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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桑榆的小家彻底翻修完毕。紧接着又是一通的布置,最后彻底忙完时已是十月初九。
堂屋一进门,先看到靠着后窗的大木头餐桌,六把木椅靠桌收着;桌面上一个黑瓷鼓肚大瓮,里面用清水养着一大簇五颜六色的野花。火灶旁边的矮垛子上面,从房梁悬下来数十根小指粗细的草绳,草绳上不规律地串了点儿彩色布球做坠饰,虽说只是草绳与碎布头所制,却是意外的打眼儿1好看。
穿过矮垛子和垂帘,是两个大灶,一只上安的是大铁锅,另一只灶收拢出两个出火小灶口,上面置了两个铁质小炉圈儿,一个灶口可以熬粥,一个灶口可以炒菜。
大灶再往里,直到墙根底,是个长长的双层橱柜,与灶台齐高,橱柜上面放了一块光滑的木质切菜板。而另一侧双火灶旁边,则竖着一个碗橱,上下两个橱门,上面间隔出三层放碗碟,下面一整层用来收拢盛放米粮等吃食用具的斛、斗、坛、罐。
推开桑榆小屋屋门,最显眼的是火炕上高高悬着的紫色床帐。紫中略透点粉色,帐顶垂着半尺长的花边,花边下还垂了一掌长的流苏,床帐的各个边缘都缀有花边。对窗的开口处帘幔,此刻“人”字型地分别用同色的宽束带拢在两边。小炕上也是如此。
帐子里靠墙放着新油过的炕橱,炕橱上是彩色格子厚家织布,再上面是新做得的三床厚棉被,两床大的,一床小的。都按照桑榆说的,套了被罩,被罩是紫色带大团印花的,与被罩同样布料的是双开的窗帘。
窗台下头,是用两个旧木床与那四角木桌拆后重制成的长木椅,上了棕红色新漆,上面并排摆了五个紫红色的厚棉垫。木椅前面是个长矮几,上面罩着带流苏的紫红色桌布,几面上是一层彩色格子厚家织布,上面摆着一套茶具、一罐花草。
季婆子那屋也是同样的装饰,只不过她的床帐子是纯紫色,稍稍偏暗罢了。再就是她那屋地方小些,长椅只能并排坐三个人。
初十这天,季南山与桑榆请酒。梨花嫂一家、孙溪和、季秋白都被喊了过来。布置的活儿都是桑榆与季婆子两人干的,因此这是几人第一次参观翻修后的小家,各有喜爱之处。
梨花嫂对桑榆布置后的小家,颇为喜爱,赞不绝口,直说等攒下了银子,也要照样翻修一番。她最满意的是棉被的被罩,虽然这个时候没有拉锁,只是尽量将开口处弄小一些,然后两边间隔一掌长便有系带,用系解布带的方式拆装,却足够叫梨花嫂惊讶的了。
梨花嫂抚摸着新棉被笑道:“桑榆,怪不得人家说懒人都心巧,你这罩上一层,被子就不用经常拆洗了,又干净又省事儿,还是你厉害。我家棉被我都是缝了个被头,就是脖子这儿常蹭着的这块儿。可跟你这一比就差远了,还是你这样弄好看啊,我回头也扯匹布,把棉被罩上。”
而孙溪和喜欢的是靠窗的长椅,还有那个矮木几,他摸着木几上的彩色格子家织布道:“这家织布厚硬粗糙,已少有人用了,不想如此一放,竟极为出彩。桑榆,你这矮几上的家织布摸着还挺滑,是何故?”
桑榆在一旁解说道:“我用无色的树胶浆水里外刷了几层,晒透了才放上的。这样又好看又防水,洒些茶水也不碍事,一擦就得。这也是由窗纸那儿想到的。”
孙溪和又道:“这长椅也不错,虽不如罗汉床宽,却很实用,能坐不少人呢。垫子也很舒适,色彩又与整个房间的布置相合。”说完提了点儿建议道,“就是这椅背硬直了些……”
桑榆摇头无奈道:“本是要缝厚厚的靠垫的,但我娘心疼棉絮,没让我做。而且娘说的也对,这厚靠垫常倚着,新棉絮容易软塌,倒不如用压实的旧棉絮,晒巴晒巴做出来感觉要好。只是我家的旧棉絮都用来做炕褥子啦,只能先这样了。”
梨花嫂拉过桑榆来,问道:“一共花了多少银子?心里有数不?”
