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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超也离开了,走的时候情绪看起来很低落,两个最好的朋友在他面前闹翻,对这个还处在叛逆期,被“古惑仔”影响,最看重友情义气的少年来说,实在有些不能接受。/wWw。Qb5.cOМ//
凌乱的教室里,终于只剩林同书一人,在满地歪斜课桌和散落的书本、作业本与文具中,孤零零坐着,周围再没有一个人,远远看去,某种遗世独立的孤凉感觉,如跗骨毒药,慢慢的,却又不可驱散地爬上每个看到的人心头。
然后,午休时间过去,不知是班里哪个大嘴巴的包打听宣扬开,下午上课预备铃还没响,整个高中部的学生都已经知道,原来早上在校门口被林疯子暴打的那个魏秉强,居然是魏华的小儿子。
魏华啊,就像阿青说的那样,只要是黄涂人,没有不知道这个几年前贷款混黑社会,以手段毒辣、言出必践闻名黄涂地下社会的**头子。
他的名声之大,后台之硬,据说连公安局长上任都要先拜过码头,得到他认可了,才能顺利开展工作,否则要不了一个月,即使不丢乌纱帽,也会被上级认为能力有待磨练,调回闲职——毕竟,公安局长身为一地治安长官,首要任务是保证辖区治安平稳,如果有一大帮混混、帮派成员整天在街上骚扰行人,打架斗殴,治安怎么也不可能平稳得起来。
诸位看官不必觉得夸张,其实如果有当时已经走入社会的朋友,应该知道从九十年代初期到新世纪头几年这段时间内,新崛起的地下势力究竟有多猖獗。
其时距离八十年代声势浩大的几场严打运动已过去十多年,许多当初被抓进去的地痞流氓刚被放出,便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次拉帮结派,又加上从香江风行内地的系列,里面缺少有生力量的空白。
而且,当时某些为求发展或者其他原因,而起到保护伞作用的地方政府,也变相助长了这种充满血腥味道的颓废现象。
敏感话题不多说,总而言之,98年正处在那段日子的中期,正是地下社会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某些**大哥自然嚣张跋扈,威风无两,魏华作为整个黄涂地下社会公举的龙头老大,为人处事,当然也脱离不了那个时代典型的模板。
在黄涂县城,说他的名字可止小儿夜啼,并不算多么夸张。
至少下午上课时,林同书就感觉到魏华这个名字带来的威力,往日班里几个可以说得上话的同学,课间时分马上离开教室,仿佛火烧屁股,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即使上课时,他也能感觉到讲台貌似全神贯注的老师,总会把审视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
然后到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几个别着袖章的学生会干部,在教室门外报告一声后,传达了政教处请林同书同学去教导主任办公室“喝茶”的通知。
在讲台上班主任的沉默中,同学们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中,林同书面色如常站起身,在那几个学生会干部的簇拥下,走下老教学楼,穿过宽广的操场,像个被打上危险标签的犯人一样,被带进那个在学校学生中,有现代“锦衣卫总部”之称,挂着大大牌子,上写“政教处”三个黑色大字的办公室里。
宽敞明亮,夕阳渐变温和的光,从侧面窗户照入,使办公室里的一切都被染成金黄色。各个桌前,政教处那些经常到处巡逻的老师,现在一个不少,正襟危坐,只有林同书刚进来时,他们才刷地望过来,目光中或担忧、或幸灾乐祸、或者只是单纯看热闹的神色,不一而足。
但并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几个学生会干部,把林同书带到室内一间独立办公室门前,一人上前敲响了门,报告一声后,拉开门就要把林同书推搡进去。
“手老实点!”
林同书身子一侧,低声威胁道,他愿意跟着过来,不代表愿意被这些狐假虎威的家伙羞辱。
那个干部手一滞,面色变幻几下,又是羞恼又是气愤,却终究慑于林疯子名号带来的惧怕,冷哼着缩回手,带着另外几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报告!”
等那几个学生会干部走后,林同书才迈进办公室,中规中矩地敬个礼。
这不算宽敞,却很明亮,风格略显肃穆的办公室内,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中山装,脸色阴翳,好像上辈子全世界都欠了他五毛钱的中年人,还一个头发花白,温度至少20度的下午,却穿了一层黑漆漆带金色亮纹棉衣的老头。
看见林同书进来,本来坐在沙发上,半靠着的中年人,腰一挺坐直起来,就要开口说什么,但那个老头却抢在他之前拍拍身旁的沙发,道:“同书啊,过来,坐这来,别怕,我们叫你来,是对早上那起交通意外再交代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对不对,郭主任?”
