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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娘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秦晋自然心有所感,除此以外,还有一点,那就是韦娢,被当做筹码推来送去,她能乐意吗?细说起来,韦娢也是个苦命的女子。
在大好韶华的年龄,被父亲韦见素许给了年过四十的崔安世做填房,还差点因为崔安世叛国投敌而受到了牵连。这些,都是足以显见,韦见素将女儿不过是当做了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和筹码而已。
所以,韦娢与其父的关系一直很不好,后来甚至于发展到遭受韦家各房子侄都有意与之为难的地步。当时,秦晋实在看不下去,便为她撑了腰。
现如今,韦娢又被当做了政治联姻的筹码,不知她又作何感想呢?
女人这种动物很是奇怪,如果因此而让他对自己心生逆反的抵触情绪,岂非得不偿失了?他实在不忍心再伤害这个命苦的可怜女子。
当然,除了联姻以外,他有不下于一百种方法可以将韦见素紧密的团结在自己身边,当然,如果可以联姻,自然是好上加好。
思来想去,秦晋决定亲自去见一见韦娢,看一看她是如何想的。
不过,当他将此事与虫娘商议之后,虫娘却笑着阻止了他。
“这种事怎么好亲自去问呢?夫君向来虑事周全,在女人身上,怎么如此粗心大意了?”
在这个时代,虽然民风开放,但也还没到男女自由恋爱的地步。男女婚姻之事,当事男女还是不能参合其中的,否则就会被世人所耻笑。
秦晋就像不为自己的名声着想,总也得为韦娢的名声着想啊!
听了虫娘的劝说,秦晋觉得有道理,就将此事交代给了虫娘,由她再去问一问,韦娢究竟是否出自于真心实意,如果仅仅是为了家族做牺牲,他宁可不要这桩婚事。
见秦晋一本正经的叮嘱自己,虫娘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嘿嘿的笑了。
“夫君好生糊涂,如果不是知悉了韦娢的心意,妾又怎么会去说这门亲事呢?韦家娘子自然是一千个乐意,一万个乐意,别说做妾侍,哪怕给夫君做一辈子侍婢都无怨无悔呢!”
秦晋尴尬一笑。
“想不到为夫还有这等魅力!”
虫娘白了他一眼,说道:
“夫君手握天下权柄,希望与夫君结亲的家族没有一千,也有一万,何况他韦家的女子了?韦见素那老狐狸卖女儿是出了名的,此事就算韦娢反对,他也得在背后一力促成呢!”
实际上,自打秦晋恢复丞相旧制,开府建衙,就任丞相之后,天下人都已经将其自动带入了东汉末年的曹魏故事。
李唐宗室能否翻身都已经成了未知之数,如果秦晋再平定了河西的叛乱,赫赫武功无人可及,天底下就再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了。
忽的,虫娘叹了口气。
“夫君今日已经是万万人之上的高官了,为什么还要亲自到西北受那战火苦寒的折磨呢?”
在她看来,秦晋最好哪里也不去,只在长安坐镇,打仗的事交给手下的将军就是。六年的平叛战乱中,新生一代的将领如雨后春笋一般,随便派一两位,领大军过去,不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踏平了西域吗?
实际上,秦晋心底里除了对西域的某些执着之处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一直不能对外明说的。
大食人的阿拔斯王朝新近崛起,其国运之于唐朝,便像后世的辽国之于大宋。宋朝可消灭国内的诸多割据势力,然则在强悍的契丹人面前,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吃了亏。
同样,唐朝经过了六年的叛乱之后,已经远远不复当年的强盛,而阿拔斯王朝的扩张,却尚未达到其历史上的极盛状态。
因此,绝对不能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去对待大食人的入侵河西。
西征的谋划,早在半年前,秦晋就已经有了决策。原本以为这一天的到来要等上一到两年,谁想到,史思明的覆灭太快,河北眨眼而定,如此所有的西征谋划也就必须提上日程了。
虫娘撅着小嘴,有些喋喋不休的劝说着他不必亲征的必要性,好像西征是一件吃饭喝水般极寻常的事情,好像随随便便就能得胜一样。
“好了,为夫好不容易早早回来,又要听虫娘啰嗦,小儿的啼声也比这悦耳呢!”
虫娘没好气的瞪了秦晋一眼。
“夫君只是口上说说,却从来不见你多看孩子几眼,整日里便坐在丞相府里,连屁股都不愿意动一下呢!”
