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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太太也因为此举,与亲生儿子早年有芥蒂之事也抹平了。
四老爷在乎的不是她的偏心,而是她能看重他这亲儿子,能对他抱予厚望,而不是贤惠到明明不是她生的,却要对他们好。
冯四老爷道:“幸亏我们没去,一旦去了,就惹祸上门。大嫂、二嫂、三嫂几个,我也说过她们,可她们不会听,反而哥哥们认为我多事。”
冯四太太道:“母亲,范大人会如何对待冯家三房?”
“不是他要如何,是沅娘要如何?沅娘的孙子没了,儿媳妇现在又成了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两个儿子失踪,生死未卜,她自然要把这笔账算到蹦跶得高的三房公子。”
冯家人疯了偿!
为了立功,居然争着抢着去出卖沐家。
冯老太太继续道:“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算我儿不入仕又如何?你是举人,不比当官入仕的差,重要的是一家人平平安安。”
冯四老爷应声“是”。
好险!
这回,冯氏是震怒了,才故意设局陷害三房。
就算范建最后能弄明白,但也成定局。
范建坑了冯氏一把,让冯氏成为晋地的“恶妇”,她也坑了范建一把,诱着范建去抄没了冯家三房。
这冯家里头,可有人也是通政司的暗人。
冯家人心胸狭隘,出了此事,他们定会报复范建。
至于报复她冯氏,她既然敢做,就不怕报复。
她的家都被冯家、范建弄没了,她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
老太君听说沐芳华离开了冯家,搬去了庵堂,隔日就遣了身边得力的婆子去接她,硬是将她接回了老管家家里。
“八姑娘,其他的姑娘们尚小,老太君年纪大了,几位爷下落不明,奶奶们也是担心的担心,坐月子的坐月子,家里都不成个样子了,你就回老太君身边,帮着老太君照应一二……”
婆子泪眼婆娑,任沐芳华拿定主意想住在庵堂,到底放不下老太君。
这是她的祖母,没想老太君年迈之时,身边没个儿孙敬孝。
冯氏在通政司衙门。
雷氏也避去了乡下,更不知去向。
儿郎们逃走的逃走,离开的离开,更是没个音讯。
再说奶奶们,也都是苦命的女人。
除了李乐昌强撑着,六奶奶已经倒下了,在看到襁褓的幼子丧命后,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这日,沐芳华带着婆子出来采买,正巧在街上遇到了冯氏。
她问:“你在给沐家报仇?”
冯氏后面跟了几个通政司的人,她放缓了脚步。
沐芳华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对冯氏,她一面恨着,一面又觉得冯氏其实也是个可怜人,没有女人愿意与婆家为敌,与自己的丈夫儿子站在对立面。
可沐六奶奶却是恨极了冯家、范建,是冯家人把范建领去农屋,她们当时已经在收拾,想跟着李乐昌回京城,没想还没出门,他们就寻上门来了。
因恨冯家,沐六奶奶也怨恨着冯氏。
冯氏冷冷地道:“没有!我说过,我只忠于皇上,冯家动了皇上的财物!”
那些财物,原是沐家的。
沐芳华却不信她的话,她明明就是替沐家报仇,所以算计了冯家一把,让冯家三房给沐家赔葬。
一天之间,冯家三房与沐家一样了,同样被查抄,同样被赶出了家门,这真是报应不爽,晋阳城的百姓却很高兴,个个都认为是上天开眼,替沐家解恨。
冯氏对沐芳华道:“好好照顾老太君,沐家的劫难很快就要过去了。”
沐芳华看着冯氏,她瘦了,也黑了,许是因为她近来总是带人四下走动的原因,听说她现在是晋阳通政司的副通政使,女子做官,好不威风,可是她从一个暗人成为副通政使大人,想来也是不愿意的,她是踩着沐家、冯家,甚至于背弃自己的儿子才有今日。
冯氏不年轻了,她已是四十多岁的女人,这个年纪的女人,即便做了官,她求的又是什么。
出了这么多的事,她回不了沐家。
沐家的人很难再接受她了。
她的身份,已经昭然于天下,就连市井百姓都在说沐家二太太竟是通政司的人,在这以前,所有人都不知,却在沐家落难时她荣光了,做官了。
沐芳华苦笑道:“沐家的劫难很快就会过去,流/亡在外的父叔兄弟生死未卜,亲人难聚……”
冯氏知道,沐芳华是怪她。
她心里很难受,但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北齐皇帝康复了,八月初一突袭沧州城,惊动天下,只要这消息传回凉京,皇上就会保住晋国公的命。”
沐芳华张着嘴,沐元济的存在就是牵制北齐。“真的吗?”
