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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与女主分别了整整二十四章后,终于回京。此时的时间线,距离他们分别的那一天,正好过去了五十六天。
十一月廿三,少将军率领衷州营百名将士,与羽林营参将胡征一道押送人犯入京。
平跃打马经过宁国侯府,不觉慢下速度。他没有看见她,马蹄声仿如叹息,而他的目光终究穿透风尘,溢满如水温柔的留恋。
他收回视线之时,不免逸出一声叹息。
金銮殿。
陛下先是褒奖衷州营死守孤城,加封平跃为三品宁朔将军,再表达了对拂林世子身故的哀痛,最后清算衷州之战的有罪之人。
叛将佟岩在通敌书信前痛快认罪,当场想咬舌自尽,被宁朔将军卸了下巴。
陛下命兵部严审。
云骑将军这一路是坐囚车过来的,可他除了发丝凌乱、铠甲染尘之外,并无一丝慌乱。他将自己前去支援的经过娓娓道来,口口声声说的是有罪,却飞扬着自信的神采。
平跃静静地观察他,得出一个结论——
他很坦荡。
陛下十分厌恶这种坦荡,当场褫夺纪昭云骑将军之位,贬为庶人,送去兵部审问前还赏了他五十军棍,命在金銮殿外执行。
五十军棍对铮铮汉子来说,也不是很多。纪昭领旨谢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这话明明是感激,听到在场群众的耳朵里,却大多变成了讽刺。
他们可能在想:自从镇国将军死后,纪氏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纪昭之事搁在从前,哪里会如此重罚?
杜相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为纪昭求情:“陛下,出事当夜正值镇国将军忌日,纪昭缅怀先父贻误军机,还请陛下看在镇国将军的份上,免了这五十军棍罢!”
俞尚书很快反应过来,同样跪下求情。
场上很快跪倒了一大片。仔细看看,不少都是纪氏的对家。
陛下很懂杜相:越有人求情他罚得越重。
陛下没有上当。五十军棍没有多,也没有少。
国考舞弊案开展了近一个月,大理寺牢房里塞了不少的人,杜悬一派已然西风压倒东风,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了。
陛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他似乎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陛下派去平衡两方的拂林王和平王,始终秉持公正之心,他们兢兢业业的后果,就是没有领会陛下的深意,始终在为东宫做嫁衣。
做嫁衣倒没什么,就怕做起了龙袍。
国子监和翰林院的人事被搅得一团糟,如今只能堪堪维持运转,剩下的人也宛如惊弓之鸟,唯恐杜相继续党同伐异。
更糟糕的是,除了吏部之外,户部也遭受牵连——户部提供的国子监考场上的考桌,竟然也是别有玄机。舞弊考生所用的考桌在左下角的桌沿都有一个小小的凹面,便于他们注入墨水,在考卷上留下精确大小的墨痕。
陛下查实了苏晦明是平王的人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元晏这个小畜生:他故意壮大太子的势力,好叫亲爹猜忌,让东宫之位落到他头上。而此番为东宫鞍前马后的人里,又有不少是他元晏的人。
后宫里颖妃跟命妇们交际频繁,隐然做好了当皇后的准备。
元晏想着黄雀在后,陛下还不是很担心。他担心的是他的亲亲太子,如此急于排除异己的背后,会不会有着进一步的打算?
糟老头子发现事情失控有些懊悔的同时,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废后。
正好纪昭撞了上来,他便打算做些文章,先废了皇后,再将舞弊案收尾,饶过皇后一党的虾米,继续制衡东宫。
但陛下同样碰到一个难题:元晏这个小畜生如何处理?
陛下本来可以灭尽皇后一党,扶持平王抗衡太子,但由于他自己的心病,始终看不上老六;可若不扶持他吧,皇后残党战斗力不足,不及老六的碟中谍厉害。
这局面便成了两难。
若再引一只皇子入局……陛下觉得他估计得头疼死。
以上所有,禁足的祁王殿下早已料到。
开玩笑,完美继承爹妈智商的他,怎么可能斗不过太子,怎么可能不怀疑平王?
