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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示刚贴到城墙上,便有围观百姓冲上前撕了下来,这分明是大不敬的行为,可那几名官兵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将那人推搡进了人群,又重新贴了一张上去。
那人愤愤道:“死的是楼敬之、斐汶、周中钧这等贪官污吏,楚将军何罪之有?”
人群中立即有人接话道:“楚将军所为实乃英雄豪杰,实为我等出了一口恶气,只可惜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一名官兵的矛顿时指向了说话的那人,将他逼退了两步,怒目圆睁道:“愚蠢!你这话已是大不敬,圣上追究下来即是大罪,我见你无心说这话,因此不和你追究,赶紧回去吧!”
那些围观的百姓见官兵不追究那人,心里便认定了官兵也是站在百姓这边的,登时人群出声的人越来越多。
路过的人瞧这城墙下人声鼎沸的,纷纷被吸引了过来,见到告示才明了,一个个都忿忿不平,要为楚沉夏鸣冤。
不知是谁提出了万民请命,百姓们毫不犹豫地在白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字的妇人便盖了一个手印,就连七八岁的孩童也被父母拉过来摁上了手印。
那几名官兵见越闹越大,有些慌张起来,举着手中的矛挤进了人群,一名孩童正被父亲拉着摁手印,孩童看到官兵,“咦”了一声,那父亲连忙将孩子从桌上拉下来,藏掖一般退至人群中。
害怕的情绪似乎会被传染,围观的百姓都退了一步,其中一名官兵来到桌前,却放下了手中的矛,抓起桌上的毛笔,认真道:“是写这里吗?”
周围人皆是一愣,后面那名官兵接上去,边写边道:“金城危急的时候,是楚将军带着兵马赶到,并将齐兵杀退南宋,我们金城的每一名官兵都铭记于心。”
“好!”人群中有人高呼一声,有了这声领头,喝彩声不断,人群又鼎沸了起来。
“吵什么吵?!”一声怒吼忽然从人群外传来,那几名官兵率先看到高坐马背上的裴尘东,连忙奔出人群,下跪行礼道:“副统领。”
裴尘东的目光凶狠也阴厉,扫过众人的脸,一字一句道:“你们这群刁民,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聚众意图对我南宋不轨!”
“副统领,我们只是为楚将军请命。”其中一名官兵回道。
“放肆!这请的是什么命?!这是造反!楚沉夏蓄意放火杀人已是死罪,岂容你们多管闲事?!”裴尘东手中的马鞭一扬,便结结实实落在了那名官兵身上,那名官兵竟是一动不动受下了。
百姓似乎意识到不对劲,纷纷往后退,有几个甚至想从一边溜走,裴尘东冷哼了一声道:“一个也不许走!全部给我带回去严加审问,我倒要看看哪些是楚沉夏的同党!”
身后的禁军却没有动静,裴尘东狠狠地回头扫了他们一眼,怒斥道:“我说的话你们听不到吗?!都要造反了不成?!”
周围一片噤声,胸腔的怒气腾腾翻滚,这个楚沉夏居然能策反他所带领的禁军,那股怒气一下子从胸口冲破了出来,手中的马鞭狠狠一扬,便冲向了人群。
人群登时四散,裴尘东的马鞭四扬,最后对准了桌上的白纸,顿时惊呼声一片。
“吁!”勒马声伴着激越的马蹄声从一侧传来,众人随即见到一道银光带着疾风从身前闪过,“啪”的一声,裴尘东的马鞭被来人飞出的马鞭所牵制,丝毫动弹不得。
裴尘东愤愤回头,见到来人却不由得目光一震,收回脸上的愤怒,吃惊道:“二...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裴叔东不回反问道,两道有力的目光在他身上不断审视着。
自己的那些话唬唬无知的百姓还好,怎么可能瞒得过同为将军的二哥?知他必然是要插一脚,当下有些不知所措,顿了顿道:“一些刁民罢了,已经处理好了,二哥,我还有公事要办,这就先走了。”
裴叔东等他走了,留下几名随身的亲兵,叮嘱他们护好百姓的安全,才放心往顺王府赶去。
马蹄未停,他便跃下了马,奔进了王府,一路生风冲到书房,倒把正在商议的顺王和景旡二人吓了一跳。
顺王原本就皱着的眉越发紧了,示意他坐下,才问道:“看看你急匆匆被火烧的样子,你不是去了郴州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裴叔东端起茶杯牛饮了一杯之后,才擦擦嘴角道:“怎么不急啊?火都烧到眉毛了,别说我去了郴州,就算我去了天边,我也是要赶回来的!”