冯氏点了点头,带人走远。
北齐皇帝康复,北齐的太子少傅萧策被大周毒害,以北齐皇帝宇文充这好战份子的性子,以前他没理由也能找理由与西凉、大周为敌,要不是在战场负重伤、中毒,亏损了身子,北齐不会是眼下的局势,这可是连大周都畏惧三分的人物。
萧策没了,北齐皇帝宇文充却奇迹般地康复,钦点他的堂兄南院大王宇文基为征南大元由,神出鬼没一战,将大周的沧州收入囊下。
天下皆惊!
宇文充那半死不活的药罐子居然康复了!
太可怕了!
沐芳华采买完东西,当即就往沐宅奔去。
这沐宅,原是老管家养老置下的二进小宅子,老太君住在后院,老管家一家住在前院。沐芳华吩咐婆子将米粮等物放入厨房,径直去后院拜见老太君。
老太君听罢,面露愕然,“北齐皇帝宇文充康复了?”
沐芳华连连点头,“是二太太告诉我的,她说……皇上听到这消息,一定会放了大伯和父亲,一旦替我沐家昭雪……”
老太君也很高兴,幸好让儿孙们离开了,否则被范建抓住,就唯有死路一条,范建抓到刚出生的幼儿,也是一把捏死,手段毒辣,晋阳城谁人不暗里骂他一声“狗贼”。近来范建四处乱转,正四下打听沐家儿郎们的去向。
他抓到李乐昌,因李乐昌是皇族郡主,不敢拿她怎样。左贤王虽然不大管事,但在文臣里可是说得上话的人物。而且,还有些护短,若是伤害了李乐昌,他回京城,左贤王第一个就放不过他。
对皇族,范建还是有些棘手。
实在是大皇子很瞧不上他,他不敢再得罪一个皇族。
李乐昌住在自己的陪嫁院子里,这是一处四进院子,冷眼看着范建:“狗官又来了?可是打听到我郡马、儿子的下落,来告诉我他们消息的?”
范建想向她打听沐二郎父子的下落,李乐昌先发制人,先问范建下落。
范建噎了一下。
李乐昌冷笑:“怎么,没消息?既没他们父子的消息,你还有脸来见本郡主。”
她原就是郡主,不拿身份压她,她还不痛快。
范建是小人,但也有所惧。
李乐昌最见不得这样的小人,沐六奶奶刚出生的儿子多可爱,刚生下三天,就被这恶狼给害死了,就连沐思蕊见到范建,都跟见了老虎一般,还私下问李乐昌:“娘,那坏人会不会也把我一把捏死?”
李乐昌厉声道:“他敢伤你一指头,娘就让他一家老小的命。”
范建捏死男婴,沐思蕊与沐思娥姐妹都是瞧见的,也难怪两个孩子吓得不轻,沐思娥这几天才刚刚好转。
李乐昌让婆子开解宽慰沐六奶奶,可一想到她的小儿子,沐六奶奶痛不欲生。
*
且说沐容,与紫嫣日夜兼程赶赴西凉京城。
西北之地,多是黄土、荒漠,可这京城却建造在四季如春之地,虽不及大周京城的繁华,却亦有一国之都的瑰丽。
副堂主是个规矩中肯的男子,早前是某官宦人家做管事的,很会做生意,只是在做江湖门派的堂主上欠缺一些魄力。
“飞龙元帅祖孙三代四个人都被关入了刑部天牢,沐家二老爷因贪墨罪被关押刑部,正接受三司会审。飞龙军的将军、武官人人不服,已经有人先后呈递奏章替飞龙元帅求情,求情的人越多,凉帝就越生气,还加了一条‘以党营私’的罪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
沐世宁、沐世安兄弟俩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几时受过这种苦,而沐世宁而是沐家的长房长孙,在世字辈里也是最长的,他与沐世民同年出生,只比沐世民年长两月。
副堂主继续禀道:“前些日子,武将们还陆续上疏求情,递了一个万名疏后,改聚在刑部闹,要刑部放了飞龙元帅。”
沐容一袭少年儿郎的打扮,气宇不凡,朗声问道:“我们有弟子在刑部天牢不?”
“回公子,有的,只是职位极低,是刑部天牢的普通狱卒,年纪轻,拜在分堂大长老门下做弟子。”
沐容道:“能接近重囚狱?”
