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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误会。
温晓彤只是怕鹿佳又跑了,再找她就更不容易。她前一段时间查出有了三周的身孕,原定陪翟豹出差的宏时,也改成了十一,他留下来照顾温晓彤,结果把她照顾得太好,一个月不到,就比原来胖了十五斤。
鹿佳看了看脸上泛着红光的温晓彤,替她高兴地说:“恭喜。”
“谢谢大嫂。”
温晓彤有了妈妈的身份,一脸幸福,她看着鹿佳说:“大嫂,你过来是不是找豹哥的?”
鹿佳毫无别扭,开门见山:“对,我来找他。”
“他不在么?”
宏时说:“豹哥出去工作了。”
鹿佳想到刚才给翟豹打电话,却怎么打也不通,说:“他是不是去比较远得地方了。”她盯着宏时几个人的表情看。
不出所料。
都是一张被说中的脸。
温晓彤和大勇都说话。由宏时解释说:“对,豹哥出国做事了。”
鹿佳来俱乐部之前的紧张感,一点点消下去,可是另一种无力感,又逐渐攀升。
出国了,意味着见面的几率更少了。
鹿佳忽然抬起头,她像是终于记起了一件事——现在又不是八十年代。她的目光亮锃锃地看着宏时,说:“你有他的联系方式么?”
宏时摇摇头。
鹿佳的目光一瞬间暗下来。
宏时说:“嫂子,豹哥是出去工作,很快会回来的,特地去办一张手机卡,不仅不方便,还很危险。”宏时刚说完,发现自己说错了,可他来不及住嘴,一副被捉住小辫子的不知所措的脸色。
鹿佳皱起细长的眉:“他这是去做什么工作,办个手机卡还有危险。”
宏时的目光闪烁起来,他低了低头,声音轻轻的,说:“他说要集中注意力,电话老打来,他会分心的。”
鹿佳想了想,说:“他是出去比赛么。”
宏时被鹿佳的话激发了一下,立马点头:“对对,出去比赛。”
说完,感觉后背在微微冒汗。
宏时的印象里,鹿佳是一个纤细敏感的女人,看待人事的目光也很犀利,现在要他看着鹿佳的眼睛撒谎,他感觉心脏那边一紧一松,差点就崩溃了。
鹿佳大概是被说信了,她看了一会他们,最后还是问宏时,说:“那你知道他比赛到什么时候?”
“大、大概,一个月吧,一个月多也有可能。”宏时支支吾吾地说,他急中生智想了想,说:“豹哥说了,他一时半刻不太想回国,也有可能多比赛两场。”
他不太想回国。
鹿佳听见这几个字眼,整个人都傻了。
头顶的白光照到眼皮上。
她回想到了一个画面。
翟豹穿着黑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和皮鞋,静静地站在一个墙角里面,孤独地抽着烟。那时候,周围也是像现在,明明周围有很亮的灯光,可是到他的身边就变成了黑色,只有他的身形轮廓淡淡地发出微弱的光,安静又沉寂地站在墙角。
除了鹿佳,没有人发现他。
鹿佳有时候觉得,翟豹是那么孤独,他像天涯浪子,像一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鹰,也像无法回群族的野豹。
所以,他只能不停地往前走,一个人往前走。
他的身边也偶尔有一些景色出现,但也只能短短地陪伴他小小的一段路,往后那么长的一条人生,他还是得一个人孤独的走下去。
所有人只能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孤单地走去。
鹿佳突然站起来,说:“那我走了。”她挎了挎包,转身要离开。
宏时也站起来,说:“嫂子,你来找豹哥,是不是原谅他了。”
鹿佳的脚步沉下来,她没有回头,声音更加轻了:“也提不上原谅不原谅,他原本也没有欺骗我什么。”
感情的事,哪一个不是你情我愿。
世上许多事,由旁观者看得清,一旦陷入爱情的当局者,就不愿意去抓这些蛛丝马迹。
因为只要我爱你,那就足够了。
“也不是,豹哥有些事瞒着你。”宏时说,他抓着耳朵想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鹿佳,说:“嫂子,你跟我来办公室,我给你看一些资料。”
鹿佳跟着宏时上楼,再一次进了翟豹的办公室。
第二次回到这个屋子,鹿佳觉得这里根本没有变化。
黑白分明的简单,窗前的两棵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依然郁郁葱葱,挺拔如树。
有风从窗口吹入。
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鹿佳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可是这个味道,让她不由地想起了翟豹。
她看着办公桌前的那把黑色的转椅,想象到他坐在上面的样子,看似一本正经地办公,可如果他抬起头来看见她,一定是耍无赖地对着她笑。
宏时在书架前找了一会,说:“就是这本。”
鹿佳看见这本文件夹,中间有一个红色圈。
上回,被翟豹从她手上抽走的那个文件夹。
当时,翟豹说这只是俱乐部的财报表。
鹿佳一边打开,一边问:“这是什么?”
