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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轻在世纪酒店顶楼的套房里待了十几个小时。
洁白床榻比她的床大三倍不止,躺上去,深深陷出一个弧度,柔软地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如坠云间,恍然觉得自己身在梦里。
她一整晚翻来转去,每隔几十分钟就醒一次,睁着眼茫然看窗外闪烁不停的灯火流光。
太过舒适,反而让人不安。
酒店退房时间一般是在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前,这里是不是陈轻不知道,以贺钧言的身份面子,若她想住,继续留下应该也不会有人来赶她。
但她没有留,十点左右有人送来干净的衣物,她换好后很自觉地收拾东西走人。
别人的绅士和礼貌,并不是得寸进尺的理由,在这些事上,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昨晚情绪波动太大,在回去的出租车上,陈轻才想起看手机。
秦瀚打来好多个电话,频率之高足以说明他的着急。
电话回过去,他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陈轻没有回答,只道:“我现在过来公司,等会见面说。”
说罢挂断,盯着渐渐熄灭光亮的屏幕低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几十分钟后到达公司门外,陈轻站在大楼前,仰头看着这来过许多次的地方。
当初公司成立的时候,她和秦瀚都很高兴,员工们正式上班的第一天,秦瀚和她一起吃了一次饭,鲜少在私下喝酒的他那次喝得酩酊大醉,语无伦次絮叨了一晚上。
他是除她父亲之外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共同经历的一切,她都很珍惜。
可有些事,是该想办法解决了。
乘电梯到达熟悉的楼层,陈轻径直去了秦瀚办公室。他的助理就在办公室门外办公,见是她,也不敢拦,反而起身要帮她敲门。
她说了声不用,轻叩两下,推门进去。
秦瀚面前摊着一份文件,抬头看到她,立马“啪”地合上丢到一边。看了一早上也没看进去什么,悬着的心这时候才总算是落了地。
“昨晚怎么样?”他问。
陈轻在桌前坐下,道:“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怎样?”秦瀚盯着她打量,“你脸色不好,昨晚没休息好?没休息好就多睡会儿,给我发条短信就可以,不必亲自跑过来……”
他越关心她,她心里的内疚就越大。
“我来是有事要和你说。”陈轻打断他的话,快刀斩乱麻,“我想辞职。”
“……辞职?”
“是。我想辞职,离开公司。”
秦瀚不语,脸色沉了下来:“把话说清楚。”
“我很累,不想再工作了,而且像我这样一个月难有十五天来公司,根本没有什么作用,我……”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他的脸色很难看,“我要听真正的理由。”
陈轻一顿,抿着唇角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干巴僵硬,听得出来是不高兴了,可仍拿出耐心安抚她:“是觉得太累?我说过你可以看心情来公司,想来的时候……”
“秦瀚!”陈轻皱起眉,音量陡然提高,“这样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是在白拿钱而已,上班还是辞职有什么不同?!”
“既然没有不同,那你就打消辞职的念头!”他也寸步不让。
“你还不明白吗?”陈轻突然躁郁起来,火气高涨,“我上不上班没有区别,可只要我在公司一天,我是这里的员工一天,孟敬就有牵制我的东西!我不想你受我连累,我不想因为我,公司被他随意拿捏!开心时给点好处打发,不开心时拿一群人的饭碗作筏,这样有意思么?!”
“这个公司不是只有你和我,我们是不至于被饿死,外面的那些人呢?不说那些连块肥肉也不敢吃就怕长胖的模特小姑娘,外面那些人怎么办?大家生存都不容易,她们也是要过日子的!你不要总想着我,想想她们!想想你的员工们!”
“我们划清界限,分清楚算明白。”她的喉头哽了哽,艰难滑动,“这样如果他还想继续为难我,那就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秦瀚足足沉默了一分钟之久。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直直看着她:“你不说清楚,我绝不会点头。”
陈轻抬手把散落在脸颊旁的头发别到脑后,脸上满是凝滞过后沉下来的烦躁焦灼。
她很累。
不只是因为说了一长串话累,心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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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会后过了三天,除去见秦瀚的那天,其它时间陈轻都没有出门。
辞职的事无疾而终,秦瀚的态度强悍到前所未有,不论她怎么说,他就是不同意,到最后甚至干脆闭口不言装起了哑巴,用沉默应对她。
本来她都考虑好了,存款还够用一阵,她休息几天再出去找新工作正常上班,或者去徐环环那,徐环环老早就提过好多次,那边多得是事情给她做。
孟敬毕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她走了,说不定就不会再盯着秦瀚。
如此一来两相都好,可秦瀚偏偏不同意。
家里很安静,陈轻想得有点烦,去厨房拿了罐可乐,回来时见手机在震动,拿起一看,竟是贺钧言发来的短信。
“出来转转?”他问。
她咬唇想了几秒,慢吞吞回复:“不了,心情很差不想出门。”
回完把手机扔到枕头上,坐在床边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乐。
的确想见贺钧言,但心情不好也是事实,她现在真的没什么心思出门晃悠,孟敬就像个□□,令她提心吊胆不得安稳。
这几天他没有联系她,一通电话也没打来,不知道他是真的嫌她丢人不想再有牵扯,还是只是暂时没空搭理她。
手机嗡嗡震了两声,陈轻放下可乐,伸手拿起。
“带你去一个可以放松的地方。”——他发来这么一句。
她拧着眉思考,手指在屏幕上游移半晌,不知该如何回复比较好。
又是几下震动,视线里多出一行字:“准确地址,我在来的路上。”
犹豫十几秒,她叹了口气,指尖噼啪快速摁下一行字,把小区所在位置发给了他。
果然还是没办法拒绝他。
换好衣服下楼,陈轻脸上只打了一层薄薄的底妆修饰气色,贺钧言的车停在路边,她轻车熟路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他侧目看了一眼:“吃饭了么?”
