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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空还未蹲到他身旁,楚沉夏又指了指若渝,性空这回没有听他的,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胳膊,一顶一抬,将他脱臼的胳膊接了回去。
又往他胸口一按,楚沉夏登时疼得热汗直流,性空瞥了他一眼,笑道:“原来你也是知道痛的嘛,我以为你伤成这样都不吭一声,是铁做的铜人呢。”
楚沉夏咬着牙没再说话,性空的手滑过他的胸膛,笑容顿时收了回去,定定地看着他道:“快躺下吧,你断了九根肋骨!”
刘衍一惊,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怔忡了片刻,面向性空问道:“大师认识他?”
楚沉夏呼出一口热气,替性空回答道:“性空师父从前来南宋的时候,我有幸见过一回,没想到师父还记得我。”
性空低笑了一声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这是我当年对施主说的,转瞬八年,施主放下了吗?”
“我从未拿起过,又何谈放下?”楚沉夏的视线在刘衍脸上划过,眼眸中忽然就闪过一丝沉痛。
性空听他这么说,微笑着摇了摇头,小心地替他缠好绑带,末了又从袖口中拿出一小瓷瓶,在手心掂了掂才递到他面前,示意他喝下。
见楚沉夏不接,他又笑了起来,道:“断肋之痛,岂非一般人能承受,快喝下吧。”
楚沉夏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不远处石床~上的若渝,眨了眨眼睛道:“这天竺葵水还是给若渝吧,我就当是天降大任于我吧。”
性空倒也不坚持,起身拿过草药走向了若渝,刘衍顺势在他离开的位置坐下,与面前的人对视了一会,却不知道说什么。
楚沉夏眉心忽然一皱,捂嘴低声咳了起来,讪讪接过递到面前的帕子,将嘴角的血擦去。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心肺一凉,惊讶间,胸口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喉咙滚动了两下,想将血压下去,却根本无力阻挡,微微侧首,血已翻腾着从吼口吐了出来。
刘衍的脸色颓变,慌忙起身为性空让道,性空取了一枚药丸喂他吃下,劝道:“这个时候,施主该静养才对,也别说话了,更别深呼吸,好好地睡一觉吧。”
楚沉夏缓缓闭上了眼,好像真的在照他说的去做,其实功劳还在于那枚小药丸,能安定情绪,帮助人很快进入睡梦。
刘衍见若渝没有醒转的意思,忙走了两步过去,还未走到人前,性空的声音已经从背后传来,“这位施主,你坐下静养吧,别再折腾了。”
说话间,他已察觉出若渝的呼吸平稳又顺滑,这才放心着走回桌前,在性空对面坐了下来。
面前的这个人,传说中的大师,已年过四旬,但并未让人觉得时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什么沧桑的痕迹,尤其那一双眼睛,乍一看清澈无比叫人看到底,可细看之下却觉得暗藏深意,不由问道:“大师洒脱的性格真叫晚辈大吃一惊。”
性空微微笑着,眼神却好像放空了一般,顿了一顿才道:“施主双目明亮,眉尾抑扬,年少时必能得志,只不过眉毛太淡,不会轻易理会别人的意见,有朝一日,必会走上手足相残的路。”
刘衍听他说完,怔了一怔,目光闪了闪,不以为意地笑道:“大师不是精通佛法吗?原来还会看相,只不过,我一直坚信事在人为,不惧这些。”
“倘若你就此出家,必能避开后半生的苦难,凭你的悟性将来必能进入大乘如来境界,你可愿意?”性空不答反问,目光悠悠地望着他。
刘衍觉得十分可笑,但又不好当着高僧的面笑出来,因此偷偷忍住了才道:“恐怕大师高看我了,我对佛法一无所知,更别提什么大乘佛法了。再者说了,我的肩上还有重担,着实不能遁入空门。”
性空摇了摇头,正欲解释,面前的人忽然猛地离开了石凳,奔向了一旁,声音低沉道:“你可算是醒了。”
那蓝衣男子黑着一张脸并未说话,刘衍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无谓道:“你要是不说话呢,也随你,我也不急,反正药已经融进了你的血液,会不会深入骨髓,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蓝衣男子一双眼微微瞪了瞪,愤恨地看着他,手一振便摆脱了他的钳制,刘衍起身,冷眼看他道:“知道你这样的人不会怕死,给你吃的药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那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吗?”他冷笑着抬头看刘衍,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
刘衍对上他冷淡的眼神,将拳头攥紧,抓住他的衣襟,威胁道:“那我就把你削成人棍,再丢到大都人最多的街上。”
刘衍见他目光一凝,心知说到了他的痛处,正想开口,性空却在身后拖着长音喊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怎能如此残忍?”