“嫂子往后翻就知道了。”宏时说:“豹哥骗了你的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他一直想给自己正名,可又碍着你和李胧叙的关系,所以,迟迟不把这个材料交上去。”
“嫂子,你知不知道,当初豹哥会坐牢,就是李胧叙害的。”
鹿佳冒着雨回家,她没有打伞。
李胧叙已经把鹿邵言带回家了。
鹿母正在家准备年夜饭。
鹿佳的母亲大约四十多岁,平时没有做什么保养,可是天生生得年轻美貌,从端正的五官看得出,她年轻时候和鹿佳一样是一个冷美人。
鹿母在家也穿着正装,头发梳起来,在脑袋后背挽好,绑成了一个簪球,中间插了一根翠绿色的玉钗,毛衣长裙都烫得很整齐。
她身前戴着围兜,手里端着一盘鱼,走出厨房看见鹿佳浑身湿透的回来,说:“你怎么不撑伞呢。”
鹿佳看着她,淡淡地说:“我忘记带伞了。”
“快进来。”
鹿佳走了进去,但是没换鞋。
她看见李胧叙坐在沙发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机,手上的遥控器被他按的啪啪响,一个接一个换台,看起来相当烦躁。
鹿佳看着他很久,表情冷漠。
鹿母已经把菜端出来了,看见鹿佳一直站在门口不动,说:“怎么还不进来,快去换一身衣服。”
鹿佳对母亲说:“妈,先等一会。”然后,她的视线转向沙发上的男人,表情更冷硬,轻淡地说:“我和李胧叙有些私事要解决。”
李胧叙听见鹿佳提到他的名字,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冷地笑了一声。
鹿母看了一眼李胧叙,又看着鹿佳说:“什么要紧的私事,先吃饭再说。”
“不。”鹿佳一口回绝:“要现在解决。”
说完,鹿佳头也不回地又退出大门,背着身在门外,一副要等李胧叙出来,等到天长地久的姿态。
李胧叙当然妥协了。
他走出来,关上了门。
“什么事。”他盯着鹿佳的脸。
被雨水冲刷过后的鹿佳,显得如此冷漠冰冷,可是她的肩膀在颤抖。
好像为了什么事或者是什么人,她气得在发抖。
鹿佳越是这样,李胧叙却越觉得她的模样让他怜爱,让他的一切都动容。
李胧叙抬手,轻轻抚上鹿佳的脸。
“看看你,有什么事不能吃好饭好好说,都湿透了。”
“别碰我。”鹿佳一声冷言冷语落下来。
李胧叙有些错愕。
“你说什么。”
鹿佳打掉他的手,退后了几步看他。这样的目光,李胧叙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见过。
眼前的女人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把他看得如此陌生而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你到底怎么了。”李胧叙微微皱眉:“你去找姓翟的没有找到,所以跟我发脾气。”
他想到翟豹那个手下败将的样子,心里一阵嘲弄,脸上轻蔑的神色也毫不避讳地显露出来,说:“你一定是去俱乐部了,他手下那些小老鼠又给你他的联系方式么?”
“一定没有吧。”
“鹿佳,你为什么不求我告诉你,姓翟的去哪儿了。”李胧叙呵呵一笑,说:“他的行踪,我一清二楚。”
鹿佳没有接话。
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样看着他。
她觉得,她从来没有看懂他。
鹿佳的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她说:“除了你当初撞死人,让翟豹给你当替死鬼,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瞒着我家里人的。”
“你在说什么?”李胧叙看向她,神经紧张起来,眼球都充血。
应该说,他听见鹿佳嘴里的内容,脑中一炸。
“谁告诉你的,姓翟的?”李胧叙咬牙切齿,说:“他这种垃圾说的话你也信?他骗你一次又一次,你居然还相信他!”