桑榆道:“这哪能没数呢!盘三个火炕花了一两半银;新做的罗汉床、碗橱木窗等这些家具,木料花了三两银;给南山购置的圈套木工家伙什儿,六两银;布匹二两半银;盖厢房和盘炕管饭花了一两银;购树胶、彩漆杂七杂八地花了一两银。这就是十五两银。我手头总共三十两,还剩一半,这一半中有十二两给了秋阳哥,买山上木头。还剩下三两,我准备挖个地窖,囤些秋菜冬天里吃。”
梨花嫂哈哈大笑:“上次挣的,就这么花完了?”桑榆老实地点头道:“是,花完了。我原以为十两银能整个差不多,谁知道不知不觉就超出这么多。”
梨花嫂停住笑道:“不过十五两银花得不冤,这次一翻修,能顶不少年哪。你家之前的草房真是没法过冬,能把人冻死。而且这小家让你布置得太好看了,说不出的感觉,就是特别窝心。我之前稀罕的是那种雕花大床芙蓉绣帐,可看了你家,觉得比那个也不次啊。”
桑榆摆手道:“不能比不能比,人家那是富贵华美,我这顶多算是实用好看。”
季秋白来了之后,就又抱起了七七,她一直在堂屋转悠,逗着七七看草绳花球,此时走到屋门口道:“我觉得窗子好,亮堂,还严实。窗台上养些花草更好。”
梨花嫂接口道:“屋门口还缺两棵石榴树,到春里,枣树那头可以开几个小菜畦。”
桑榆笑笑,对将来的日子,充满了憧憬。
当下,女人们开始做饭,男人们就去了小会客厅闲聊。
这小厅临着工棚,门开在右侧,左侧是一扇小木窗,进去后两侧各摆了一张罗汉床,地台火炕上铺着彩色格子家织布,上头放了个长木几,木几面上也是同样的刷了树脂胶浆的家织布,上面摆着大茶壶、茶碗,还有桑榆新炒出来的一大盘葵花籽。
男人们坐在罗汉床上,喝着茶谈着木料的准备,以及做些什么家具。季秋阳与季南山边商量,边询问溪和先生的意见。
等正事谈得差不多了,季秋阳坐到火炕上,抓了把瓜子吃,边道:“南山,溪和先生也不是外人,哥哥跟你说点心里话。咱村里虽说季姓都是一大族,但各门各户还是有个亲疏远近,我家这门这辈儿上只剩了秋白和我两人,我家往下,目前也是只春树一个男娃;你家更别说了,三代单传;连水他哥自前年冬里掉冰塘里没救回来,也就剩他一个了。在村子里过日子,也讲究个人丁兴旺,哥们弟兄少了,容易叫人欺负。连水这两年跟咱们走的近,也是图个互相照应。”
季南山连连点头,也坐到了火炕那头,问季秋阳道:“秋阳哥,你说这些,是想嘱咐我多跟连水走动?”
季秋阳手指敲着木几道:“也不光是这个。连水家不是开了个杂货铺吗?溪和先生常去买东西,应该知道。他那杂货铺,眼见着就开不下去了。”
季南山惊讶问:“为何啊?”
没等季秋阳说,孙溪和就开口了:“赊账不还的太多,支撑不下去了。”他顿了顿又道,“连水是个老实人,长得又文弱,他媳妇姊妹五个,一个兄弟就没有。他哥去了之后,他更加没个依靠,总被人欺负。那杂货铺的东西越卖越少,却没银子进货,这不就快黄了么?”
季南山道:“可以找族长主持公道,年底清清账啊!”
季秋阳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呢!赊账的就是族长那帮子侄亲戚。昨儿个我去打酱油,正逢上个啥事儿,你知道不?”
季南山摇头表示不知,然后凝神听着。季秋阳道:“昨儿个多亏了溪和先生。我打完酱油还没走,季族长二侄子季大河就来了,他居然是去还东西的。你猜是啥?就是八月十五给月神娘娘的供品,看那盒子好生精贵。他把盒子往柜台上一放,说要退了东西,让连水家的把账给抹了。”
季南山“啊”了一声道:“这都多长时日了?那供品都是吃食,没法子退了啊。”
孙溪和接过话去:“我去杂货店是要买个勺子,那时候刚进门,就听到连水家的也是这么说的。”
季秋阳接着道:“那季大河却说东西保准没坏。连水家的就给打开了,结果这一看啊,里头装的都是些糙米点心,的确是没坏啊,我看刚出锅还差不多!就看那盒子,里头也不应该是这个啊!连水家的不愿意了,那几盒子东西听说值二三两银子呢。季大河听她那么说,眼珠子都瞪圆了,说她讹人,还说她拿次货欺瞒月神娘娘,一定遭报应什么的。”
季南山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事儿,这光听听就觉得憋气了。季秋阳接着道:“多亏了溪和先生,他一直在门口,这时候走进来了,到柜台那摸了摸点心说‘这是刚出锅的还热着呢。’那季大河刚要骂人,一扭头见了溪和先生,这才忍了,却对连水家的放了狠话说什么‘臭娘们想钱想疯了,拿着次货糊弄人,好好给我退了也就罢了,否则要你好看’,然后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季南山将茶杯一放道:“岂有此理!”
季秋阳道:“昨儿个夜里,连水带着媳妇抱着孩子找我去了,连水家的说那精贵点心是桑榆低价转给她的,想找她做个见证,请族长给个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1 打眼儿:显眼,吸引人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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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补昨天的一更,今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