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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亨突然发病,把秦晋也吓了一跳,之前两人的交流十分顺畅,虽然看着他气息虚弱,可也绝没到这种地步。 几名御医哆哆嗦嗦的奔了过来,有把脉的,有婆娑前胸的,还有掐人中按虎口的,一干人手忙脚乱,围着昏迷不醒的大唐天子,竟是不知所措了。
秦晋瞧见还有个御医不紧不慢的进来,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问道:
“陛下病症到底如何?难道之前就没诊的清楚吗?”
那御医何曾见过这等架势,又是在威震长安的秦大夫面前,只得哭丧着答道:
“大夫也怪不得小人啊,实在是陛下的脉象过于紊乱,此前就已经劝说陛下要好好静养,可,可陛下仍旧惦记着国事,小人,小人又如之奈何呢?”
这句话诚然是说出了一部分的事情,但也将他们这些做御医的责任摘的干干净净。
至此,秦晋才清楚,原来李亨一早就清楚自己身体问题的严重性,可仍旧强提着一口气与自己商议,想来也是情绪的起伏波动过于剧烈,才导致病情突然加剧。念及如此种种,秦晋心中也不由得哀叹,唐朝此时的境地便如漏屋又逢连夜雨,运气也真真是坏透了。而且,对秦晋和神武军而言,李亨健康的活着才符合其最大利益,反之一切都将陷入未知之中,若是各方为了争夺储君之位而陷于角逐内斗,唐朝可就当真有灭国之忧了
现在的历史与秦晋所知的记载大相径庭,谁又能保证唐朝不会在此时骤而暴亡呢?
秦晋不通医术,只能看着御医们围着李亨在那忙活,却一丁点力也使不上。一搭眼,他又瞧见了先后进入甘露殿内的张皇后和李辅国,心中不免咯噔发颤。心想,天知道这两人会不会趁着李亨的病重而趁机发难呢?
秦晋的反应也是极快的,立马招过来一名宦官,嘱咐他赶紧去政事堂把崔涣请到甘露殿。有了崔涣与他互为奥援,就算张皇后和李辅国联手,也没甚可怕的了。
“陛下,陛下,臣妾来了,陛下睁开眼看看臣妾啊……”
张皇后哭声时高时低,听起来情真意切,但秦晋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很是反胃,这个女人自私偏狭,只怕此时巴不得李亨永远醒不过来,又怎么可能当真哭的痛不欲生呢?
倒是李辅国在一旁戚戚然,悲声渐重。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李辅国的权力根源来自于李亨,李亨在世时可对对他百般的包庇和纵容,可李亨一旦不在了,他就等于失去了可以荫蔽的参天大树,危机感顿时如影随形,悲戚也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然则,秦晋并不会天真的以为,李辅国会以真心来报答李亨的恩遇,只怕哭过之后马上就会寻找新的主子了。
如此等了好一阵也不见崔涣来到甘露殿,秦晋又不敢贸然离开,如果离去,万一张皇后和李辅国勾结在一起,再炮制出个什么遗诏,那才是天大的麻烦呢!
好在崔涣没有让秦晋久等,终于在宦官的引领下几乎是一路小跑的直奔入甘露殿。
听说天子骤然发病,崔涣也吓坏了,就怕天子当真不治崩殂,那才是天塌地陷了呢!不过,他进入甘露殿以后,瞧见秦晋面色稍显镇定的站在当场以后,心绪也随之平复了不少。
不知如何,崔涣见到秦晋以后,竟大为安心,似乎只要有此人在,即便危机重重也可以从容的化险为夷。
“陛下突然发病,内外军国重事都要仰仗崔相公了!”
秦晋先一步说话,他不提天子李亨昏迷之前的那些诏命,更希望李豫留在长安,只有留在权力中枢,才最有可能得到储君之位。倘若离开,便无异于被动或主动的放弃了储君的角逐。毕竟离开长安以后,对朝廷上下的影响也将鞭长莫及,万一被某些人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想反对也来不及。
崔涣来到秦晋面前,低声问道:
“陛下可曾与大夫商议了神武军出关之事?”
闻言,秦晋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马上就明白了。怪不得李亨此前一反常态的果断决绝,一定是与崔涣商议之后,深思熟虑的结果。于是,他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承认与李亨商议过此事。
“自房琯兵败以后,关外局面刻不容缓,现在能够堪当重任的也只有大夫一人。老夫建议,大夫今日与寿安长公主按照计划举行婚礼,一方面可以安定长安内外民心,再者也可以了却陛下的一桩心事。但婚礼过后,大夫应当立即开拔出关,收拾残局,趁着洛阳安贼没能喘过这口气。巩固此前的战果。”
秦晋心道,崔涣也算是临危不乱了,李亨病逝岌岌可危之际还能想的如此周全,不愧为政事堂的宰相。一念及此,他忽然又想到了李隆基执政时期,像房琯、崔涣这等人但启用其一,局面也未必会败坏成这个模样!
