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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弃站在抄手回廊中，灯笼照不清雕梁画栋，亦照不清他眼底的情绪。</p>
“表舅。”世子走过来，低低地喊了他一声。</p>
跟着的侍卫都已经退到了很远处，偌大的宫院中只剩下两个人。</p>
“她睡了？”陆弃问。</p>
“我不知道。”世子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几乎被风声淹没。</p>
陆弃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极为凝重，“跟我走。”</p>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同样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走过承载数百年历史的青石路。</p>
雪花纷纷而下，到处都是因为过年而装饰的灯笼彩带，然而仍然掩饰不了宫廷的寂寞幽深。</p>
陆弃带着世子一路来到自己的书房。</p>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陆弃声音冷硬地问道，目光灼灼地盯着世子，仿佛有直击人心的力量。</p>
世子道：“……可能这是小老虎第一次没有跟娘在一起过年。”</p>
“是吗？”陆弃笑了。</p>
世子心道不好，然而陆弃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扬起手来。</p>
世子没有躲避，闭上眼睛。</p>
然而想象中的巴掌却没有扇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一脚。</p>
世子被踢中大腿，几乎是飞起来摔到屏风上，连人带琉璃屏风一起重重倒地，在寂静的黑夜中发出巨大的声响。</p>
这声音实在太惊人，银光带着侍卫破门而入。</p>
看到世子倒在琉璃碎渣之中，而陆弃一脸冷酷的负手而立，忠心耿耿的银光上前扶世子，看着陆弃怒道：“将军过分了！”</p>
今日是世子，明日便是皇上。</p>
世子已经是这天下的实际主控者，陆弃这般，对世子和自己，都没有什么好处。</p>
“过来。”陆弃根本就没有理他，看着世子一字一顿地道，“我没打你耳光，是还给你留着脸。你再敢跟我说一句假话试试！”</p>
世子在银光的搀扶下站起来，苦笑一声，对银光道：“带着他们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进来。”</p>
银光满脸为难，然而知道世子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摆摆手让属下先退下，自己走到陆弃身边道：“将军凡事三思后行；如果夫人在这里，大姑娘在这里，您还会这般吗？”</p>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知道陆弃也是不听劝的性格，而且真的是敢把皇帝拉下马，所以他只能提苏清欢和阿妩，以期他在暴怒中还能存些理智。</p>
“滚出去。”陆弃道。</p>
银光叹气，只能滚出去，给他们带上了门。</p>
他自己守在门口，令属下都退出院子。</p>
谁也不敢保证世子将来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记恨陆弃——作为世子身边最被信赖的侍卫首领，十几年过去了，银光却从来不敢说自己摸透了世子的心理。</p>
他永远都不知道世子心中想的是什么，永远摸不清他的真正情绪。</p>
世子笑的时候，可能已经杀意陡起；他不笑的时候，可能隐含赞赏……</p>
他对陆弃的诸多忍耐，同样不知道是发自于内心深处的敬爱还是……暂时无力反抗的隐忍……</p>
银光想到这里，只觉得浑身发冷，默默听着屋里的动静。</p>
“银光，你也退下。”世子发话了。</p>
“……是。”银光无奈地退了出去，再也听不到屋里的对话声。</p>
“还不说实话？”陆弃怒斥道，“你以为这么多年，我对小老虎的疼爱是假的？我会看不出她在强颜欢笑，转移视线？你以为你翅膀硬了，我便不敢动你了？贺明治，你若是今天不给我说实话，看我能不能敲断你的腿！”</p>
世子苦笑，在陆弃的怒视中，缓缓跪下。</p>
“你这是干什么！”陆弃显然震惊了。</p>
他没想到，现在距离登基只有一线之隔的世子，竟然还会因为他的呵斥就跪下认错。</p>
世子道：“表舅，我想求您，把小老虎交给我。我的誓言，永远不变，一生一世一双人，唯有她而已。如违此誓，人神共弃，天诛地灭！”</p>
他说得极缓慢，然而每一个字都那么坚定。</p>
陆弃顿了片刻方皱眉道：“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了？”</p>
除了这种可能，他实在想不出其他世子需要跟他如此卑微请求的原因。</p>
而且阿妩哭得那般伤心，情难自已，哭得陆弃的心都被揉碎了……</p>
想到这里，陆弃怒不可遏，伸手抓住世子的衣领，几乎要把他拖着提起来。</p>
“没有。”世子被勒住脖子，脸色发红，艰难地道，“表舅，想蒙混过关是我的错。但是事情并非您想象地那般。”</p>
陆弃把他摔到地上，骂道：“滚起来！”</p>
世子却起身跪得端端正正，苦笑道：“我还是这般说吧。”</p>
他把路上遇到黄一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p>
陆弃越听眉头皱得越紧。</p>
“那个黄一手，真的有那么厉害？”陆弃问。</p>
世子道：“我原本将信将疑，但是听了银光的话，再偷看了小老虎的书信，让鬼手张和黄一手套交情，便觉得这个人，恐怕不简单。”</p>
阿妩并不是一个听风就是雨的人，她既然如此敬畏，肯定是还知道些黄一手的事迹。</p>
“除了这件事情还有什么？”陆弃问。</p>
世子摇摇头。</p>
“那你为什么还要遮掩？”陆弃显然不信。</p>
世子沉默了片刻后问道：“表舅现在想做什么？”</p>
没等陆弃回答，他自己继续道：“第一，让人调查黄一手；第二，恐怕就是慎重考虑我和小老虎的亲事了吧。”</p>
如果陆弃查到黄一手确实如同传说中的那般厉害，那么他和阿妩的亲事，陆弃恐怕就要悔婚了。</p>
原因很简单，一个生不了儿子的女人，如何能期待她的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p>
尤其，这个男人还真的有皇位需要继承。</p>
陆弃从来不需要儿女给他脸上增光，他在乎的，只有他们的幸福；尤其阿妩，还是他最爱的孩子，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p>
陆弃顿了顿，把手伸向世子：“起来。”</p>
“表舅，”世子没有伸手，“虽然我很讨厌别人用下跪要挟我；但是现在，我真的需要您给我一颗定心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