她点头,系着安全带问:“要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
他眸光一闪,沉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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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钧言原本打算和陈轻出来兜风转转然后去吃个饭,收到她的回复后改变主意,把目的地换成了科技馆。
选这样的地点很奇怪,她在看到建筑上硕大的几个字后,果然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这里……?”
贺钧言勾唇轻笑,冲她点了点头,“就是这。”
两个人各自从左右车门下来,陈轻懵懵望着巨大的馆体看,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带自己来这。
他当即解释了:“你不是说心情不好?我带你去玩点解压的。”
解压?她知道这里是进行科普教育的公共性机构,从不知道这里还能用来解压。
场馆内人不多,和高峰期比起来算是少的,若是遇上学校组织学生参观,那时候更是人多。
陈轻没来过这,什么也不懂,还是搞不懂来这的目的:“我们去哪?”
“跟我来。”贺钧言今天似乎心情格外好,以往紧绷的表情松快消融,给人的感觉霎时温和了几分。
陈轻被他拉到三楼的宇航区域,在太空体验馆前排起了队。
轮到他们的时候,贺钧言却让她一个人去。
“我在这等你。”
他把她交给工作人员,安抚地对她点了点头,从队伍里脱离,移到门边。
从这个位置,可以透过玻璃看清里面。
陈轻做好准备措施,回头一看,视线和他对上,不知相遇在空中哪一段,他笑了笑,很短暂的一瞬,却让她蓦地安心下来。
失重的感觉非常奇妙,随便蹦一蹦整个人就高高飘起,陈轻最初不适应,很快觉得享受,脸上的惊喜尽数落入了贺钧言的眼中。
他不懂压力凌顶是什么感觉,从小到大,他表现地一直很完美,没有愧对过父母的期待,工作之后,顶多也只是累,从未觉得为难痛苦过。
他和陈轻不一样,但这不妨碍他尝试着去理解。
亘久不变开始改变,未必就是坏事。
每个场馆都有时间限制,陈轻从空中落地,出来后强作镇定的脸上难掩兴奋,语无伦次连话都没说清。
贺钧言只是想让她暂时忘记烦心事,没想到她会高兴成这样,心下颇觉好笑。
陈轻来了兴趣,看见什么都想试试,贺钧言却把她领到负一楼的球幕影院。
在她发问之前,他主动回答:“来看星星。”
影院里的屏幕是倾斜的,坐着仰头看去,恍然有种正漂浮着遨游太空的错觉。
陈轻出乎意料地看的很入迷,眼睛睁大,间隔好久才记得眨一次。
茫茫宇宙浩瀚星芒,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感觉自己是那么地渺小,压在心头的那些东西根本微不足道。
相比之下贺钧言就不够专心,看着看着,视线就从屏幕移到了陈轻身上。
她表情专注,睫毛像轻颤的蝉翼,唇瓣微张,额头到下颚,是一条优美的弧线,在昏暗灯光下,异常柔和。
此刻的她像一件瓷器,干净透明,但贺钧言知道她和脆弱易碎的观赏品不一样。
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最开始时她这样自我介绍过。
不是轻于鸿毛,也不是轻罗小扇,而是轻舟重山。
“贺先生。”她突然侧头,吓了他一跳。
“嗯?”
“这里很美,谢谢你带我来。”
贺钧言又嗯了声,像怕被人发现的窥视者,在目光相触的前一秒,下意识看向屏幕,避开她的视线。
突然觉得气氛怪怪的,她很自然,而他却莫名不自在。
从球幕影院出来,贺钧言比先前更加沉默,笑意也敛了,尽职地扮演着陪同者的角色。陈轻把想试的都试了一遍,玩的太开心,没注意到他与平常略有不同的表现。
闭馆前三十分钟,她终于尽兴,两人沿路返回。
或许是累了,上车后谁都没说话。
大半条路相对无言,终于,陈轻先开口。
“我可以知道,贺先生为什么想带我出来么?”
贺钧言没有转头,凝眸看着前方。
“一定需要理由?”
她笑了一下,那双眼睛黑而亮,“倒不是说一定,只是……”
“一个人想和另一个来往,基本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有趣,二是……有兴趣。”她顿了顿,“贺先生,属于哪一种?”
车内陡然一静,窗外路灯飞快映过,时亮时暗。
他没有回答,只说了两个字:“你猜。”
“我猜……”陈轻绞着自己的手指,“在贺先生眼里,我大概勉强能算得上是个有趣的人?”
因为觉得有趣,所以愿意和她来往。
她看了他一眼,三分小心,三分紧张,还有三分忐忑,余下的便难以形容。
沉默如同长河般沉沉流过,等了好久,久到陈轻觉得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凝眸看了过来,深潭般难以看清的眼底,似乎轻浅涌动着什么。
她听到他说:
“你再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