“大夫,大夫以为如何啊?”
秦晋刚想答复,却听张皇后惊声大呼:
“陛下有诏命,有诏命……”
扭头望去,却见张皇后手中正捧着一卷诏书,表情声音中都透着明显的兴奋。
秦晋心下顿时就是一惊,李亨何时在榻边留下的诏书他可并未有过察觉,那么张皇后又是从哪里找到的诏书呢?
看张皇后的神情,他手中捧着的就像是遗诏,其中内容也是册封其子为太子一般。
“崔相公乃国之柱石,此时大局理当由相公主持!”
岂料,张皇后竟将手中捧着的诏书交给了崔涣。
秦晋心中阵阵紧张,暗责自己的疏忽,倘若张皇后当真伪造了天子诏书抑或是遗诏,他将很难原谅这种疏失。
再看崔涣接过了诏书,手中就好像捧着烫人的火炭一般,神情也难看之至。
只是当崔涣将手中的诏书展开之后,心下立时松快了不少,这诏书上的确是李亨的亲手笔记,而且所宣内容也是他们两个人此前商议好了的。如此看来,张皇后并未在其中做手脚。
“崔相公宣读诏书吧,究竟,究竟陛下有何交代?也好叫列位知晓!”
李辅国抹着眼泪也凑了过来,似乎他也急于知道诏书中的内容。如此,崔涣再无疑虑,便当众宣读手中诏书的内容。
诏书只有寥寥数语,主要内容就是以广平王为帅,秦晋为副帅,兵出潼关,直指洛阳。
可秦晋听了这些内容之后,心中当即就是一沉,他本人和神武军离开长安并无不妥,可广平王李豫一旦离开,假如李亨病情好转也就罢了,一旦恶化甚至于崩殂,张皇后必会有所动作,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他鞭长莫及,岂非就失去了成为储君,乃至大唐皇帝的机会?
一旦张皇后掌权,势必将会对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神武军以疯狂的打压。这个女人显然并不是武后那种拥有成熟的政治智慧的人物,再疯狂的事恐怕也能做得出来。
平心而论,秦晋是举双手双脚反对这个诏命的,但现在下诏的李亨已经陷于昏迷之中,又向谁去辩解说明呢?
今日之事,棘手也就棘手在此处。
“陛下英明神武,竟早已做好了妥善的安排,奴婢以为当立即落实诏书上的内容!”
李辅国又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说话时却已经没有半分哭腔了。
崔涣皱着眉说道:
“老夫也赞同陛下诏书上的安排,不过出兵却须大夫与寿安长公主晚婚之后,否则大张旗鼓的张罗了大半月,难以对长安百姓交代!”
“百姓们还要甚交代了?陛下病成这个样子,长公主的婚事再拖些时日料也无妨!”
此时的甘露殿上,张皇后的表现欲极强,当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妄图压得崔涣和秦晋低头。
“皇后殿下说的没错,陛下最疼爱的就是寿安长公主,如不能亲眼见到长公主与秦大夫大婚,岂非终身憾事?奴婢也以为,再拖上些时日也无不妥。更何况,现在房相公在洛阳城外兵败,生死不知,出兵一事才是重中之重啊!”
言下之意,秦晋和寿安长公主大婚不过是儿女情长,又怎么能比军国重事来的紧要呢?如此一来,张皇后与李辅国一唱一和,再加上崔涣做了猪队友,秦晋就算有反对的打算,一时之间也无从下手出口了。
此时此刻,甘露殿上的焦点反倒不在李亨的身上了,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宦官和御医围着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的天子团团的转着……
“淮南军报,八百里加急!”
宦官尖利的嗓音自殿外骤而传入甘露殿内,惊得殿内众人都是浑身一颤。
淮南乃是朝廷财赋重地,坐镇此地的乃是淮南节度使高适,此人自平定永王李璘之乱以后,深得李亨信重,现在送来八百里加急军报,究竟是喜是忧?。
小黄门停在殿门口不敢进来,等着有人从他手上将军报接过去,可殿内的宦官们都在围着李亨手忙将乱,一时间竟无人理会于他。
还是崔涣沉声道:
“直接进殿就是!”
崔涣也顾不得那些宫中繁琐的规矩,直接在小黄门手中抢过了军报,揭开封泥,从油纸包中抽出了一卷羊皮纸,展开看去,面色登时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