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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这秦使君竟然小题大做,一言不合就取人性命,如此看来此子非但狼子野心,还是个生性残暴之人。秦晋快步走向了正堂门口,他看着秦晋颇为魁梧的背影,心中则更添了几分忧虑,如果让这样的人掌握了朝廷大权,恐怕就是天下在劫难逃了吧。
与此同时,他也暗暗下定决心,只要回到了潼关一定要力劝高相公杀了此人,为朝廷出去一大隐患。
秦晋刚走到门口,脚步忽然顿住了,回头看向那使者,笑道:
“正好,不如去看看秦某如何处置贪赃枉法之人。”
一旦冷静了下来以后,使者心中的沮丧和局促之心反而一扫而空,从容答道:
“便如使君所愿!”
贪墨军粮虽然可耻,但罪不至死,秦晋现在杀人,不排除是杀鸡儆猴,如果这个时候被吓住了,露出一丁点畏惧之色,岂非让此贼的龌龊心思得逞了?
使者打起精神,迈开大步,跟在秦晋身后直往县廷正门外走去。
此时的县廷门外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列队整齐的军卒,有交头接耳看热闹的百姓。
军令史乃是冯翊郡郡守府的佐吏充任,不少人仗着自己是郡守亲信之人,在经过了初时的谨慎之后,行事越发肆无忌惮。现在正好是秦晋大力整顿军纪的当口,这几个倒霉蛋说巧不巧一头撞在了枪口上。所以,这并非秦晋为了吓唬那使者特地安排的好戏。
话说回来,秦晋虽然手狠,但也不至于滥杀无辜,他所杀的军中官吏,那些人都有取死之处,自然也不可能手软。
不过,秦晋还是特地将那使者从人群的后面招至自己身侧,指着面前十步开外跪着的三个形容颇为憔悴的人,一一介绍他们在军中和郡守府的官职差遣。
使者听了一阵,不免阵阵心惊,原来这都是秦晋倚为亲信的人,如此辣手无情又是为何?
正揣测间,那三个人口中塞的物什被押解甲士揪了出来,只见他们冲着秦晋痛哭流涕道:
“使君饶命……”
秦晋平静的看着他们,沉声问道:“秦某曾不止一次的公布军纪,又不止一次的强调,难道你们不是明知故犯?纵然秦某有心留情,军法又岂能饶了你们?”
跟在秦晋身侧的使者点了点头,这番话说的有情有理,无可挑剔,但他总隐隐觉得,秦晋说这话时怎么有点激动呢,尽管此人极力在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情绪。他侧眼偷偷看了看秦晋,却看到一张病弱寒霜的脸,或许刚刚只是错觉而已。
秦晋的一席话说罢,那三个军令史不再哭泣,面色陡而一变,跪在地上一头触地,不发一言。
“刀斧手,行刑!”
话毕,早就立在一旁的刀斧手斧起骤落,大颗大好的头颅滚落当场,脖腔子里的鲜血竟喷溅七八步之远,惊的那使者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似乎有几滴污血还是溅到了他的身上。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俯身蹲在地上哇哇的狂吐了起来。几乎将整个胃都吐空了,酸水从鼻腔里喷了出来,眼泪也随之溢了出来,狼狈如斯,那使者几乎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回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了。
忽然间,使者只觉得背上有一只手在轻轻的拍打,原本翻江倒海的肚腹竟瞬间开始平静了。他扭头看去,一张令他无比厌恶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竟然是秦晋。
“头一次看杀人吧?不奇怪,秦某第一次看杀人的时候,比拟吐的还狼狈!”