后一句,却是问坐在对面,脸色更不好看的中年人问的。
这中年人就是一中的教导主任郭立人,一个从学校临时工,历经十年一步步爬到目前位置,如今还兼任政教处主任,掌握一中高中部除校长外,最大权柄的家伙。
郭立人沉吟片刻,不苟言笑的脸上,分明有着不情愿的神色,但半晌后,他还是点点头:“邹校长说的不错,早晨的事件,经过我和邹校长研究,确定为交通意外,叫你来是告诉你,明天派出所会来人找你例行询问,到时不要害怕,按照事实说,你还没成年,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这番话,他说的不甘不愿,但却又没办法,自身前途掌握在老头子手里,就算他想以这件事为突破点,拔掉学校最大一颗“毒瘤”,可当面对现实时,有时也只能屈服。
说罢,他冲邹校长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推门离开。
等他离开了,坐在林同书旁边的邹校长,才呼出口闷气,已老朽的身体,埋进沙发里,枯瘦的手理了理花白的头发,冲林同书苦笑道:“你啊,就从来不让人省心,以前打小混混还好,这次怎么打起同学了呢?郭立人脾气倔,要不是最近学校要正式成立政教处,教导处一部分重要权力要彻底拆分出来,几个有资历有人脉的副主任,开始对政教处主任的位置虎视眈眈,威胁到了他的地位,他迫切需要我的支持,恐怕这次要说服他把事情压下来,不开除你,会很难啊。”
林同书沉默一会儿,才嗓音低沉地说道:“您知道我性格,那个魏秉强咎由自取,没当场打断他手,已经是我顾忌着同学关系,顾忌你的处境了,要不然,别人欺负我妹妹,我这个大哥却装孙子,以后不用人戳脊梁骨,我自己就没脸见人了。”
邹校长听到这番略带江湖气的话,也没生气,只是拍拍林同书的背,道:“我理解,我理解,就是觉得有点棘手,我听说了,那个魏秉强的父亲是魏华,本来我以为是同名,谁知道下午查了查,还真是那个魏华……怎么办?学校我可以帮你压下去,**上,我一个老头子就没办法了,否则三年前,我家里也不会被黑社会扔汽油瓶,还是你把他们打跑,救了我们一家。”
三年前,邹校长与某个副校长起了冲突,两人在县里一番博弈,各显身手,那个副校长社会背景不太干净,被邹校长发动人脉抓住了尾巴。那个副校长得到消息后马上就变的丧心病狂,脑袋一热,联系了社会上一些滚刀肉,企图消灭证据,干掉政敌。
可惜他运气不好,派去扔汽油瓶的人,刚点着火,还没扔出去就被当时路过的林同书发现,于是一通暴打,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被打的哭爹喊娘,逃之夭夭。
之后两人自然就认识了。
邹老头玩了一辈子手段,重点中学的校长位置一坐许多年,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终究老来多了份善心,晓得知恩图报四个字怎么写,从那之后,林同书惹的一切事情,他都尽力帮着遮掩,否则林疯子拳头再硬,口舌再伶俐,学校要开除他,也就分分钟的事儿。
林同学之所以被政教处请喝茶还面色不改,就是因为他背后站着一个邹老头。
上头有人呐!
揉揉额头,林同书沉吟片刻,低声说道:“魏秉强那边,我自己能解决,不过还是有件事要麻烦您!”
“你说,我正愁欠你人情太大,可能到死都还不完,到时父债子偿,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小子,还不天天骂我这死老头给他们找麻烦。”
察觉到气氛有点凝重,邹校长呵呵笑着开了句玩笑,林同书却没有回应,反而更严肃的道:“这件事对您来说,可能真是麻烦……我想请您动动关系,从派出所借几个警力过来,在我家那边守两天。”
邹校长一怔,下一瞬就明白过来,林同书为什么这么要求:“你是怕魏华的人,去你家……”
“嗯,那些人虽然说祸不及家人,但我们都清楚,他们发起疯来,可不管你家人是不是无辜,我也不认为他们会和我一个中学生讲规矩,所以,还请您帮帮忙!”