副堂主道:“早前我让他们接触过飞龙元帅,还暗中给他们送了些酒菜进去,少帅父子还好,飞龙元帅吃了些苦头,受了重刑,伤病缠身……”
沐容忍住心中的疼痛,她还没见过沐元济,她听到的,都是旁人嘴里的大将军、元帅。眼里有些有潮湿,水雾升腾,她将脸转向一边。
紫嫣道:“让大长老安排一下,我们设法进一次刑部天牢。”
副堂主小心地答道:“大长老也是个识英雄重英雄之辈,他让弟子说项了好久,依旧没法子进去。就连飞龙军的几位将军想去探监,也被回绝,说这是凉帝的意思,任何人不得探视飞龙元帅。”
不能就这样!
总得想想法子才成。
沐容想着:凉帝下的令,能说动凉帝的恐怕就只有皇后与大皇子。“我再想想,总有法子见上一面。”
紫嫣道:“若是见不成,不如劫狱!”以她的武功,这些年也进行了磨练,虽不如夜龙、铁狼的武功,紫嫣自认比西凉侍卫的武功要高,而分堂还有好些武功高手,若想冲进去,总会有法子。
沐容想了一阵,“西凉刑部天牢,建造如何?”
“西凉于北周末年建国,至今不足百年,天牢不能与大周天牢比稳固。”紫嫣一面答着,突地惊叫一声:“挖地道!”
天牢不都是铁臂铜墙一般存在。
紫嫣道:“我听本门弟子说过,西凉天牢曾逃脱过重囚,是从狗洞爬出去,可见并不算严实。”
沐容道:“挖地道!”
紫嫣奉令,安排了人手,又从弟子那里得到了天牢的布局图,哪里关押重囚犯,哪里关押罪大恶极者都摸了熟络,甚至清楚的知道,哪里关押沐元济祖孙三代。
*
平远候范家大房。
范达夫妇与海氏坐在正中,范三嫂正在禀报行至途中,正值晌午,天气炎热就停下吃凉茶,不想着了他人的谋算,中了药,被杀了五人,有六人受伤,有三人伤势太重也没了,他们一行十八人,抵达京城就只剩八人。
海氏问道:“表姑娘呢?”
范三嫂满脸是泪,“表姑娘至今不是知是生是死,我们醒来时,旁边有十二个蒙面人,奴婢瞧过,有三人面熟,是三房的护院,其中一个唤作白乞儿,原是个乞丐,后来被三房收留,又教他学了些武功。
“白乞儿!”范家长房的大公子若有所思,只片刻,就道:“这个人我有些印象,长着一张雷公脸。”
范三嫂道:“正是他,也亏是我们是运气好,赶恰遇到了一个江湖中人要回京城办事,便随手帮了我们一把,否则奴婢的小命也没了,更不能回来拜见候爷、太太与老夫人。”
海氏道:“容容就是个姑娘,他们狠毒到连个孩子都不放过,这心未名也太狠辣了些……”她一想到沐容不知生死,原是想救她一命,不想却因范家内宅的争斗,白白害了她,养在深闺的女儿,如何能过外头的苦日子。
海氏的泪止不住地落。
平远候夫人轻叹一声,“母亲,这也是命,我们原想救她,没想却……”
“追儿就这么点骨血,我们也不能护她,我还没见过这孩子呢。”海氏忍不住捂嘴哭出声来。
范达微微凝眉,海氏性子绵软,但他们三兄妹,却一个比一个强势,同胞三兄妹里头,也只沐容的亲娘范追性子柔和些,却是逝得最早的一个。
海氏拉着平远候夫人的手,“儿媳,你入宫的时候告诉连儿,让她给容容报仇,那孩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七尺高会武功的都被杀,她只怕也不在人世了……”
范达对母亲的软柔,很是无语,但也习惯了,她再如何无能,也是他的亲娘,但年幼之时,为了护他与两个妹妹,也是做了她能做的一切,甚至为保他们平安,连她的嫁妆都舍了。
这一切都是三房的罪孽!
