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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贵说事情解决了的时候,文博武意味不明地瞅了他一眼,文贵做事喜欢耍点小聪明,此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毫无疑问用了不入流的法子希望他张嘴询问,文博武懒得多问,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文贵依言退下,脸上失落落的,可不就是文博武没问他什么法子解决事情的?
周氏着手准备沈月浅的嫁妆了,将军府给的聘礼丰厚,周氏决定将她的嫁妆全部给给沈月浅当聘礼,还有沈怀渊在世的时候准备的绫罗绸缎,加起来,勉强有一百二十八台,周氏准备寻人去南边淘几样拿得出手的木材给沈月浅打一套家具,足足的凑够一百二十八台,让沈月浅风风光光出门。
沈月浅给王氏做好了衣衫,她就开始绣自己的嫁衣了,大红色的杭绸,还是她一周岁的时候沈怀渊买回来的,其实,细细想来,沈怀渊对她和沈未远是完全不同的,周氏待沈未远如亲生儿子,沈怀渊则明显心存芥蒂,很小的时候,沈怀渊每次出京都会给她带许多礼,沈未远的却只是应景的一些书,那时候,沈月茹沈月裳羡慕她,曾说沈怀渊重女轻男,讽刺沈怀渊没有眼力,养儿防老,沈怀渊却对一个丫头片子宠上了天,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沈月茹沈月裳年纪小,所听来的也不过是薛氏和罗氏说的罢了。
然而,沈怀渊就是宠她,恨不得给她摘天上的星星,那样的父爱,可惜小七没有福分感受。
余氏和周淳玉来的时候,沈月浅坐在绣架前,认真地穿针引线,小脸精致动人,周氏出声叫她,“阿浅,看看谁来了?”自己这个女儿小时候不懂事,大了,没做过一件让她操心的,不知不觉,她都要嫁人了,周氏既高兴又伤感,一时间,鼻子有些发酸。
沈月浅不料周淳玉也会来,将针线收进篮子里,微微一笑,“大舅母和表姐怎么来了?”周淳玉的亲事定得急,她该在家忙着绣嫁衣才是。
余氏心里百感交集,自己这个侄女是个厉害的,没想到会嫁去将军府,上前拉着沈月浅的手,目光认真地端详片刻,点头道,“是个有福气的,江太夫人都说你以后福气长着呢,我今日来也是为着添妆一事,你表姐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过来瞧瞧,小七呢?”
“他和卢平游湖去了。”沈月浅推开凳子让余氏坐,余氏坐下后她才上前拉周氏,四个人围在梨花木的圆桌边说话,余氏看着沈月浅和周淳玉,成亲后,沈月浅就是周淳玉大嫂,妯娌两自来关系不好处,得知沈月浅嫁给文博武,她心里为沈月浅高兴的时候又为周淳玉高兴,比起不知道性子的妯娌,沈月浅这个妯娌性子可就好多了。
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和你娘分出来手头算不上富裕,你祖母的意思是当时你娘和你爹成亲时她准备了一百二十八台的嫁妆,后来留了六十台下来,你成亲,周府也算一份嫁妆,是你祖母的心意。”
那六十台嫁妆余氏是去看过的,不得不说,高氏对周氏是真心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留着不让任何人动,她起先琢磨着高氏会送给周淳玉,毕竟,周淳玉嫁得风光,也是周府的体面,谁知高氏一直没吭声,得知将军府来沈府提亲后高氏就将她贾氏和小高氏叫过去说了这件事,她手里的那六十台竟是给沈月浅留的,小高氏当即脸上不太好看,贾氏也隐隐有不悦,她却没什么话说,嫁妆给了沈月浅,去了将军府,看在周府出的这六十台嫁妆的份上沈月浅也会多和周淳玉亲近,周淳玉日子也好过得多。
周淳玉的嫁妆她早就准备好了,九十八台,实打实的都是贵重的,不差高氏手里的那些,从高氏屋里出来的时候,小高氏讽刺她说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嫁妆给沈月浅和给周淳玉没差。
她训斥了一句,如果周氏不是嫁给沈怀渊,高氏何至于留下那六十台?当年,沈家给的聘礼少,高氏心里不痛快,沈家人得知给周氏的嫁妆有一百二十八台心里不觉得与有荣焉,反而,王氏上门暗指周家不给沈家人脸面,说既是看不上沈家又何苦让周氏嫁给沈怀渊,高氏这才留了六十八嫁妆起来,即便是这样,成亲那日看着周氏的嫁妆,王氏心里还是不痛快,仍然觉得周家人嘲讽沈家的聘礼太少了。
这件事怕是一直在高氏心里搁着,所以,才会想着将那六十台留给沈月浅。
