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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筒子楼参差不齐的房顶上艰难跋涉,手上拿着一个飞速旋转的指南针。
固然有用熟的浮板,或者别的东西可以活化了踩着,在低空中飞行,总比现在这样效率许多。这只会在搜寻超凡扰动的痕迹时,把准确率从99.5%降到99%吧。
但他不敢,苏守墨正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站在他不远处。
路易抬起头,叹了口气。
苏守墨便坚决地一握,他们眼前的光点就这样熄灭了,这是又排除了一个区域的意思。
而后他们离开,登上连接两栋楼之间搭起的走廊和平台,都是居民自己用工业区和造船厂的废料搭建起来的,或者是居民之上的那撮人,藉此开辟更多的房间,招揽更多的租户。
脚下的锈铁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苏守墨忽然停在原地,轻声问道: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愤怒吗,路易?”
路易明智地没有答话,而是跟着停在那里,捧着的双手中重新飞出一个小光点儿,像萤火虫一样曼舞于无光的夜色之中。
“答案是——我发觉自己无能的时候,呵呵。”苏守墨又笑了两声,这才是让路易毛骨悚然的地方。
他干笑一下:“boss,没必要这么紧张嘛,找到他们只是迟早的事,敌人不敢把他们怎么样的。”
苏守墨板起了脸:“路易,我还以为你会明白,正因为是他们俩,我才更加的担心——毕竟,每一秒都人命关天。”
路易当即后悔忍不住插话了,暗揣:大概是因为自己死过一次,更加了解生和死之间的体验?
“第三个点,第三个点。一定会在这个区域的,诡域的投影不可能摊得太薄。”他喃喃地说道。
从现实中搜寻一个隐藏的诡域,通常类似于自空间中寻找一个平面,只要三个点便能确定。目前已知的是查拉图和斯黛拉各自消失的位点,记录了两点之间相似的超凡波动,然后路易一面在脑中的档案馆里搜索契合的目标,一面在现实中排查可疑的位点。
最终还是大脑的运转稍胜一筹,路易仿佛灵光一现,急促地说道:“boss,是华兹华斯的诡域,你还记得吗?”
苏守墨睁开眼,黑气从他身上蔓延而出:“造化,黑暗序曲。”
第二个方法,就是对于已经掌握【坐标】的诡域,只要知道现实中的两个点,就能直接闯入。
脚下的危楼化作虚影遁入黑暗,路易和苏守墨站在月光之中,半身陷在明镜般平静的湖水里,绕湖一圈,生着高大而静谧的落叶林。
苏守墨伸手抄起一捧湖水,将它们扬向天空,水滴分散开来,被看不见的力量拉扯成极细的丝线,不断地向远方延伸。
丝线的末端缠在苏守墨食指上,抖了一下,他立即抬头向路易说道:“你的小弟。”
路易扬起手中的指南针:“这个方向,243米,对吗?”
苏守墨点点头,两人的身躯化成清水,跌下来打碎了镜湖。
243米外,他们却从水线中生出形体,落在里昂和老妪面前。这是万顷森林中的一大片焦黑的空地,颇像是一个头发茂密的人的大块斑秃,地上横倒着几具尸体,无一例外地颈骨折断。
“啊,弗兰肯斯坦老大,你终于来了。”光头佬松了口气,挺起了胸膛:“来吧。”
“你没事我很高兴,不过嘛,很赶时间。”路易伸手搭在他的头上,也对着老妪伸出一根手指:“放松,老婆婆,很快就结束了。”
他一勾手,蓝色的烟气从两人的眼中涌出,被路易小心地收到手里。
摄神取念!
路易端详了片刻,挑出其中的一部分,把剩下的又归还原主。两人委顿在地,昏睡不醒。
“谁?哪?”苏守墨冷冷地问道。
路易当然明白,【谁】指的是谁在图谋万允屋的员工,【哪】则是在追问查拉图他们的下落。
但他摇了摇头:“这里的时间被操纵过,在对方暴露之后,他们的眼睛只捕捉到了两幅模糊不清的画面,一切就结束了。”
路易犹豫地说道:“要通灵么?这儿死了不少人,从灵魂中应该能得到更清晰的信息。”
苏守墨正准备点头,忽然俯身,从黑色的泥土中拾起一个晶莹的,像是玻璃珠一样的蓝色球体。
“左眼。”他对路易说道,后者二话不说,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左眼,很快左眼窝变成了一个空洞。路易接过蓝色的眼球,安在左眼窝上。
仿佛电火花一样的弧光不断地在他脸庞上闪耀,整张左脸须臾间满布青色的血管,他双手各自按着肩膀,单膝跪地,虔诚地祈求道:
“许诺以虚妄的全视,许诺以虚妄的全能,于灵与肉的狭缝之间,我祈求您应允所许诺的一切。”
璀璨的弧光被语言的力量约束,渐渐地涌集于他的后背上,成了一方印章大小的法阵,正不停地以顺时针旋转。
苏守墨从怀中掏出一尊铜猫,将它的底座对上了法阵,印了下去,同时轻声答道:“凡所求恳,必得允诺。”
由此,路易眼中的诡域陡然一改。地面宽阔而空荡,再看不见其上的焦土或草坪,四周的落叶林消失不见,天空中的月华也收敛起来,只剩下漆黑的天幕。
浮华的外表一瞬间全都消失,路易眼中只剩下了万事万物的实质,于是,空间中一处鲜亮的光点就变得格外显眼。
“找到了。”他下意识地说道,随即伸手一挥,让那个坐标在现实中也明亮起来。
苏守墨开起了玩笑,让路易大松了一口气:“路易,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我们骗他们说已经过去一年了,怎么样?”
不等路易回答,从远方的湖泊中,一条水龙腾空而起,跨越了两百多米的距离,冲向了那处坐标。很快,像是受到冲压的玻璃一样,空间中崩裂出现了几道裂痕,几秒之间,几百磅重的水流都被吸纳一空。
又过去几秒,裂缝随即崩塌,水龙卷着两个人影滚了出来。查拉图和斯黛拉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紧握着的手却不曾分开。
苏守墨向路易耸耸肩:“万幸,还没发生人命。”他又挤了挤眼睛。
路易这才明白,苏守墨一开始所说的,似乎不是亡者所理解的【人命】,而是热情的法国人所理解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