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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影派的祖宗祠堂，外院与内厅足够容纳数百人。除去负责在外守卫的族人，雾影派所有人今夜都在此处汇聚。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衣，绑着深红腰带，还有腰间垂挂着的配饰，齿轮模样，分成五种颜色。白石，青铜，亮银，黄金，紫晶。
白石族人数量最多，聚集外院最外围，他们在雾影派中也是地位最低之人。从白石到青铜再到亮银，人数逐渐减少，最终止步于内厅门外。
再往内厅去看，只剩下五十人左右。
要挂环境配饰者立于台阶之下，台阶之上坐着十三人，人人腰挂紫晶配饰。他们身前有案，桌上放有鼎食，只是谁都没有动筷。
整个祠堂中央，坐着一名耄耋老人。他微微低垂着脑袋，就像是瞌睡了一般。归龙星便坐于他下首处第二个位置，他用余光瞥着上首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唇上留着厚重胡须，嘴巴抿成一条直线，颇为严肃。
耄耋老人身后，堆放着一个个牌位，约莫有五十之数。这些牌位又与其他祠堂的不同，除了牌位本身，牌位下方的平台都是独立放置。占据了整个内厅一半的空间，若是半夜探访，真是以为自己误入了墓园。
内厅外院皆在一阵沉默之中，耄耋老人打了个哈欠，似是从瞌睡之中醒来。他揉了揉眼睛，迷茫地望了四周一圈，“你们怎么都到这里来了？”他喉咙里就像是卡了一口浓痰，显得含糊不清。这位老人自然是如今雾影派的门主，归老爷子。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归龙星目视前方，似是不为所动。在他上首处那个中年人则是站起身来，向归老爷子拱了拱手，“门主，是您将我们召唤到了一处，说是有大事宣布。”
归老爷子面上露出恍然深色，“对对对，老夫确实有大事要说。”他抬起手臂似是在等待别人搀扶。
中年人正要上前，归龙星站起身来，“妹夫，还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来吧。”那嘴唇紧抿的中年人，正是谢晓柔的父亲，谢善兰。他看起来更像是个舞文弄墨的书生，与大厅里膀大腰圆的铁匠区别颇大。
归老爷子看也不看归龙星，只是朝谢善兰招手，“三郎，你来吧。”他在话语之中，没有将这个女婿当成外人，而是当成了第三个儿子。
谢善兰皱了皱眉，看了归龙星一眼。
归龙星咧嘴一笑，“父亲既然如此说了，妹夫你便去吧。”他那表情全无愤怒之感，就像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哥。
谢善兰却是将眉头皱得更紧，赶去搀扶归老爷子的手臂，“爹，你慢一些。”
归老爷子一手扶着谢善兰，一边站起身来。他的左侧脚掌发出“咔咔”声响，几根铁片箍在他右腿之上，就像是站在体外的骨骼，至于铁片之下的大腿已经是萎缩，比左腿整整小了一圈。
归龙星索性坐回了原位，面带玩味地看着归老爷子与谢善兰。
归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对内厅中众人说道：“今日老夫召集大家，大家心里应该也已经有所猜测了。”
众人无言，皆是望向归老。
归老摇了摇头，“大家都是匠人，那种虚头巴脑的话也就不说了。老夫当着门主已有五十年，如今也是离死不远，不说有功也可说是无过。”
不少人低下头去，年龄较大的一些，眼角泛着泪花。多年之前归老还是雷厉风行的模样，如今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然而更多人眼中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采，外院之中已有人议论开了。他们听归老的之话，基本就能猜到，“今天是要宣布下一任门主了吗？”
有人面露担忧，有人心神不宁，还有人激动期待。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归龙星，更多人望向谢善兰。雾影派本身就不算大，自从远离人群之后，消息更为闭塞。派中发生些什么事情，很快就会人人皆知。
下一任门主就在这二人之间。
人们早知道归老身体一日不日一日，特别是在一次失败爆炸后伤了左腿，这条左腿就像是个泄洪的阀门，将归老一身精气神全部散了出去，再也没有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谢善兰与归龙星谁都没有说话。
归龙星显得安然惬意，谢善兰面上似是有些焦虑。
归老爷子没有说话，他颤颤巍巍地环顾四周，众人也不知道他如今浑浊了的双眼，还能不能将大家的表情尽收眼底。他这么个环顾的动作，也许只是习惯使然。
等到议论声平静了下来，归老爷子才清了清嗓子，缓缓地说道：“老夫的身体已是不能再担任门主一职，所以老夫决定要把门主之位，传给三郎，谢善兰。”
即便是早有预料，内厅外院之中，依旧是爆发出了一串惊呼。
内厅中紫晶佩戴者有半数站起身来。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归龙星，他们很好奇归龙星会是什么反应。令人惊讶的是，归龙星为自己倒了杯酒，什么话都没有说。
归老爷子的眼皮又下垂了一些，仿佛站着也会随时睡去。他轻咳了两声，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去，随后慢悠悠地说道：“老夫的提议便是如此，谁人反对？”
内厅外院人人屏住呼吸。
那些望向归龙星的人中，有些人已经涨红了面孔，准备站起身来。
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谢善兰后退了两步，一鞠到底，“小婿反对。”
归龙星捏起茶盏轻笑了一声。
归老爷子并没有去看归龙星，而是望着谢善兰。他看了半响，只说了一个字，“哦？”
谢善兰低垂着面孔，额头上冒出汗来，“小婿自知能力有限，不能服众，这门主之位，实在是轮不到小婿来坐。”
归老爷子稍稍抬起眼珠，慢悠悠地说道：“那按照你的看法，谁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小婿……小婿……”谢善兰整个面颊都在抽搐，抬起的手掌微微颤抖。端坐在他一旁的归龙星轻咳了一声。
谢善兰便如惊弓之鸟，浑身一颤，急匆匆地说道：“小婿觉得，大哥才是最适合的人选！”说完这话，他像是用去了全身的力气，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内厅之中众人默不作声，皆是若有所思。
归龙星站起身来，按住了谢善兰的肩膀，“妹夫，你这话说的，大哥我何德何能？”
谢善兰回忆苦笑，向后退了半步，他将舞台让给了归龙星。
“不过。”归龙星站在归老爷子身侧，“父亲身体抱恙，孩儿如何能够袖手旁观？孩儿愿为父亲，为雾影派献上绵薄之力。”说完这话，他已是面向厅中众人，“我愿为雾影派鞠躬尽瘁，无论是作为雾影派的普通一员，还是作为门主！”
归龙星按住归老爷子的肩膀，将他按回座上，“父亲，你可以好好歇息了。”
归老爷子神情淡漠地看着归龙星，就像是没有听懂归龙星在说些什么。
有人带头鼓起掌来，随后带起掌声一片。
归龙星嘴角带着矜持的笑意，瞥了谢善兰一眼。
谢善兰面色铁青，对归龙星低声说道：“希望你说话算话。”他深深地看了归龙星一眼，不敢去看归老爷子，朗声说道：“谢善兰推举归龙星为下一任掌门，谁人反对？”
掌声不断，无人出言。
归龙星挺直腰杆，面对众人。
“我反对！”一声轻叱，众人为之一静。大家自觉地回头张望，就在外院门口，谢晓柔死抓着衣角，倔强地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