周氏暗暗红了眼眶,当年她和沈怀渊成亲不知道高氏给她准备了那么多的嫁妆,还是进了沈府,从薛氏嘴里听来的,声音略微哽咽,“嫁妆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她爹从她一出生就开始准备了,攒了几年也有不少,加之我的那些,够了。”
周氏没和任何人说,将军府送的聘礼中,还有一叠银票,她细细看过聘礼单子,上边没有提到这个,文博武偷偷告诉她是孝顺她的,整整三万两银子,她大概明白文博武的意思,是告诉她以后会跟着阿浅孝顺自己,这三万两是对阿浅不能留在自己身边的歉意,文博武,只怕早就对沈月浅有情义了,阿浅以后是个有人疼的。
周氏一脸感慨,“娘觉得愧疚我,我心里却是不觉得的,阿浅爹对我好,从没找过其他人服侍,便是太夫人强行往房里塞的人也被他寻着由头打发了出去,否则,也不会让我强行过继了未远。”
沈月浅不想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忙岔开了话,“大舅母,嫁妆我娘准备的就好,将军府不差我的那点嫁妆,真要不喜欢我,再多的嫁妆他们也会嫌弃是滥竽充数,喜欢我,嫁妆箱子里装的是泥她们也觉得是价值连城的宝。”
被她一番话逗弄,周氏和余氏哭笑不得,周氏嗔她一眼,“哪有那么形容自己的?都是说亲的人,说话怎么还口无遮拦?”心里却是认同沈月浅说的话的,她嫁给沈怀渊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周淳玉一直留意着沈月浅的神色,发现说起将军府时,她没有自己那么多的顾忌,说话也极为大胆,要么是不看重这门亲事,要么便是知道即便她说了什么,将军府的大少爷听去了不会往心里去。
看她脸上的浅笑,更像是后者,沈月浅心里的人一直是文博武么?那文博文和沈月浅又是怎么回事?
周淳玉的目光太过灼热,沈月浅瞥了她一眼,好奇地问道,“表姐看着我做什么?”
周淳玉脸上的怔神来不及收回,僵硬地笑了笑,“没什么,现在你还叫我表姐,过两年我就该叫你大嫂了。”
余氏和周氏看着两人,愈发好笑道,“是啊,过两年你们的称呼就倒过来了,成亲后不如在家里自在,你们以后可要相互扶持。”这是余氏乐意看到的结果,沈月浅嫁的是长房长子,前途自然比周淳玉嫁的次子好。
余氏和周淳玉离开的时候,余氏塞了五千两银子给周氏,“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和你说实话,冲着浅姐儿和玉姐儿嫁的都是将军府长房,我和二弟妹三弟妹给浅姐儿的添妆就该区别出来,今日来就是为着这事,到了添妆的时候我再和二弟妹三弟妹一起来。”
要是等添妆的时候拿出来,贾氏和小高氏还以为她故意落她们面子,背着拿出来最好不过。
“大嫂客气了,阿浅的嫁妆我准备的差不多了,玉姐儿成亲在即,你留给玉姐儿压箱底吧。”周氏说什么都不肯要,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道,“大嫂,你认识的人多,我想给阿浅打一套家具,不若你帮我寻一两个有经验的木匠如何?”
余氏立即应承下来,“正好,府里给玉姐儿做家具的人还在,到时,我直接让他们来找你好了,可看好了木材?”
周氏愁的就是这个了,沈怀渊之前积攒的木材搁在沈府没来得及搬走,再回去的时候已经被大房的人卖了,她再想拿回来也是不可能了,摇头道,“没呢,我正想着找谁去南边的时候拖些回来。”
“这有何难,我回余家问问你大哥,今年好些官员要回京述职,让他问问平时走得近的朋友能否捎些回来就是。”给周淳玉准备的木材还是周寒轩用剩下的,若有多的,她不介意送周氏一些,可惜没有。
周氏感激一笑,“谢谢大嫂了,给娘说声,过些日子我再回去看望她老人家。”高氏觉得害了她一辈子,周氏心里却是感激她的,当初如果高氏不同意,她就不会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和沈怀渊在一起的十多年,足以让她用一辈子的时间缅怀了。
送走了余氏周氏折身回了沈月浅院子,这几日小七一直赖在这边不肯走,卢平几人口风不紧,与小七说了沈月浅要嫁人的事,之后小七就缠着沈月浅,说是要跟着沈月浅一起嫁人,不止沈月浅,让她也跟着嫁过去,周氏和他解释他也不听,只得由着他赖着沈月浅,索性小七年纪小,旁人不会说什么,年后再住在这边就不好了。
沈月浅抱着小七坐在书桌前,手里翻着一本书,朗声教小七念诗,小七慢吞吞地跟着她念,周氏心一下就软了,走进去问道“小七学什么呢?”
沈月浅在学业这一块对小七不严格,可是每天都会教他念一些,小七记性好,三字经全都会备了,已经开始学论语了,周氏侧身吩咐明月晚膳拿到梧桐院来,坐在两人对面,待小七念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道,“小七喜欢念书吗?”
小七伸手要她抱,周氏顺势抱过他,让他坐在她腿上,问道,“小七会背了不?”