鹿佳不说话。
可李胧叙分明从鹿佳的眼神里读到了坚定。
没错,我就是信他。
而不信你。
鹿佳拿出了复印件。
“人证、物证、所有的证据都指着你。”鹿佳盯着李胧叙,憋着一口气,发自心底诘问:“李胧叙,你让我怎么信你,信你什么。”
李胧叙狠狠朝后面晃了一步,他抚着栏杆,胸膛因为愤怒而一起一伏,大口吸气。
藏了十年的东西,在今天这一个风雨交加的除夕之夜,瞒不住了。
晚上七点,大雨依旧,磅礴的雨滴声,敲打在人的心上。
周围的居民开始点燃爆竹,燃放烟花。
爆竹声响起的一瞬间,二十多年,青梅竹马,一场情谊。
也付之东流。
“李胧叙你如果有良心,自己看着办。”鹿佳把复印件丢在他身上,她的双目湿漉漉,分不清她到底有没有为这一段长达二十多年的感情,在一瞬间化为乌有而感到悲伤和惋惜。
可她的声音那么坚定。
“不论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是骗我的,从今以后,我们结束了。”
李胧叙站在门口,亲眼看着鹿佳把门关上。
他一动不动,只是愣愣地站着那里。
一切都是人生当中的一场泡影,从前的鹿佳,现在的鹿佳,你心里的鹿佳,你幻想里的鹿佳,和你期待的那个鹿佳。
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声音,居然盖不住他脑中的声音不断回响。
【不论如何,我们结束了】
【即便不是我,也不会是你】
李胧叙,我再问你一遍,你错了没有。
他摇了摇头,心说我不知道。
太迷茫了。
鹿佳回到家里,鹿邵言和鹿母坐在一起看电视,等着她和李胧叙回来吃饭。
可是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
鹿母奇怪地问:“小李怎么不进来。”
鹿佳说:“他有事情,先走了。”
鹿母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怀疑,她站起来解开围兜,说:“先吃饭吧,今天是除夕。”
“嗯。”鹿佳点头,看着母亲将李胧叙那一份碗筷收回去。
鹿邵言跑过来,朝鹿佳低声抱怨说:“姐,刚才在超市你一走,他就不怎么搭理我。他说是说要给我买东西,可是买的东西我一样也不喜欢。”
“我喜欢零嘴,他说那是膨化垃圾食品,偏买了一些我不喜欢吃的。自说自话又大男子主义!”
鹿佳摸了摸他的头,说:“下次姐给你买。”
鹿邵言点头说:“嗯。姐,你千万不要跟他在一起。”
“好。”
“你可以跟翟豹哥在一起。”鹿邵言抓了抓头皮,说:“就算他不是冠军,也可以。”
鹿佳笑了笑,答应说:“知道了。”
没有鹿明喜的十年,习惯了这样的一家三口人吃年夜饭。
鹿母跟寻常一样,只问了鹿邵言一些学习上的问题,就没说什么了。
一直到吃好饭,鹿邵言回房做寒假作业,鹿母好像才想起来,问鹿佳:“你上回说,要把男朋友带回来吃年夜饭的,现在他人呢?”
