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出尔又反尔

五味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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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卑下与将军有着共同的敌人,自荐可为将军出谋划策!”

    边令诚哈哈大笑,满脸的不屑和鄙夷:“你这田舍翁,何德何能,大言不惭为某解惑?”

    他对范长明立时就失去了兴趣,想不到一时兴起却见了个只知道说些疯话的田舍翁。

    岂料范长明却嘿嘿冷笑两声,“将军可知股间之伤的始作俑者是何人?”

    屁股上的伤是边令诚的心头恨,现在被这个邋遢田舍翁提起,立时脸色就由红转白,已然到了发怒的边缘,怒声道:

    “又与你何干?”

    范长明自问自答,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八个字:“神武军中郎将秦晋!”

    这八个字一经出口,边令诚长明顿时就愣怔住了,然后又失声道:

    “你是说哪个秦晋,秦晋?”

    “正是此人!”

    “莫要在此处胡说!”

    边令诚亦曾怀疑过秦晋,但他不相信秦晋有这么大的能力,甚至可以将势力渗透到宫禁中去。

    “卑下绝非虚言,这是卑下数日以来暗中探查后的结果。”

    范长明一直幽冷的目光中似乎透出了灼热的火焰,使得边令诚不自觉边将眼睛看向了别处。他能在这个老翁的目光中感受到,那灼热的火焰中弥漫着浓浓的仇恨。

    边令诚忽而心中一动,莫非这老翁的仇人就是秦晋?

    “你与秦晋有仇?说来听听!”

    提及与秦晋仇恨范长明目光中的火焰越发的炽烈,回忆是痛苦而又难以忍受的,每一次回忆就好像将刚刚结痂的伤口又硬生生撕裂,血肉模糊一片,痛苦不堪。

    然而,这却是他每日必做的事,只有这种彻骨的痛楚才能使他心中的仇恨不敢有一日减淡,因为正是这浓浓的仇恨,才能支撑着他去完成一个普通老翁难以完成的复仇大业。

    从新安长石乡二子的惨死,到皂水河谷中熊熊的大火,范长明经历了人世间的大起大落,历尽九死一生才在这繁华的长安城找到了一日都不敢忘的仇人。

    范长明隐去了自己勾结崔安世谋反的事实,反而诬指秦晋为了谋夺他的家产,先后杀死了他的两个儿子,使得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其身后一脉就此绝嗣。

    除此之外,又颠倒黑白,将崔安世谋反欲投安禄山的举动安到了秦晋的身上,崔安世反倒成了阻止不成被害惨死的大唐忠臣。

    边令诚听的心头突突乱跳,心道,不管这老翁口中所言是真是假,也真真是令人心惊不已唏嘘叹息。

    “秦晋既有献城之功,为何后来又与安贼决裂了?”

    如果按照范长明所言,秦晋投降献城,安贼叛军自然会给他高官厚禄,这厮也就不会九死一生带着新安军那千把人转战千里,逃回关中了。

    范长明目光中毫不掩饰自己对秦晋的恨意,“将军有所不知,安贼以秦晋为新安县令,这厮却得罪了叛军大将孙孝哲。孙孝哲欲杀此寮,然则竖子小儿奸狡过人,被他事先知悉此事,竟带着心腹一把火烧掉了整座新安县城。”

    到此处,范长明说的极是艰难,仿佛回忆起那一段不堪往事,令他难以承受。

    “整座县城啊,一夜之间就成了一片火海,废墟,上万人活活被烧死。只可惜孙孝哲那厮命大,当夜之时已然离开了新安……”

    范长明描绘的如亲临一般,就连边令诚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也的确像是秦晋的手段,这小竖子善用火攻,又杀伐决断辣手无情。

    边令诚最初只当范长明再讲故事,可听到半路,他已经难以分清这究竟是杜撰之言,还是曾经切切实实发生过的惨剧。

    “都死了?就没人逃出去?”

    范长明神色安然。

    “姓秦的小竖子封了四门,百姓们逃不出去,都被活活烧死!”

    边令诚虽然生性贪婪,狡猾,却不代表他是个冷血屠夫,听到数万百姓被活活烧死也禁不住心下凛然。然而,这更使他确信这是秦晋的手段,当初此人在崤山纵火的时候不也一样辣手无情吗?都说那场大火烧死了数万叛军,可茫茫大山中又有多少大唐百姓因这场大火而家破人亡,又有谁知道?

    “秦晋贼子,想不到竟是如此卑劣不堪!”

