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异样

翊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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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日子,两都朝野之间出现了新的谈资:皇帝在腊日新纳了一位弘德夫人,然后当晚皇帝就在左娥英的寝宫伤了腰部。

    温泉行宫,左皇后寝宫

    高纬俯卧在床榻上,光裸上身,额间布满细汗,紧咬着牙,但还是从口中逸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唔。。。轻点。”“闭嘴,咬着。”由于力道越来越大,高纬忍不住回头喊道,结果头立刻被拍了回去。

    斛律雨将药膏完全揉入高纬腰间,才用湿布擦净她背上细汗,扶着她倚靠在床榻上。

    高纬扶着腰,皱眉道:“怎么揉了几日还这么痛?”“你是磕到了骨头,又扭了筋脉,要不是徐之才懂得如何推拿配合伤药疗伤,说不准得到开春才能好。”

    “那就让赵书庸帮我推拿好了,反正他天天跟着我,你帮我推拿,不仅来回麻烦,而且每次都疼死了。”最后半句的声音轻如细蚊。

    正在清洗双手的斛律雨猛然抬头,慢慢露出一丝诡异笑意:“我早就说过不许赵书庸碰你身体,如果忘了,要不要我帮你巩固一下记忆?”

    “。。。”高纬乖乖合上嘴,低眉顺眼地动手穿上宽松中衣,一派温和安静。

    打破这寂静的是高恒乳母韩氏的禀报声:“圣上,殿下醒了,想找娘娘。”

    斛律雨一听,笑眯了眼:“把恒儿抱进来吧。”“是。”

    见斛律雨逗弄着怀中儿子,完全没有再将目光放到自己的身上,微微挑眉。

    高纬看向韩氏,问道:“太子近况如何?”“殿下聪敏康健,并无异样,与晋阳公主也甚是亲近。”

    “那就好。”看向妻子怀中笑咧嘴的高恒,心道:聪敏没看出来,康健倒是真的,这小子体质比阿俨儿时还好,好动得紧。

    余光发现斛律雨正盯着自己,高纬立刻伸展双臂:“把恒儿给我抱抱。”斛律雨似笑非笑点头。

    接过儿子的一瞬间,高纬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孩子康健过头了吧。

    憋着一口气,将儿子放到身边,一下子就看到捂嘴偷笑的斛律雨。

    韩氏看出皇帝脸色有些不好看,连忙说道:“婴儿长得快,殿下又是男孩,自然比以前壮实些。”

    高纬脸色依旧,没好气问道:“怎么皇后看起来就很轻松?”

    斛律雨满脸无辜:“我天天抱他,抱惯了,哪知道陛下只是伤了腰就变得这么弱了。”

    高纬脸彻底黑了,挥手命韩氏退下,侧过身体,不去看斛律雨。

    斛律雨坐到她身边,笑眯眯哄道:“好啦,跟你闹着玩的,怎么比炘儿和恒儿还爱闹脾气?”

    高纬哼了一声:“那你说实话,我是强还是弱?”

    “自然是。。。”斛律雨的话刚要说出,忽然发现高纬已转过身子,觑视自己,眼含揶揄。

    似是想起了什么,面皮陡然一红,拍了一下高纬,轻骂道:“无赖。”

    高纬开心了,凑到斛律雨身边,抱住她笑嘻嘻道:“偶尔无赖不是挺好的吗?”顿了顿,又说道:“虽说我刚才是因为下不来台而有些不高兴,但我还是欣喜为多,毕竟孩子身体无恙才是为人父母最欣慰的。”

    “等恒儿长大了,能担大事了,我就禅位与他,到时候咱们就隐居民间可好?”“那穆宁雪呢?”斛律雨猛地问道。

    “你打算一直拖着吗?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见高纬默然不语,斛律雨眸子变冷,不断逼问。

    高纬叹气:“阿雨,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与她说,至于这么着急吗?”“你永远这么优柔寡断!”斛律雨怒道,转身将离去时却被扯住衣袖。

    高纬的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等我伤好些,我便去找她,查清楚北周皇族和老勋贵之间的关系后,我就处理我和她的事,不会拖着的。”

    斛律雨回头,面色有所缓和,却依旧一言不发地与之对视。

    “咚。”两人下意识回头,看了没多久,斛律雨就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高纬一脸哭笑不得。

    方才两人交谈时,忽视了内侧的小高恒,小孩子便朝着他好奇已久的悬挂在帷帐上的银熏球爬去,可惜手太短,死活够不着,最后一次直接脸朝下跌到了锦被上。

    谁知这孩子心宽的很,加之刚被喂奶,皱了皱鼻子,索性四肢舒展地趴在锦被睡着了,倒也阴差阳错破解了父母之间的对峙。

    “看来陛下的皇太子要担大事还得要一段时间呢。”高纬闻之,暗自撇嘴,心中腹诽:说得好像不是你儿子一样。

    ※※※

    又过了数日,高纬的腰伤才好了大半,因为那日答应了斛律雨,高纬也不打算再拖,便准备即刻行动,没料到今日寝宫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十二叔今日入宫所为何事?”对于高济的到来,高纬满是惊疑,这位嫡亲叔叔与她关系甚至不如远支宗室。