鹿佳正在洗碗,听见母亲提到了翟豹,她手里的动作一顿。
“他突然去工作了。”
鹿佳淡淡地说。
“他是做什么的。”
“他也是赛车手。”
鹿母把双眸从水槽中拉起来,看着鹿佳,不咸不淡地重复一句:“也是赛车手。”
“对。”鹿佳说:“他曾经是爸手下的一名车手。”
“妈可能听到过他的名字。”
“他叫翟彧狮。也是十年前,指证爸偷运钻石的那个赛车手。”
……
鹿佳没等母亲一句一句地来质问她,她便老老实实,把她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都告诉了鹿母。
但是没有包括李胧叙和翟豹之间的恩怨。
因为,鹿佳知道,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翟豹曾经是翟彧狮,而翟彧狮指证了鹿明喜。
鹿母听完鹿佳的介绍,脸色一点点凝重。
她没有大叫大闹,也没有打鹿佳,更没有骂她任何一句话。
她平静地洗好碗,一个一个码到柜子上,然后脱下手上的橡胶手套,回头看着鹿佳,声音轻淡——
“鹿佳,谁都可以,指证你父亲的那个男人,不行。”
鹿佳好像背负着一个很重的东西,腰背一点一点弯下来,伏在台上,脸几乎埋进水槽里面。
目光凝聚在水流和洗洁精的泡沫里一点,慢慢地收紧手指,橡胶手套在她的手里变形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明明在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她亲耳从母亲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难道你想要和一个害死你父亲的男人结婚么?】
如此充分又无法反驳的理由,硬生生地将他们的缘分斩断了。
而她连问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
鹿佳面无表情地回房。
她拿了一支香,点燃,插在鹿明喜的木碑前香灰鼎中。
跪地磕头。
足足三下,声音洪亮。
然后,鹿佳抬起头看着那个黑白照片的男人。
十年了,他的样貌永远停留在三十多岁的那年,一如既往地看着她,很慈爱的微笑。
鹿佳的母亲是名将之后,知书达理,没有退休前在一个公立大学里教书。去年退休后,就一直在家里写作,没有出去另外找工作。鹿邵言的学习和鹿佳一样,承袭了鹿明喜偏理科的缺点,幸好鹿母对鹿邵言抓得紧,才没让他像鹿佳一样偏科得严重。
鹿佳一直都知道她的母亲更喜欢鹿邵言。只有鹿明喜在世的时候,才多疼爱她一点。
所以,鹿佳不仅是崇拜这个开赛车的父亲。
她更是十分爱她的父亲。
鹿佳抬着头,看着鹿明喜的黑白照,说:“爸,很久没来看你了。”
“这一次回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能不能原谅翟豹?其实他也没做错什么,你确实犯法了,而他没有包庇。难道指认一个犯法的人,要被别人怨恨么。”
“我能不能原谅他。”
“我能不能和他在一起。”
“爸爸,你告诉我一声。”
屋外的夜空突然一声炸响,烟花成十字状炸开来,像一朵金色的曼陀罗。
像是那个离开的男人,在回应她的问题。
【鹿佳,谁都可以,指证你父亲的那个男人,不行】
鹿母的话在鹿佳脑中时不时地响起,就像一个不停回放的放映机。
二十年的人生,她和他们的那一段段空白又复杂的故事,把她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摄影机,她所有的骨头成了一个个小的机器零件,关节变成了一颗颗螺丝钉。
零件转动,骨头咔嚓咔嚓的声音震起来。
这个放映机,不停地回放那些让她难过的事情,骨头不停地折断,又不断街上,重新折断。
她痛苦不堪。
明明自己的身体却一直被别人控制着,没有自由的权利可言。
只是突然间,她的回忆跳到某个节点。
鹿佳看着手边的宏时给她的文件夹,那个回忆被她无限放大了。
放大到十年前,她送李胧叙出国的那个机场。
有一个青涩的青年,呆呆地同她问好。
他紧张地说:“你好。”
“你好。”
“我叫翟彧狮。”
“我是鹿佳。”
“狮子的狮。他们都喊我小狮子。”
“哦。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嗯、嗯……好的。”
他和她说话,紧张的一塌糊涂。
鹿佳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可是她没有记住他。
后来,好像有很多次遇到这个人。
她去俱乐部送饭的时候,老有人偷偷看她。她偶尔放学经过鹿明喜比赛车道的时候,好像有一个人给她送过水。她忘记带伞的时候,也有一个人会带两把。
那个人说,一不小心就拿了两把。
拿两把伞,还有一不小心的说法么。
鹿佳噗嗤一声笑出来。
对面的人看见她笑,他也跟着一起傻笑。
整个雨天,除了雨水刷刷地落,就是他们两人的笑声。
回忆结束了。
当烟花爆竹的声音淡下去,鹿佳没有再听见骨头扭动的声音。
她跪得双脚有些麻,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窗边,探头看如水的夜色。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她却好像在望一个很远又很清晰的东西。
一个遥远的国度,一个悠久的故事。
鹿佳的双眸迷蒙了,一低头,眼泪从手指缝里掉出来,落到窗台上。
烟雾散去。
“原来,我不是唐欣的替代品,我和他的缘分,从十年前就开始了,可惜我一直不记得你。”
鹿佳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只有小草大概才能听见,轻到她或许自己都听不见。
“但是很幸运,今天我能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