨眨眼:“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从没有正式开始过,又怎么谈得上结束?
美作听到他肯定的答复后,浅浅的喜悦之情渐渐加深,终于到了个强烈到难以自抑的地步:仿佛是有人在漆黑如墨的夜空里接二连三地放起了焰火,又像是沸腾的岩浆替代了血液涌上五脏六腑的灼烫。
他需要竭尽全力地控制住脸部肌肉,才能让自己可耻的、不合时宜的小喜悦不至于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是吗,那真是值得庆祝,你终于不再为一片不属于你的树叶放弃一整块垂青于你的森林了!”
美作聪明地没有去追问为什么,而是直接真心实意地道贺。
“这样的祝词倒是符合你的一贯作风。”类好笑地看着精神振奋的好友,随口问道:“阿司他们呢?”
美作振奋的脸登时垮了下来:“……他们昨天又打了一架,不知道和好了没,唉真是的,不想管他们了。”
道明寺和西门从小到大不知道文斗武斗过多少回,每次担任和事老的基本都是倒霉催的美作。
至于类?
……这种情况下,他十有八、九在树荫下舒舒服服地打瞌睡呢。
类‘哦’了一声,然后问:“谁赢了?”
美作想都不想地回答:“从他们脸上最后展示的OK蹦来看,阿司略胜一筹。”
类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他突然间想起来件什么事请来,不由得有些歉意:“昨天不小心睡着了。”所以没来得及就前晚发生的事情道歉。
美作没等类说完就一脸的见怪不怪:“啊,类你一天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多,这不是常态吗。伯母很热情地挽留我们过夜,但西门和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的……”他摊摊手,简直无奈极了:“我要是一晚上不回去,妈妈的眼泪估计能把家里的地板都淹掉,妹妹们会争先恐后地把我的手机打爆。”
他闭口不谈西门那方面的具体情况。
尽管他们之间不存在秘密,尽管他们实则对这些内情心知肚明——还是会贴心地维持一种微妙的距离。
心高气傲、家世显赫的F4打自在幼稚园认识的第一天起,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另外几人和自己是一样的——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者。
于是本能地不去轻易碰触好友的疮疤。
再轰动一时的事情也终会过去,譬如十几年前发生在西门家的一场小风波一度吸引了上流世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可到今天,谁还记得西门家第16代继承人起先不是总二郎,而是长子祥一郎?
离家出走的叛逆哥哥、蓄养情妇常不在家的风流父亲、表里不一母子情淡薄的神经质母亲……
号称要成为日本第一花花公子的总二郎就生活在这么一个明面上看着正常,实则压抑到叫人无法呼吸的家庭环境中。
道明寺也不遑多让。自从姐姐椿出嫁后,空荡荡的大宅邸里往往只有他一个人:女强人母亲常年在外奋斗打拼对子女不闻不问,同在国外的父亲存在感薄弱得可怜,唯一真正关心他的玉嫂也取缔不了血脉亲人的作用。
与之相比,类在家庭方面的好运,简直幸福得叫人妒忌。
“阿司是最后一个离开你家的,具体时间不清楚,反正在我和西门走的时候他还赖在你的床头不走。其实要不是阿椿姐临时决定回去看看宝贝弟弟过得好不好,恐怕你今天早上起来就能第一眼看到他了。”美作酸溜溜地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