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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到一镇书记的人,自然不会没有过人之处,而鲍文祥的优势就在于口才,在经历了初始时的拘谨之后,开始了自己的汇报。
目前镇三套班子共有十三人,四十岁以下九人,其中女同志五人,五十岁以上只有人大主席,剩余的三人处于四十至五十之间,干部结构还是比较趋向于年轻化的,至于四集镇的发展,由于交通等方面的因素,工业比较薄弱,主要还是依赖于第一产业,走现代设施化农业的路子,去年镇财政收入八千五百万元……
秦舞阳打断了一下,道:“四集镇的财政收入可以啊,一个户藉人口三万常住一万多人的小乡镇,这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了,这些财政收入都是怎么构成的?”
也难怪秦舞阳提出这样的疑问,工业基础薄弱,仅仅依赖于一产就能创造出小一个亿的财政收入,他想知道是鲍文祥有什么过人之处还是这里面有太大的水分。
见秦舞阳有较真的意思,鲍文祥的心头就有些打鼓了,还算顺畅的汇报顿时就变得结结巴巴了起来。
见他这个样子,秦舞阳就知道四集镇的财政收入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理想,其实也不奇怪,如果这是实打实的财政收入,云窑又怎么可能在江北垫底?
“鲍书记,我是来调研的,不是来追责问责的,只是想知道真实情况,你懂我的意思吗?”秦舞阳的态度很和蔼,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
鲍文祥判断了一下形势,如果自己继续吹牛逼,以秦市长的阅历和经验,那需要天衣无缝的一连串牛逼相印证,但牛逼就是牛逼,总有吹破的时候,真到那个时候,秦市长一发火,自己就无法承担了。
一咬牙,干脆就实话实说了。
“秦市长,这八千五百万……说起来都是泪啊。”鲍文祥开启了委屈模式,把个中原由说了出来。
这些年,为了实现财政收入的增长,县里不顾乡镇的实际情况,年年加码,每年需要递增20%,可怜四集这个没有工业基础的小乡镇,别说八千多万,就是五千万都够呛。
而财政收入是县对镇考核的一项重要指标,为了完成这个任务,镇里可谓是绞尽脑汁,也只有四个字:开源节流。
节流还好办,无非是勒紧腰带过日子,但在开源方面就有点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思来想去,两个途径,第一是协税。
什么叫协税,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把四集镇以外的开票拉到四集来开,当然,别人也不能白开,于是镇里出台了税收返还政策,对外地来开票的返还税金的10%至30%不等。
看上去,是增加了税收,但刨去返还以及纳入国库部分,也是所剩无几。
而第二个办法就是盘活闲置资产。
怎么盘活?连项目都没有怎么盘?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于是便有了资产运作这么一说,通俗点讲,就是对虚卖闲置资产产生的税收,其实就是用自己财政的收入购买,产生的税收也是自己的财政收入,也就是说,卖的越多,财政贴进去的钱也就越多。
这么搞下去的最终后果就是财政收入表面上完成了指标,但现实是财政被掏空了。
“这么做的不是我们四集镇一家,也不是我们四集首创,其他的各个乡镇都是这么做的,我们也是跟他们学的。”鲍文祥恐慌地垂下了头。
秦舞阳面沉如水,道:“这是问题之一,你继续说,比如工作中的难点,亟待解决的问题,对上级有什么建议。”
鲍文祥犹豫了一下,秦舞阳淡淡道:“你有什么顾虑吗?”
鲍文祥一横心,道:“上头早就提出了反四风,一段时间内,四风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狠刹,可是这几年,形式主义有所抬头,而最苦的就是我们乡镇了,简单概括就是会议多、考核多、调研多、督导多。”
“以我本人为例,每周参加县里的大大小小的会议足有十五个,算上周末,平均一天两个会,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会一开都是两个小时起步,我们真没有多少时间把精力放在实实在在的工作上。这还是必须得我或者是镇长参加的会议,一些县级部门的会议,规格上没这么高,不方便请我或者镇长参加,那副职干部就要参加,有一次,我们一位副镇长,整整一周都没见到他人,一问之下才知道,开了一个星期的会,工作根本无法去推进。”
“至于考核多,原本县对镇考核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现在的考核已经变了味,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凡上级部门,无论哪个部门都能对乡镇进行考核,这也就算了,但有的考核内容简直是匪夷所思,比如各种APP。”
说着,鲍文祥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上各种APP:“我这个还算少的,其他部门的同志更多,各种打卡、转发、点赞、留言甚至是拉关.注,你要说这些APP有实际用图也就罢了,有的根本就一点用都没有,耗费了大量的精力。”
“再说调研吧,每年我们不知道要接待多少次各条线的调研,只要一来,那就需要陪同、接待,可每一次的调研都是走马观花,好多次上头来调研观摩,阵容庞大,我们精心准备观摩点,可大巴车一到,五分钟就走了,能调研出个什么来?甚至有的人连车都没下。”
“还有就是督导。督导的本意是督促指导,但真正落实到工作上,督导就成了吹毛求疵,有的督导组成员根本就是外行,他们发现不了实实在在的问题,解决不了实实在在的问题,但什么问题都发现不了,又显得督导的无能,于是各种奇葩的问题就出现了,比如档案资料顺序不对,页码不对,标点符号错误等等等等。”
说到这儿,鲍文祥苦笑着道:“秦市长,上头千条线,下头一根针,说到底一句话,一切都还是乡镇来办,可乡镇真的太难了,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回头一看,似乎干了很多事,却又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