将计就计罢了。
给老头子添些堵嘛。
天牢在十日前被劫,陛下却没命人去追。
那只是五具尸首而已。
事实上,在那五位转移到天牢的当夜,他们就已经死了。
陛下开始还怪禁卫军下手不知轻重,很快想明白没这么巧:这是皇后故意的。她早就想杀那几个人,下毒是她的惯用手法,借机栽赃在他头上。
原因只有一个:她的暗卫是真的效命于国,而不太听她的话了。
陛下因此暂停追查,交还尸首以示和解,附上书信说明一切。
在这种时候他只能这么选——局面不能更乱了。
劫天牢的日子,是萌主帮拖延症患者九命选的。那日正好是孝贤皇后的冥诞,陛下依例偕同诸位皇子前往皇陵,天牢除了原本的守军,不再有禁卫军。
纪飞鱼一早就知道,九命带人劫回来的,只会是尸首。
皇后的心思,九命心中有数,才会故意拖延,不愿皇后败露。
纪飞鱼却必须要让皇后的行径败露,才能将寻芳令完全掌握。
谋士黄芪在定下这个计策的时候,曾经询问主公是否要将皇后给五位堂主的毒酒,换成假死药。
主公斩钉截铁地说:“不必。”
若非他们死了,寻芳令怎会对皇后寒心?何况他们活着,也许还对皇后心存幻想。
飞鱼身边有太多眼线,脱不开身去见寻芳令,十日来只能听段泱汇报。段泱说五位堂主身死,那位写了一封书信陷害令主,寻芳令有人相信,有人不信,九命头疼不已。
千雀将信将疑:“令主……不会吧?”
萌主认为皇后深陷宫中,寻芳令群龙无首,不能自乱阵脚,应当韬光养晦,报仇也不急于一时。
段泱领命而去。
千雀崇拜脸:“萌主你越来越沉稳啦!”
飞鱼剪完手头最后几根药材,将剪刀塞给她,冲她吐吐舌头:“剩下的药材你来剪,我还有事!”
女主最重要的事,自然是去见她的男主。
拂林王府。
思忆郡主一身孝服,不施粉黛,跟朵小白花似的,跪在拂林王府门口,想请她新认的义兄宁朔将军,替她五哥求情。
摄像头靳老师:呵呵,演技够好的。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宁朔将军披麻戴孝,手持竹杖缓步走来,思忆郡主缓缓抬眼,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明明都红透了眼圈,却还是勾起了嘴角。
他们都非常清楚,自己缺席的这一段时间,对方必然熬过无数黑夜,躲过无数明枪暗箭,才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彼此面前。
可是这些挣扎,这些悲痛,比起眼前的相逢,实在不算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藏好伤口,只为守护你此刻的温柔。
宁朔将军弯下腰来,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掌,思忆郡主把手放在上面,感受到一道极深的伤口,她拼命忍耐,一滴泪还是砸了下来。
二哥哥,你吃了多少苦啊……
宁朔将军扶起思忆郡主,声音很轻:“听闻郡主为家兄守灵四夜,这本是平跃之责。平跃感激不尽。”
他躬身下去,行了一个大礼。
六妹妹,是我没有护好你……
思忆郡主同样躬身下去,回以大礼。
两人几乎额头相抵,远远望去如同拜堂,可惜穿的不是喜服,而是孝服。
只有他们自己看见,对方借着这个姿势,到底砸了几滴泪,在尘土里面。
两人同时起身,视线再度胶着,拂林王赶紧插|在|中间:“本王与平跃正要前往平蹊坟前,郡主恐怕不便同去。”
郡主眉眼弯弯,语态娇嗔:“祖父,我也想世子哥哥了。”
宁朔将军宠溺脸:“思念若长久,又岂在朝暮。”
飞鱼眸光闪烁地一笑,万千柔情|欲语还休,都化在盈盈秋水里面。
平跃双手握拳,在心中喟叹:她怎么又哭了,她不知道她一哭,我就忍不住想抱她吗。
摄像头靳老师:举报!这里有人虐狗!
拂林陵地。
拂林世子的坟前,拂林王问起宁朔将军的打算。
宁朔将军在坟前祭了一碗水酒,表示他不急着承袭世子之位,当务之急是查明此战背后的阴谋。
拂林王说你不打算为纪昭求情吧。
平跃背对着他,嘲讽一笑:“我还想问您呢,怎么我一回来,她就成了我义妹。”
拂林王纠正他:“是义表妹,不妨碍结亲。”
平跃口气苍凉:“孙儿这一遭明白了很多事。原来最亲近的人之间,也免不了欺骗。”
拂林王笑了:“所以呢?”
平跃扶着竹杖站起来,转身用一双透亮的眼,去看他黑心的祖父:“所以,孙儿不会让六妹妹那么辛苦,她想要的一切,都无需靠骗我来达成。”
拂林王皱眉:“若她还是骗你,怎么办?”
宁朔将军笑出抬头纹:“那就装作被她骗罢。”
那笑声在空旷的墓地上,伴着呼呼的风声,吹起雪白的纸钱,好似一只只蝴蝶,飞出去很远很远。
如果可以,真想无时无刻都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