    “臣听闻前些日子陛下受伤了,甚是担忧,可不能无诏擅自入宫,故只好过了数日才入宫觐见,不知陛下圣体现在如何?”高济的一番话,没让高纬丝毫感动,只有越来越重的疑虑。

    不仅是皇室无亲情的影响,还因为她这位十二叔前世也是被她指使刺客刺杀的。

    原因是在高湛死后,高济曾说,兄终弟及,也该轮到他登位,而非高纬,导致高纬一直对他心存芥蒂。

    高纬笑道:“多谢十二叔关心,朕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顿了顿,试探道:“十二叔此番真无其他事?”

    高济低声道:“请陛下先答应不治臣罪。”“。。。好,你要说什么?”

    高济却不开口,只是抬头看了看赵书庸等人,高纬只得挥手命他们退下。

    “臣要说的便是此事?”高济将袖中的信笺交给高纬,高纬不疑有他接过,没看到高济低头时眼中的阴鸷。

    “荒谬。”高纬粗略一看,就忍不住低声呵斥,蹙眉看向高济:“十三叔的秉性,十二叔应该比我更了解,你居然相信他会谋逆?”

    华山王高凝孱弱胆小,其妃王氏与家奴私通,高凝知道后,也只是忍气吞声,直至被人禀报娄太后,王氏与家奴赐死,高凝也被文宣帝怒其不争地杖责一百,为世人轻视。

    高济淡淡说道:“华山王不敢,可他耳根子软,若是被人拉拢,可就不一定了。”高纬抬眼,问道:“是谁?”

    “冯翊王。”见高纬不语,高济继续道:“虽然先帝曾说冯翊王谨慎守法,但也是数年前的事了,其母郑太妃去世,冯翊王难保不会有什么想法,请陛下深思。”

    高纬和郑大车的事,这些年宗室之中都知道三四分,高润与郑大车有过秽乱传闻,只怕会更清楚,不可能对郑大车的暴毙毫不怀疑,涉及到高润以及这件她不想回忆的事情,高纬开始疑虑。

    高纬突然诡异一笑:“十二叔,你可知道,其实去年就有人对朕说你与高阳王过从甚密,让朕严查。”

    高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陛下,臣与你嫡亲叔侄。”高纬低笑一声:“所以朕没有当真,不过十二叔与十一叔还是要适当避嫌,不然朕也无法堵住谏臣的嘴。”“臣明白了。”

    “华山王这事,朕会查的,十二叔回府休息吧。”“臣告退。”“恩。”高纬身子不动,目光落在信笺上。

    “爷,您信博陵王吗?”“怎么可能。”拈起信笺,高纬嘴边笑容冰冷:“嫡亲叔侄?难道孝昭帝和闵悼帝不是?孝昭帝不照样废其位,夺其命。”

    “既然如此,爷何不。。。”赵书庸虽没说下半句,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高纬想了想,摇了摇头:“高济懦弱无主见,就算加上高湜也成不了气候,更重要的是我在皇祖母临终时,答应了就算是谋逆,朕也不能轻易将他赐死。”

    “那这封信笺要怎么处理?”“。。。先放起来吧。”话刚说完,她鬼使神差地将接触过信笺的手指闻了闻,发现没有异常后,松了一口气。

    ※※※

    承华殿

    “陛下为什么还站着?”穆宁雪淡淡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高纬,笑意盈盈。

    高纬不动,依旧面无表情:“你应该知道朕为什么而来。”

    对于她的开门见山,穆宁雪面色不变:“陛下坐下吧,我会与你讲清楚定阳侯府和我的关系。”

    高纬想了想,点点头,刚坐到她对面,面前出现一盏茶,同时听到穆宁雪温和的声音:“冬季干冷,陛下喝些茶暖暖身子吧。”

    见她虽迟疑,但还是端起了茶盏,穆宁雪微不可查叹息一声,随即说道:“我与定阳侯府确实是有些关系的。”

    高纬抬头看她,穆宁雪抬眼问道:“陛下可还记得我说过我的母亲名讳穆轻霄。”“难道。。。”

    穆宁雪点点头:“我的外祖与过世已久的定阳景侯是堂兄弟,如今的定安侯是我的堂舅,只是因为当年外祖跟随孝武帝西奔长安,侯府的避嫌加之朝廷的回避,外祖便渐渐被遗忘了。”