“我和景旡正在商量对策。”顺王看了一眼景旡,景旡心领神会地淡淡一晒。
“那瞧你们俩的神色是有了决策?”裴叔东虽不解但也横生出些喜意来。
景旡笑着说出四个字来:“万民请命。”
“原来城头那里是你们搞出来的事,我倒以为百姓怎会如此?可行吗?单单是金城的百姓或许根本摇不动皇上的心啊。”裴叔东有些失望地垂眸。
“那自然不是,届时我会与百官跪至大殿前,求父皇免去楚沉夏死罪。”顺王目光微微一凝。
裴叔东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讪讪道:“百官?殿下请的动吗?毕竟楚沉夏的事对他们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他们怎么会为了殿下去触碰皇上的逆鳞呢?”
景旡接话道:“裴将军不用担心,这百官中有一部分是为殿下谋事的人,一部分是与那些贪官结下仇的人,还有一部分是楚沉夏父亲去说服的人,还未算上那些自发为楚沉夏请命的官员,如此算来,百官足以。”
裴叔东听完,有些放心地点了点头,景旡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瞅了一眼裴叔东,有些为难道:“若还是不行,那到时候只能劳烦将军了。”
“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顺王和景旡交换了一眼,最后还是顺王开口道:“如若不行,还有一个下策,我们原本想飞鸽传书告知你,未成想你先来了。”
裴叔东不解地看着他,顺王吸了吸气道:“带着列行军和六历军来金城请命。”
“这...”裴叔东震惊地看着顺王,这可是灭族的行为,弄不好会被皇上当成是谋逆造反,哪怕是顺王也难逃定罪。
“殿下想清楚了吗?这一步要是跨出去了,那可是覆水难收啊!”裴叔东劝道,见他二人不说话,又道:“若是楚沉夏在,他一定不会同意殿下这么做!对了,他足智多谋,不如我们进天牢去问问?”
顺王斜睨了他一眼,叹道:“别开玩笑了,不说我如今被软禁在府,单是进天牢要凭父皇手谕,如何进得去?再说他都自身难保,身陷囹圄了,如何想得到办法?你放心,我既然敢让你这么做,便是有一万分的把握,倘若出了意外,你只需说是受我威胁即可,我绝不会牵连到你。”
裴叔东原本就没有害怕受罪这个意思,此刻听他这么说,便涨红了脸,“腾”地一下起身,言辞激烈道:“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楚沉夏是你的朋友就不是我的朋友了吗?他救我与列行军于黄西地,这份情我自然记得,我裴叔东怎么也是将门后代,岂会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殿下这么说岂不是在羞辱我?!”
景旡连忙站起来打圆场道:“裴将军你误会了,殿下不是这个意思。”
“我确实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生性受不了别人替我背黑锅,倘若出事,你必须说是受我威胁,这一点你要谨记。”顺王解释道。
裴叔东慢慢冷静下来,盯着顺王的脸看了半晌才道:“殿下是真拿楚沉夏当兄弟看待,我对殿下来说不过是一个手下。”
听完后半句,顺王的气顿时便涌了上来,斥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在意这些?!”
裴叔东离开位子,躬身行礼道:“臣但凭殿下吩咐,万死不辞。”
说完,竟施施然走了,这一句话足以表明一切,顺王怔了一怔,倒也没有过分在意,景旡为顺王倒了杯茶,递过去道:“殿下不必和裴将军怄气,裴将军也是太过重情义,等那些大臣的信到了,明日殿下便可率百官,金銮殿请命了。”
顺王接过去喝了一口,轻轻放下后,紧紧闭上双眼,眉睫根部颤了一颤,毫不掩饰一脸的疲倦,沉吟了一下才道:“希望一切顺利罢。”
翌日,裴叔东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舒服,大白天的便悄悄混进了司刑寺。
楚沉夏起初见到一声狱卒装扮的他不由得失声笑出来,可听他讲完事情来龙去脉,登时跳了起来,震惊道:“什么?殿下今日要率百官跪金銮殿?!这个阵仗简直是逼宫啊!殿下疯了吗?你们怎么也不拦着他?”
裴叔东见他反应如此巨大,深知事情不好,跟着蹙眉道:“拦不住啊,殿下疯了,景旡也跟着疯了,他们二人谋划的这几个法子,真是听听便叫人胆战心惊。”
楚沉夏来回踱了步,猛地一抬头,叮嘱道:“列行军和六历军那儿你得守住,不能透露一点消息出去,一个兵都不能放到金城来,否则这谋逆造反的罪名便扣实了!”
裴叔东慎重地点了点头,又见楚沉夏摇了摇头,忙问怎么了?
楚沉夏垂眸沉思了半晌,似乎拿捏不住道:“万民请命是逼皇上裁决,率百官跪金銮殿已是逼宫,所属军营擅自出城直逼天子脚下更是大罪中的不赦之罪,这等激烈的做法不像是殿下的行事作风,显然是进了人家的圈套。”
“啊?那怎么办?”裴叔东挠了挠头,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楚沉夏抬起眼来,向他招了招手,裴叔东连忙将耳朵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