秦晋觉得,今日的虫娘就像一只小麻雀,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完,也不知自己如何又让她不爽了,便两腿一蹬,四仰八叉的躺在了榻上,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轻松。
秦晋也是个普通人,他当然也会累,当然也想一觉睡到自然醒。
虫娘又说了几句,却听秦晋那边已经鼾声大起了。
……
三日后,押解史朝义、史朝清兄弟的马队进入长安城,当百姓们得知囚车上所押解的人就是这场历时六年之久的浩劫的首恶时,都愤怒的用石块和土块狠狠的砸了过去。
满城的军民,不论地位高低,哪一家没有子弟死在战乱之中呢?这些都是拜安史叛贼所赐。
与史氏兄弟一同押解进京的,还有安禄山幸存的儿子和亲族,以及史家的子弟。这些人在献俘之后都要按照惯例施以腰斩或磔刑的。
现在遭受石块乱砸不过是走向死亡的开始而已。
史朝义和史朝清兄弟将被囚车固定的头部使劲下压,试图避免石块砸到脸上,但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仍旧有大量的石块正中面门。
最终,围聚的百姓越来越多,大有扒皮抽筋食肉的架势,巡城骑卒不得不赶来维持秩序,驱散人群,使得局面不至于失控。
大街上一刻钟可以走完的路程,却整整走了一个时辰,史氏兄弟所遭受的责骂和羞辱,可谓是此生都不曾遭受过的。直到进入京兆府官署所在的大街上,史朝义终于忍不住吐出了一口带血的涂抹。
这口带血的唾沫不偏不倚的正砸在了史朝清的脸上。
“你这杀才,如果不是轻信身边的奸细,大燕朝何至于落得今日这般地步?”
这等责难和咒骂,史朝义在路上已经说了部下百次,史朝清本不欲与之争辩,然则这口带血的涂抹却激怒了他。
“逆贼,是谁打算弑父杀君?是谁,兄弟相残,在范阳城下大开杀戒?又是谁,为了一己之私,连累了……”
不等他说完,史朝义满面通红的骂道:
“你放屁!”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史朝义污秽不堪的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阵杀猪杨的惨嚎。
“都给老子消停点,否则全给你们鞭子炖肉!”
负责押解的军卒一路上可没少拿鞭子抽他们,史氏兄弟自然都知道厉害,便齐齐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史朝义性子刚硬坚强,不会为自己的落难过于难受。史朝清则不同,他被身边最信任的人出卖,从张炎到裘柏,这些都是他寄予厚望的人,结果到头来却一个个算计他算计到了骨子里。
主动选择投降,并没有为史朝清带来些许的好待遇,神武军对待他与对待穷凶极恶的史朝义一样,现实关进大牢,接着双双被打进了木笼囚车中,一路颠簸的押送往长安城。
这一路上所受的苦楚自不必说了,最让史朝清难过的是,因为他的错信,导致了父皇的生死不知。如果当初他能够收起对曹敦的逆反心理,重用曹敦守城,恐怕现在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吧!
然则,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做错的事情,许多时候没有补救的机会。曹敦等人那一颗颗已经发黑滴着臭水的头颅,在离开范阳城那天,给了史朝清太多的刺激。
在路上,史朝清甚至想到了自杀,他不想像牲口一样,被扒光了所有的衣裳,当众在市上被寸寸磔杀而死。
然则,当他想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怕疼,以至于使他放弃了自杀的念头。最终,只能任由神武军将其押解到长安,抵达长安的第一天就遭到了万民百姓的唾弃和憎恨。
这是他在河北时体会不到的,自打记事开始,身边的人就对他恭敬有加,父亲又极度的溺爱。虽然前几年也跟着父亲的军队在战场上走过几遭,但那都是毫无悬念的小战,战果几乎一边倒的全是燕军取胜。
所以,在史朝清的意识里,唐朝是一个腐朽而待死的怪物,早晚会死在幽燕铁骑的马蹄之下。不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其父精心编制的保护网下所造成的假象。
一旦真实的世界展露在史朝清的眼前时,他已经没有了挽回的机会。更加讽刺的是,正是他自己一手撕开了这假象,兄弟间的相残,导致了史思明这一代枭雄最终屈辱的惨败而生死不知。
就实而言,如果堂堂正正的打上一场,燕唐之间,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分出胜负呢?
“到了,你们今日可以住牢房了!”
押解军卒的声音,打断了史朝清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