    “所幸,我这位堂舅尚重亲缘,查明我的身份后,便将我收作了第三女。”顿了顿,语气中忽然带了些感叹:“不过我这位堂舅自始至终都以为我是宋钦道之女,根本就没想过我与周室有什么关系。”

    高纬心下立时明了:确实穆宁雪若是告知穆征真实身世,不要说入宫,便是保全性命都是问题。

    而宋钦道与穆青霄之事稍加调查,恐怕就能得知三四分,加之穆宁雪到达宋府时,年纪幼小,宋钦道委实是“父亲”的好人选。

    “你又为什么要入宫?”听到她的询问,穆宁雪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高纬一惊,立刻站起后退,却又被逼到了屏风前。

    “放肆!你要干嘛!”蹀躞带的玉铊尾撞到屏风上的闷响让高纬回过神,当即斥道。

    穆宁雪唇边笑意更深:“你不是要知道我为什么要入宫吗?我这就告诉你。”

    说着,头便轻轻凑到她耳边,缓缓说道:“因为我-想-你了。”

    高纬一愣,之后猛然睁大了双目,微微低头,就见穆宁雪手心已多了一个樟木小盒,不足拇指大的小门被滑开,一件物事迅速潜入高纬微微撩起衣袖的左臂中。

    暗处的“龙隐”因为角度缘故,无法看清两人之间的细微动作,只好紧紧盯着她们。

    “陛下累了吧?”高纬点了点头,乖乖由她扶到贵妃榻上歇息。

    穆宁雪为她盖上薄被,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对不起。”

    心头一动,轻轻吻了一下她脸颊。

    ※※※

    宫中诸人发现皇帝近来都是安寝于自己寝宫,对于皇太子和晋阳公主的问候也减少了许多,并下令除夕罢宴,不过大部分人都以为皇帝是为年底朝务心烦。

    转眼间便到了武平二年的元月初一,由于行宫狭小,不足以举行大朝会,故只举行驱邪摊舞。军摊和大朝会都择日在邺宫举行。

    去年因为热孝原因,摊舞罢演,故而今年摊舞较之以往规模要大些,几乎山海经中的神鸟异兽都在其中。

    按照惯例,摊舞进行到三分之二,领舞者为首的八人要围着高台以木剑起舞,祈祷皇室百鬼不侵,病疾难扰。

    见被胡曦岚抱在膝上的瑞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俳优,高紫凝故意说道:“炘儿,你这么看着,当心等会儿他们转过身,你被吓哭了。”

    瑞炘哼了一声,颇不服气道:“姑姑小瞧人,我连兄兄都不怕,才不会被吓哭。”

    小孩子年纪小,平日里见侍候自己的人面对高纬时都是一副惶惶之色,下意识便把自己父亲当做了世上最让人惧怕的。

    胡曦岚听到忍不住轻笑出声,佯装严肃:“你兄兄要是知道你这么说,肯定得气得三天不来看你。”

    正说着,诸俳优已转过身,面具上的各色异兽明晃晃出现在众人眼前。

    高瑞炘先是一愣,接着听到弟弟大哭,不知怎么的,也呜呜咽咽哭起来。

    一手攥着胡曦岚衣袖,一手指着离自己最近的穷奇面具,抽泣同时,不停说道:“它会吃我。。吃我。。”

    高紫凝一惊,心道:怎么真哭起来了!之后连忙跟着胡曦岚和瑞炘乳母一起轻声安慰。

    率先被吓哭的高恒听到姐姐哭声,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哭得更大声了,吵得斛律雨头痛不已。

    “不要哭了!”高纬怒然站起,离她最近的陈涴被她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几乎可以看清她额头的青筋。

    高纬目光扫到斛律雨怀中的高恒,呵斥道:“堂堂太子居然被摊舞面具吓得大哭,成什么样子!”

    “这两个孩子真是让朕失望!”扔下这句话,高纬直接牵起一人离去,抛下在座众人。

    斛律雨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一口闷气下不去出不来,最后将儿子塞给乳母,自己则拂袖而去。

    胡曦岚抿了抿唇,也抱着被吓楞住的女儿离开了,脸色比之斛律雨没有好看到那里去。

    高紫凝拽了拽陈涴衣袖,紧张问道:“皇嫂,皇兄怎么了?”

    陈涴尽量扯起嘴角,安慰道:“近来朝事繁琐,你皇兄可能是心情不好,没事的,天色晚了,皇嫂送你回宫吧。”高紫凝看出陈涴强颜欢笑,乖乖点头。

    其实让她们震惊的除了高纬的突然发怒,更重要的是与高纬一同离去的是穆宁雪。

    这不亚于当着宗室勋贵的面,打她们的脸。

    气愤之下,竟无人发现高纬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