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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刻,他总算明白了上一任离去的解师傅临别的那声意味深长的叹息、还有那句晦涩难懂的忠告。确实难教,这样天份独特的学生着实难为了做他夫子的。小脑袋里的想法离经叛道的厉害呀,不愧是怪才秦豫硕教过的弟子。
想了想,放下手里的卷纸,勾唇笑道:“不错,很特别。但里面几处抨击孔孟的话有点过了,如七皇子所说:‘兼容并蓄,应时应事而用。’这句倒是说的极好,独行扁舟固然标新立异,令人耳目一新。可基本正道准则也不可轻易弃之,若父不为父,子不为子,皆不愿履行本职而想越俎代庖,那岂不乱套了?
独行踽踽,独行睘睘。一味的褒扬不可取,一味的批判亦不可取。善水有道行天下,聚溪成海纳百川。微臣的话,七皇子殿下,可明白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朝昊听得那个郁闷呀,撇了撇唇,闷闷地点了点头,勉强应了声‘嗯’。
瞧到这光景,齐笑煜执起笔蘸墨,低首在纸上勾删添减了几句,停笔放下,将卷纸交予李朝昊手里,继续道:“如此修改?是否意境大不同?”
李朝昊先是瘪唇嘟嘴,等瞧清意思后,眉眼绽开笑,抑制不住兴奋回道:“先生果然厉害,不愧是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嘿嘿,嗯,就这般修改。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笔呵成,细微处措词不甚失当了。”
“扑哧”一声,李朝韵放下笔,朝七哥毫不客气地扮了个鬼脸,刮着脸皮叫羞羞。众皇子纷纷停了下来,捧腹笑的,捂嘴笑的……形色各有,摆明了叫这嚣张不知天地多高的小子难看上一回。
李朝昊顿时羞赧了脸,瞪圆了眼,怒视着一干兄弟,倏地眯眼笑开,咬牙切齿道:“嗯,笑吧,抓紧时间死劲笑。等笑足了闹够了,一会的摔跤场上,嘿嘿……”
话音未落,现场瞬间噤声。只憨憨胖胖的五皇子李朝孟仍眯眼嘻嘻笑着,拍着自己的肥肚腩,甚是得意。他有体型优势,七皇弟不一定比得过他。
李朝昊瞬间怒了,新仇旧账上了心头,如干涸池底的鱼儿瞪圆眼张口急急喘着气,将答卷丢到讲台案上,卷袖准备教训一番。五皇子也不示弱,丢了笔,抽去腰带,拉开衣襟露出胖肚腩。文采比不得,武艺他可不能认怂。
其他人赶紧搬挪开矮案蒲团,拍掌旁观鼓噪起来。瞧到这番场景,齐笑煜感到额际阵阵发痛,如此无视他这做夫子的,嗯?呵斥劝架还是袖手旁观了?
正在他无比郁结时,外面一声通传:“平阳公主、长宁公主到。”
众皇子齐齐抖了抖身子,在侍监的帮衬下,一阵手忙脚乱中,挪回案桌正经危坐好,抓起笔来装作继续答题的模样来。五皇子快速地拉好衣衫,束腰带时余光瞄到平阳长宁进来,赶紧飞手抓起毛笔,攥在手里低头伏案装苦思。
齐笑煜掩唇轻咳了下,掩饰去爆棚的笑意。挑了挑眉,揶揄地瞅了眼众皇子。上来拱手请安道:“微臣参见二位公主,万福金安。”
长宁杏眼四下瞄了瞄,不离手的铁鞭适时地弯了下,在场方才玩闹的众人顿觉身后一凉,坐立的姿势越发地端正起来。
平阳忍笑递了个眼神过去,款步轻移,俯身瞧了几个皇弟的答卷后,立身转首,故作不解地笑道:“嗯,今日不是说讲庄子内篇《人间世》的嘛?怎临时考答起来了?天道无为,好宽泛的题目。”
“呃,也是讲得过程中,临时起的意。”
“原来如此,那可有答完的?”
平阳几步过去,拾起讲案上的纸卷,立身垂首细览了会,蓦然收起,勾唇笑道:“瞧字迹是七弟的,这篇议事的小赋写得不错。其他人,可都写好了?”