    边令诚忍不住抬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软榻,却因为动作激烈而牵动了伤口,疼的他直咧嘴。

    “所以,卑下与姓秦的小竖子有着血海深仇,恳请将军能为卑下,为新安百姓,除掉此贼,将来一定功德无量!”

    见到范长明言辞恳切,边令诚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想,甚至连做梦都想。

    “除掉此贼谈何容易,你说这些事都空口无凭,天子不会相信的!”

    范长明忽而跪了下来,磕头泣血道:“卑下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字一句虚言,愿堕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也许是与范长明有着共同的敌人,也许是对范长明悲惨遭遇生出了同情,边令诚竟对他好感渐生,好言道:“这是作甚,快起来,快起来。除掉秦晋小竖子,虽然不易,却不代表出不掉,只还须从长计议……”

    范长明双目张露出喜色,直起了身子恳切道:“将军担忧所命,卑下死不旋踵!”

    边令诚道:“好,你再说说秦晋那小竖子的累累罪行……”

    听得范长明数落秦晋的斑斑劣迹,边令诚心中竟又生出隐隐的快意,似乎已经看到不久的将来,这小竖子必然会底细全露,罪有应得。

    “卑下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范长明竟不答反问。

    边令诚心情好了许多,一挥手道:

    “但问无妨,不必拘泥!”

    “不知将军又与那姓秦的小竖子有何等深仇大恨……”

    这个问题让边令诚一瞬间愣住了,他自问着,是啊,与秦晋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啊?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从何时起开始视秦晋其人为眼中钉肉中刺,预除之而后快……

    ……

    当夜,李隆基召来高力士。

    高力士见天子心事重重,便宽慰道:“圣人保重龙体,没准过了上元日,形势就好转了……”他知道河北道形势的糜烂,再一次使天子深受打击。

    李隆基忽而轻叹了口气。

    “想不到朕做了四十余年太平天子,临到古稀晚年却要经历这等内忧外患的重重危机,若是朕再年轻二十岁,哪怕是十岁……”

    李隆基的话中透着无限的遗憾,似乎在为自己的力不从心而懊恼。这也是高力士侍奉他半生,所从未见过的情形,竟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静静的等着,等着天子说话。

    果不其然,半晌之后,李隆基的声音渐趋幽冷。

    “你连夜去见杨国忠……”

    听罢天子的嘱咐,高力士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大张,久久不能合上。

    “这,这……”

    “去吧,朕意已决!”

    高力士再没有言语,转身而去。

    ……

    次日,天子一道诏书,再次震惊了朝野。

    以刚刚罢相的杨国忠为陇右节度使兼剑领南节度使,虽然都只是遥领,无须到陇右履任,但天子的这等反复举措,让百官们都错愕了,摸不清楚天子究竟意欲何为。

    消息传到禁苑神武军驻地,郑显礼正在与秦晋商议军器监弩坊署的赶制进度,两个人的第一反应,这道诏书应该是谣言,在得到确认以后,又各自在案头重重一击。

    “天子终究还是放不下他的平衡之术。”

    郑显礼已经在为秦晋的将来感到了深深的忧虑,经此一役后,杨国忠肯定恨透了秦晋,将来一旦复起,必然要置之死地而后快。

    秦晋却道:“天子不是放不下平衡之术,而是老了,老的已经优柔寡断,反复无常了!也不知道这是大唐之福,还是大唐之祸!”

    天子罢掉杨国忠的相位,已经生出了渐渐将权力让渡给太子的想法,以使年富力强的太子挑起匡扶社稷的千钧重担。但是,从启用高仙芝开始,秦晋就已经觉得天子的心思产生了莫名的变化,直到现在将刚刚罢相的杨国忠又抬了出来,便彻底明白,天子还是放不下他恋栈了四十余年的皇权。

    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天子彻底乱了阵脚,开始变得反复无常呢?这让秦晋百思不得其解。

    秦晋对天子的评语险些让郑显礼惊掉了下巴,他毕竟生长在唐朝,皇帝对他而言是个神圣而又不可企及的人,即便是在心里也是敬畏多过腹诽。而秦晋则不同,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包袱,可以通过各种朝局变化清晰的分析李隆基的心里变化。

    “好在只是遥领,挂的虚衔,对朝局的影响当不至于……”

    郑显礼的话说到此处连自己都无法劝服……

    秦晋的担心却更是深远,天子仅以虚衔给杨国忠,或许是碍于,之前罢相,现在又陡而复起,脸面上挂不住。也许再过三两月,说不定就会使其入政事堂,到那时,朝廷上下便要热闹了。

    从哥舒翰开始算起,高仙芝,杨国忠,包括一直韬光养晦的太子李亨,哪一个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