“……”
邹校长弹指敲着沙发扶手,半晌后,缓缓点头,“我尽力,不敢保证一定能借来,你要是能解决魏华,最好尽快,否则拖的长了,就算有人保护,也难说他们不会铤而走险。”
“能活到现在,身上没掉一个零件,您还不相信我么?”
解决了一件,自从知道魏秉强的身份,并与阿青闹翻之后,一直压在心头的心事,林同书总算露出丝笑容,语调缓慢地说着,话中自信的味道,一如往常,没有半点衰弱。
感觉到那股自信,邹校长点点头,放下心来。
认识三年,见过林同书不少次处境危急,最后却总能化险为夷,老头对这个算是自己学生的家伙的信心,已经膨胀到接近盲目的地步,似乎林疯子说能解决,就真的能解决。
这种观念,对他这种玩政治的人来说,本来是不应有的,但他一直都很自然的那么认为着,从来都未怀疑。
……
……
“……让你告诉我们他家地址,你不愿意说,好,看在你们俩一起长大,还有交情的份上,我给你机会,让你去说服他束手就擒,给强哥认个错,赔十几万医药费,魏老大也不是跟小孩儿一般见识的人物,自然就会放过他了,可你是怎么办的?”
放学后,学校后门外,一个幽深的巷子,几个腰间鼓囊囊,一色儿黑色运动装,一看就不是善类的人,守在巷口,不让任何人进去。
而在巷子中,一高一矮两个人,对面而立。
“我也没办法,我还没开始说,他好像就发现我的意图了,直接跟我绝交,你让我怎么办?把他打一顿押过来?整个南城谁不知道他能打,就算是你……”
“啪!”
高个子一耳光扇在矮个子头上,把他脑袋打的一偏,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骨节都开始泛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宣泄出怒火,把面前的高个子暴打一顿。
但是,那拳头却总也不敢真的举起来。
高个子却不管不顾,兀自狠声骂道:“我不知道他能打啊?还要你提醒?要不是强哥派人刚找到你,你个见利忘义的家伙就拍胸口说,你能劝他束手就擒,让我们手下小弟可以避免伤亡,你以为老子愿意让你去?妈·的,当初打我的人里,也有你一个,别以为过了四年我就不记得了,就你这样出卖朋友搏上位的,老子一辈子都看不起,更别说你没办成事,他·妈·的还敢跟我顶嘴,我看你是不想混了!”
尖锐的骂声,像魔音灌脑一样,顺着耳朵,如尖刺般直扎心底,矮个子死死咬着嘴唇,昏黄天光下,他模糊可见的一侧脸,扭曲狰狞,布满了悔恨、愧疚、羞恼、愤怒,但是,那隐藏在额头发丝下,不可被见到的眼睛里,却满是名叫“野心”的渴望之火,与刹那间一闪即逝的怨毒。
那怨毒,既是对面前的高个子,也是对高个子口中的“他”。
……就算我是出卖,但我也是为他好,束手就擒怎么了?反正没魏华发话,魏秉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魏华身为一个老大,顶多让手下打他一顿,为儿子出口气,哪会跟个中学生一般见识。可他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不说,还和我绝交,让我之前的保证全成了空话……
……如果他听我的,我哪里还用在这儿,被这个混蛋羞辱……
这些念头,仿佛毒蛇般啃噬着矮个子的心,将那颗已经扭曲的心里,无论怒火还是彷如昨日的友情,都啃噬的一干二净,最终只剩下屈服。
片刻后,他半躬着身子,嗓音略带沙哑地说道:“对不起,军哥……”
这句屈服的话,只是又换回几个耳光罢了,“干,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矮个子默默忍受着,甚至连挡都不敢挡一下。
扇了几个耳光过后,军哥似乎气也出的差不多了,语气终于平和了些:“等学校下晚自习,我和大皮会带人,在他经常走的那条路上堵他,你事没办成,本来强哥要拿你泄愤的,不过我觉得你会武,和他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应该可以牵制他一下,所以你也得跟着一起去……别他·妈想说什么顾念兄弟情分,不愿意面对他,你出卖都出卖了,还顾念个屁啊!”
“……是,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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