九皇子李朝韵小心地瞄了瞄长宁手里寒光凛冽的铁鞭,小声抢白回道:“正在写着了,快写完了。”
其他人亦赶紧应声附和了番,而后凝神屏息低首继续装忙。
瞧着如临大敌的众皇弟,长宁按忍住笑意,挑了挑柳眉,几步上前道:“那方才我在外头,听到里面的吵闹动静又是怎么一回事?”说着,杏眸含厉色,轻扫过去。
五皇子李朝孟抖了抖身子,背脊额上的汗珠吓得不断冒出,赶紧抬袖胡乱抹了抹,拉了拉松散开的衣襟,身子努力伏低,执笔搜肠刮肚地蹙眉思索着,唯恐被人瞧出来。
六皇子李朝寻小心地举手,呐语道:“呃,我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水,弄湿了桌上的书卷,其他人过来帮了一下忙。四皇姐,下次会小心的。”
“打翻茶水,这么大动静。我还以为文德殿变成了校武场,你说,是不是,二皇姐。”
“嗯,确实。说谎的孩子,着实不讨喜。听说,将来鼻子会比别人的长。”
说着,平阳坏心地觑了眼六皇子可爱的俏鼻子,一脸的温和浅笑,立身四下瞄了瞄,笑道:“这样吧,就将老庄之说的那几本典籍通通誊抄上十遍。既练腕力,又能修定力。”
众皇子莫不瞪眼怔愣住,等瞧到长宁手里捏得跃跃欲试的铁鞭时,又齐齐抖了抖身子,看清二皇姐眼底的冷意后,纷纷起身拱手作揖道:“夫子无怪,学生们失礼了。”
齐笑煜微微颔首,眉眼开笑,朝平阳微微欠身表示了谢意后,立身勾唇笑了笑,说道:“嗯,无碍的。殿下们多礼了,微臣惶恐。相处三月有余,作为夫子,微臣亦有没做好的地方。管教稀疏平淡,令诸皇子随意失了礼数的。
臣自请罚去半年的俸禄,去软轿,每日步行往来承天门三个月。而诸皇子殿下,依照二公主所说,请诸位将桌上放置的书一并誊抄上十遍就可以。时间宽松些,也是三个月。”
“啊……”
众皇子再也忍不住,趴案哀嚎声一片。桌上可有二十多本薄厚不一的书籍,不要,死都不要,他们要抗议。
“哦,嫌少呀。那就连身后的三排书架……”
五皇子李朝孟脸颊急红,立身站起,挥着小胖手,抢白道:“呃,不嫌少。够了,足够了。齐夫子,好师傅。我们知错了,就这些吧。
嗯,今日的考题,可否容我们回去重写一份,明日再交给你。时辰到了,我等该去校武场练武去了。”
其余诸位亦起身拱手作揖,一并连声附和着。逗得长宁笑弯了腰,挥手示意他们离去。众皇子互相瞄了瞄,瞧清打开的殿门方向,乖乖地拱手作揖告辞。纷纷有序离席,正身慢步走到门边,跨出门后‘哧溜’提起下袍,撒开脚奋力跑开。
长宁俯身捧腹哈哈笑个不停,几时见过她这些嚣张皇弟如此狼狈的。平阳立身站着,嘴角却有抹不去的笑意,几步上来欠身施礼后,笑道:“夫子好生厉害,本宫佩服。”
“让二位公主取笑了,也是微臣的错,为师不严,失当。”
“噗,这还不严格。齐夫子,既然学生都离开了。那就陪我与皇姐去听台水榭品茗垂钓,如何?额尔木图那家伙,已经在那等着了。”
齐笑煜愣了下,勾起抹温润的笑,拱手作揖道:“遵命,二位公主,请。”
长宁将铁鞭交到一边候着的安顺手里,想起昨日的那盘棋,快步跟上,开口央求道“齐夫子,可以的话,今天,你继续教本宫下棋吧,唉,昨日去祁府,我只输了大皇姐半个棋子,不服气。你再教我几招,非斗死那臭棋篓子。”
跟上后面的紫鹃、怜烟等人莫不捂嘴忍笑,‘黑’臭棋篓子可算遇到个旗鼓相当的‘白’臭棋篓子了。只可怜了齐夫子,每日得空就得教这出了名的黑臭棋娄。
平阳无奈地觑了眼嘟嘴兀自咋呼生气的长宁,看样子,今日又是要瞧好戏了。钓鱼?!可至今没一条鱼上钩呀。倒是玄莫湖的锦鲤被喷香的鱼饵喂得越发地肥硕了。
齐笑煜适时与平阳眼神交汇了下,嘴角勾起丝暖意,撇首瞧了眼外面传得活煞星鬼罗王般实则娇憨平易随性的很的长宁公主,无奈地笑了笑。
往后慢几步,拉开一定的距离,笑道:“微臣遵命,四公主莫气了。对了,昨日的下半句可想出来了?”