使者强撑着起身,无地自容道:“惭愧,惭愧,唐突,唐突……”
秦晋身边知道内情的人哄然大笑。
虽然仍旧不免丢人,但那使者还是心中颇为奇怪,若说秦晋此刻是在做戏,却分明又用自己当年的糗事为他开脱尴尬,实在是难于理解。
重新返回县廷,秦晋却没有进入正堂,而是绕过回廊直往中堂而去。使者不知秦晋下面还要如何编排自己,只能小心防备的跟在后面。
不过,进入了中堂以后,料想中折磨并没有出现,秦晋只将他让在一旁书案前坐下,便自顾自的坐到正中的书案前,书案上的公文竟堆积像小山一样。接下来,整个中堂就彻底的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使者尴尬的咽了口唾液,他想抗议,抗议秦晋将自己晾在一旁,但看到秦晋下笔如飞,丝毫没有停顿的处置公文时,又知趣的闭上了嘴巴。正好书案上有一本《汉书》,也不知是何人放在此处,便翻看解闷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书上的自己已经辨认困难,使者揉了揉眼睛,腹中顿觉饥饿,奈何秦晋仍旧一刻不停的在处置着公文,他是要脸面的人,又哪里好意思说自己饿了呢?于是只能暗暗的忍着腹中越来越强烈的饥饿感。
很快,中堂的门开了,一名随从进入中堂,分别在秦晋和使者的书案上放了一盏烛台,又依次点燃。
使者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蜡烛发出的臭味呛到了,呛得治咳嗽。原来随从在他书案上点燃的竟是一根牛油蜡。而牛油蜡由于放的时间长了,又发出了浓烈的恶臭,遇火燃烧之后,又混杂了焦糊味更是让人阵阵作呕。
使者出身世家大族,何曾用过这等质量低劣的蜡烛,便愤愤然要控诉秦晋在折磨自己,但他细看之下,竟又发现秦晋面前的书案的烛台上居然也插了跟牛油蜡,一时间竟又语塞了。这世上恐怕还没有哪一个为了折磨人连自己也一并折磨的吧?
使者是个性子颇为骄傲的人,牛油蜡扑扑闪烁,火光明灭不定,但秦晋的所有表情却分明是在思忖之中,仿佛牛油蜡低劣的烛光与阵阵恶臭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再看他面前的书案上,堆积小山一般的公文已经被移走了一半。
真是奇怪了,为了不被人耻笑,他只能强忍着闪烁不定的烛光与阵阵焦糊臭味,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汉书》。
房门吱呀一声又被从外面推开,一名随从将已经处置完毕的公文分别装进了袋子里,然后轻手蹑脚的提了出去,紧接着又进来一名随从,捧着一支木匣放在秦晋的面前。
“使君,是孤山的军报!”
随从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的传入了使者的耳朵里,他立时将两只耳朵都支了起来,仔细听着军报的内容究竟如何,然而那随从只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使者颇为焦急的看着秦晋,希望秦晋看了军报之后,第一时间能和他说说军报上内容,毕竟这是关乎大唐国事的军报,尽管他厌恶秦晋其人,却不想**在孤山败给了叛军,他宁愿希望高相公的判断是错的。
然则,秦晋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封没有批阅完的公文上,仿佛木匣中的军报仅仅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使者急的直搓手,暗暗想着,就算在他面前做戏也不用做到如此地步吧,孤山军报牵扯整个河东道南部的局势,万一有了大变故,难道就不怕耽搁了军情吗?思来想去,他终于忍不住出言道:
“使君为何不看孤山军报?”
“不胜不败而已,不必急看。”
使者见秦晋看都不看就断言军报中的内容是不胜不败,又对秦晋满不在乎的口吻极为不满,便大声质问道:
“使君看也不看就坐如此儿戏之言,难道把军国重视当做自家子侄的嬉戏吗?”
秦晋手中毛笔不停,头也不抬的答道:
“以此前计划,裴敬至少要在孤山撑持三日,这才头一日,双方实力悬殊,取胜势比登天,若败了又岂能安稳送来军报?再不信,请自便去看。”
使者心急如焚,担心孤山战事,既然得了秦晋允许,他也不顾合适与否便冲了过去,打开木匣抽出了羊皮纸写就的军报,却见上面仅有寥寥数十字,结果真是不胜不败。这份军报没有任何修饰比喻的词句,只是对战事的结果做了简单总结,又罗列了敌我伤亡数据,仅此而已。
如此枯燥简单的汇报公文,使者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神武军后军主将裴敬乃是开元年间宰相裴光庭之孙,正经的河东大族出身,真要怀疑这是个粗鄙莽汉写就的。
但不论如何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败对于**而言就是好消息。可孤山的战局就算不败,又能如何呢?听说神武军前军前出冒进,现在陷入了后路被断的尴尬境地,居然对孤山不管不顾,究竟要作甚?
秦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舒展了一下全身的筋骨,看到使者表情欲言又止,就笑道:
“有甚想说的不妨直说!”
“别怪某说的难听,既然孤山**不能取胜,就算撑过了三日又当如何?神武军前军还在游魂一般的不知所踪,如此下去,还不是败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