蓝衣男子与刘衍同时一怔,都以为这老和尚要帮他,岂料,性空话锋一转,笑道:“我认识他的,是东街陈员外的儿子,陈员外年过四十却迟迟未有子嗣。二十年前,带着一家老小到我空心寺来求愿,菩萨见他如此诚心,便赐了他一个儿子。陈止望,还是我替陈员外的儿子取的名字。”
蓝衣男子见自己身份败露,生怕刘衍报复他的家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目光灼热地看着刘衍,半是不安半是威胁道:“你若敢怎样,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能怎样?我只不过想知道,你是何人派来的,有何用意罢了。”刘衍低头玩弄着手中的匕首,眼角时不时瞟向他。
他微微侧首,淡声道:“没有人派我来,当日在城门见到你时,我就心生不满,又……”
刘衍有些不耐心,不听他说完,就顾自转向性空,问道:“敢问大师,那陈员外的宅子在东街何处?”
陈止望将未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未等性空回答,愤愤脱口道:“是大都刺史沈之卫。”
刘衍目光一紧,又问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他只吩咐我去塔楼杀一个人,别的没有说。”陈止望说完,发现刘衍的目光有些狐疑,生怕他不信,忙道:“我真的不知道,当时他没告知我是谁,我也是刺了你之后才发现他要我杀的人是南宋皇太子。”
刘衍点点头,又道:“那你呢?为什么要帮他杀人?”
陈止望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似乎有难言之隐,刘衍见状也没有逼迫他的意思,既然都知道主谋是沈之卫了,那方才的问题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没想到,他纠结之下,竟然愿意开口说出来,这让刘衍有些意外。
“我与一女子真心相爱,唤作沐烨,她的父母是沈之卫手下,他们都是吴国人士,妄图凭着自身和江湖的力量,有朝一日能推翻南宋,重建吴国。沐烨的父母为重建吴国而死,沐烨顺理成章顶替她的父母为沈之卫做事,但我知道的,沐烨并不想重建吴国,也不想一辈子偷偷摸摸的活着,她只是想过正常百姓的日子。”陈止望说到这里目光中带些痛惜,抬眸望了眼刘衍,忽然跪了下去,倒把刘衍惊了一惊。
“太子殿下,沐烨也是没有办法,沈之卫利用我们控制彼此,当街对你射箭,是她犯了大罪,沈之卫被绳之以法的那日,但求太子殿下免她死罪,我愿以命换命。”
这对璧人,一个想当街射杀自己,一个又拿了匕首捅了自己,现在居然还有脸来求自己放过沐烨,刘衍有些好笑道:“你好像忘记了,我这个血口子是你用匕首扎出来的,光凭行刺太子一条,你的命早就没了,还怎么替她还命呢?”
陈止望的脸色白了青,青了白,被刘衍噎的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将头深深垂了下去。
“不过你若是愿意戴罪立功,你们二人的作为我都可以当做不知道,从此尽管过你二人的逍遥世界去。”
陈止望猛地抬头,忙应下来道:“我自然愿意,太子殿下要我做什么,我马上去做。”
“不急。”刘衍摆摆手,示意他站起来,自己一个闪身坐回了石凳,这才慢悠悠道:“你先将你知道的事情说来我听。”
“我知道的这些也是沐烨告诉我的,多的就不知道了,沈之卫很谨慎,从来不会告诉我半分。我只知道他是吴国人,身后有一个很大的势力在支持他,他好像也听命于人,是谁我不知道,就连沐烨也不知道。南宋和齐国打起来的那年,沈之卫做了很多事情,想要借着机会重建吴国,不过失败了。在南宋还未完全掌控齐国的那段日子里,沈之卫势力大涨,不断派人在齐国各地组织暴乱。”
陈止望努力想了半天,似乎只想到这么多,眉心皱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头摇到一半,忽然顿住了,睁大眼睛道:“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