一句话堵住了长宁的嘴,期期艾艾了一阵子,嫌弃地甩手道:“夫子还是饶了我吧,到地方,你再问二皇姐,还有慕容棠去。”
“呃,今日,大驸马也来了。”
齐笑煜愣了下,脚下停驻了片刻,有些讶异。
长宁嘿嘿笑了笑,回道:“自然,哼哼!水斋诗社,现下可是很出名的。名气越大,来的人自然也就一天天多了。走吧,别让惜萱郡主他们等久了。”
五十回 骂槐
“啊,不钓了,不钓了。这些饵料也不要了,全部倒掉。”
长宁气呼呼地将钓竿掷地上,不顾边上侍婢的阻拦,提起瓷罐将鱼饵料一股脑地全部倒进了湖水里,引得鱼儿纷纷游出水面争抢。
将瓷罐随手丢到个侍婢怀里,叉起腰,柳眉倒竖,杏眸眯起狠瞪捧腹笑得很是没形象的额尔木图,怒叱道:“哼!再笑,再笑就把你踹下去喂鱼。呿!这些鱼都成鱼精了,一看钓钩全都没影。哼!还是这样省事。二皇姐,快来瞧!鱼儿都游出来抢食了,五彩斑斓很好看的。”
“噗哈哈……就说是你自己没耐心。唉,别过来。好,好,好……小生这厢道歉便是。”
一身儒生打扮的额尔木图赶紧丢下手里的鱼竿,退几步拱手作揖赔不是。嘴角的笑意却半点没少去,调皮地眨了眨眼,递了个秋波过去。继续道:“莫气,公主宽宏大量。乃大女子。莫与小生……啊,别别……我错了,闭嘴不说话总可以了吧。唉,说啥都惹到你,真难伺候。”
长宁顿觉一阵恶寒,双臂下意识地环胸抱起,努力冒出的鸡皮疙瘩,嘴角僵抽了几下,脸色越发地难看了几分,厉眼狠瞪着额尔木图唇红齿白的倾城容颜,还有那怎么瞧怎么刺眼的万年祸水德行。想到两人一直以来积压的老鼠冤,这一刻彻底爆发。
“呸,贱嘴猴子。当本宫是甚么?京城里那些养在深闺阁楼的笨女人?呿!懒得理你。那套在本宫这行不通,还有,你的皮相哄骗那些不知你脾性的呆丫头还差不多。少在本宫面前卖弄风情,哼!你这只可恶的白狐狸精!”
劈头盖脸的一顿狠骂,额尔木图也不恼,笑嘻嘻地从侍婢手里抢过茶水递上去,贼兮兮地笑道:“嗯,嗯!四公主说的对。小的确实有错,这厢赔礼。以后一家人的,别老这么羞辱我。小王将来没准可是你的姐夫。”
“噗……”
茶水喷出,长宁弓身连连呛咳了好几声。额尔木图惊得赶紧闪身避开,站定后蹙眉手轻拍着胸口微喘着气,玉颜吓白醺晕双颊,一副孱弱美少年的秀逸样。
真真的当今卫玠,绝色美人儿呀。宫娥内监们瞧得一阵荡漾,不敢造次,只得纷纷拿眼神无声抗议谴责长宁公主的粗鲁。
瞧到被茶水溅脏沾着碎茶叶污渍的青衣摆,胆大些的宫婢几步上前将自己的绣帕递了过去。额尔木图不吝啬地给了个笑颜,弄得宫婢一个大红脸,蹲身福礼后含羞带怯退到一边。
长宁撇眼不屑地冷哼了声,心里默默腹诽了句:臭狐狸精。
甩袖转身快步回到水榭里,念念有词道:“哼!惹不起躲得起。想做本宫的姐夫做梦去吧,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抬首撇眼瞧了下突然起身拂袖而去的太子李朝勘,冷哼了声,一屁股落坐到平阳边上,侧肘托腮瞧了会,半晌,兴趣索然地收回眼神,哼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