次日,平远候夫人入宫拜见范皇后,将沐容的事细细地说了。
范皇后紧握着拳头,猛地松开,“又是那贱人使坏。”
“容容怕是凶多吉少,昨儿夜里,母亲还说梦到她了,今晨就请了法师入府,给她设了牌位,直说她已经没了,还说长得和娘娘像,俏生生地站在六妹地身边,母女俩都跟活着时一般。醒来后,母亲就一直在哭,哭得我这心里头也难受得紧。”
范皇后恼道:“哭有什么用?还是我大意了,我应该派身边的侍卫去接她。”这个仇,她记下了,当年范追仙逝,范建一家就设宴庆贺,这哪是亲人,分明就是仇人。
她突地勾唇一笑,“他还真以为送一个女儿入宫为妃,就能与我们大房相斗。”
害她外甥女,明知她与海氏多希望沐容能来京城,居然敢中途下毒手。
范皇后阴森森地笑了,突地目光转冷:“明日是八月初一,安排姝妃与娘家姐妹、奶奶会面。”
嬷嬷的眸里掠过一丝异样。
平远候夫人面有难色,“娘娘……”
范皇后抬手:“本宫不出手,他们就真当本宫兄妹是病猫,可由着他们欺到头上。我大房的子孙岂是他们能比的,他们敢伤容容,本宫就要他们付出几倍的代价!既然贱人那么想做皇亲,本宫就让他的女儿都入宫伴驾。”
平远候夫人垂着眼帘,旁人不知道,她因是范皇后娘家的大嫂,却知晓外头人不晓的内情,凉帝早年还好,这几年喜怒无常,每逢月初,范皇后都会提前安排好服侍伴寝之人,听闻凉帝好像是得了什么怪病。
一旦月初,新月升起之时,就会变得狂燥不安精力旺盛,最喜在那个时候折磨美人,范皇后安排三名都不够,每次必得五名,他硬是能将娇滴滴的美人给折腾得半死。
范皇后下了禁口令,不许任何人传出此事。
范七娘入宫才两月,哪里知道这事,而且这个月月初就没安排她。
范家三房更是以为可以得势,能一步登天,还以为范七娘做了宠妃,就可以耀武扬威。
平远候夫人告退离宫,范皇后又赏了些御膳吃食,沐容,她的外甥女,她幼妹的女儿,给她写过信,为她求过养颜方儿的孩子,她还想着如何疼那孩子,好补偿自己对妹妹的亏欠,结果连这孩子也没了。
若非是她示意,令娘家兄长去接人,沐容怎会遭此横祸。
这个仇,她得报!
欠命的,得偿命!
欠恨的,也得报恨。
范皇后明明静坐着,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怒意、恨意,如波似浪,却还笑得怪异。
嬷嬷轻呼一声“娘娘”。
范皇后道:“照我以前的法子行事!”
“娘娘的意思是,宣三房的姑娘、奶奶、太太都入宫?”
范皇后冷声道:“本宫听闻,猫抓老鼠,抓到后可不会一口吃下,而是慢慢玩弄,三房的人不是以与本宫相斗为乐,那就让本宫好好的玩乐,敢杀人本宫的容容,害本宫母亲伤心欲绝,本宫再忍下去,他们还得伤人……去办吧!他们既然敢招惹本宫,就得承受住本宫的怒火。”
她范连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她能稳居皇后位,在天下传出为后二十载,独宠后宫的名声,没有些手段本事,是万不会如此的。
后宫之中,就算育有儿子公主的妃嫔,都不敢对她不敬。
可新来的范姝妃,却敢对她明嘲暗讽,笑话她“皇后娘娘到底不是二八少女了。”她不是二八少女,范姝妃是,那就让人瞧瞧,究竟是谁笑到最后。
她没反驳,就当她真的输了,敢害大房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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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容坐在分堂的内院里,手里拿着几页张,这是紫嫣收到从晋阳传来的消息:
“沐家藏书阁被范建焚毁。”
好书、珍本、稀本早已经转移走。
留下的虽是普通书籍,却也价值不菲。
一把火就烧了。
“冯家告密,领范建寻到沐六奶奶、沐二奶奶,沐六奶奶刚出生的幼子被范建所杀。”
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看来范建这个人,不仅狠辣无情,还卑鄙下流,大人间有多少恩怨,不该去伤害无辜的孩子。
沐容看到最后,越发生气。
紫嫣见她生气,改用嘴禀报:“冯氏倒也做了一件好事,便是借沐家的财宝,让范建一怒之下查抄了冯家大房、二房、三房,还收没了冯家家业,三房的人无论男女都被他下了大牢。
说起来,范建这个人还真是卑鄙无耻,相中了冯六娘的美貌,借着审讯之机,玷污了其清白,还逼着要纳冯六娘为妾,不然就不放她的母亲、嫂嫂。”
冯家卑鄙。
范建也是如此。
这算是一物降一物。
想冯六娘一直眼高于顶,而今竟给一个半老头子为妾,还不得郁闷死她。
沐容笑,“有些意思!”
紫嫣笑道:“公子有没有兴趣入凉宫瞧戏?”
沐容抬起下颌,“我姨母在凉宫为后,虽然年年给我捎礼物,却从来不曾见过。”
紫嫣从衣橱里取出一件黑斗篷与一套白衣,微微勾唇一笑,“公子,换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