小七先是点头,后脆生生道,“姐姐说明年送小七去学堂,不能在家里偷懒,娘,哪儿有学堂啊?”周太夫人之前提过让小七跟着周家几位哥儿,可小七年纪小,夫子怕是顾不过来。
周氏问沈月浅,“阿浅想送小七去什么学堂?”大户人家都自己请了夫子,之后再看着情况送去书院,也有一开始就送往书院的,可是毕竟是少数。
“我还没想好,请个夫子来府里教导小七也是好的,可这样一来小七没有人陪,愈发会觉得念书枯燥了,送去书院的话又太远了,对了,娘可有为小七寻着合适的小厮了?”
周氏摇头,“人牙子送来的小孩我看过的,都是些极会看人脸色的,脑子也灵活,小七性子纯粹,不适合着小七伺候,我再问问吧。”那些小孩子年纪不大都已在其他府里伺候过了,分寸拿捏得很好,周氏却不太喜欢,一辈子陪着小七的人,她想选干净憨厚一些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担心小七学坏了。
沈月浅明白周氏的意思,蹙眉道,“小七的小厮却是要挑好了,不会做事没有关系,性子是个好的就成。”
吃过饭,周氏回去的时候想起一件事来,“这两日没什么事,我想着去长巷子看看你祖母,你和我一道吧,她还活着,我们不能做得过分了。”沈家已经从族谱上除名了,是族长和三叔公等人商量后的结果,这事她没和沈月浅说,除名这种大事,以往定会闹得满城皆知,王氏祈求族长不要说出去,当是维护他们最后的脸面,族长看在死去的沈怀渊的面子上答应了下来。
沈月浅一怔,缓缓地点了点头,“听娘的就是了。”王氏已经是苟延残喘的等死之人,她犯不着降低身份和她们一般见识,“那小七去吗?”她担心王氏对小七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
周氏也犹豫了,片刻后才道,“去吧,你让他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就是了。”周氏走出两步远又想起一件事,转身回眸望着小七怀里的丁丁,张了张嘴,终究没问丁丁是谁送过来的,早前她忙,等反应过来丁丁已经在府里随便走了。
沈月浅回到屋里陪小七玩了一会儿游戏,想起周氏说帮小七找小厮一事还没着落,让小七自己玩,她去桌前,准备给文博武写信,文博武人脉广,他找的人沈月浅信得过,写好信还没让招玲珑进屋,玲珑掀了帘子进屋,脸上挂着笑,请安后,走到床边躬身地让小七跟她去旁边屋子,说里边有许多新买的玩具,沈月浅轻蹙着眉头,小七已张开手臂让玲珑抱他出去,到帘子边才想起她来,朝她挥了挥手,稚气道,“姐姐,我去玩玩具,待会就回来。”
沈月浅心里觉得奇怪,玲珑不是会逗小七的性子,天快黑了抱小七出去玩这种事一次都没发生过,心里奇怪不已,没一会儿,帘子又传来响动,定睛一看,沈月浅才明白过来玲珑的反常,笑道,“你怎么进来的?”
文博武一身宝蓝色袍子,周身戾气全部敛了去,倒是有几分文质彬彬的味道,挑眉时,儒雅之气尽显,嘴角一勾,道,“守门的婆子看出是未来的姑爷,抢着给我开门,我大摇大摆就进来了,你在写信?”
沈月浅的手还搁在信封上,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文博武走过去,深邃的眸子熠熠生辉,“我看看你写了什么?”伸手抽沈月浅手下的信,被沈月浅按住了,轻声道,“算不上大事,我与你细说吧,我娘想给小七挑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厮,寻了好长时日也没遇着合适的,你人脉广,能否帮忙找两个?”
文博武咧嘴,答非所问地凑上前,一张脸笑得邪魅,“可有什么报酬?”
沈月浅倪他一眼,红着脸道,“没有,爱帮就帮,不帮就算了。”语声未落,文博武已将话接了过去,笑得大声,“小舅子的忙该帮,我让文贵帮忙留意,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左右都是忙,一个两个没什么影响。”
沈月浅细细想了一会儿,道,“明年小七就四岁了,我想着送他去学堂,远了,我娘只怕是会担心的,请个夫子进府又担心小七没有同龄人陪着玩,你怎么看?”
她问便是没将文博武当做外人了,文博武心里高兴,伸手握着她的小手,思忖片刻,才道,“这件事却是不好来,我身边有几位副将,他们府里的孩子和小七差不多,常年不在府孩子都送去书院了,不如我请个夫子,让那些人一并来侯府,他们有几家也住在这条街上,不算远,我先问问他们的意思。”
“会不会很为难?”文博武身边的几个副将沈月浅见过一两位,性子是个憨厚的,沈月浅既想将事情解决了又不想给他惹来麻烦,可真要请个夫子来府里,文博武势必要费些心思了,想明白了,沈月浅就有些迟疑。
“好了,事情解决了,我也要寻报酬了。”说着,扣住沈月浅的后脑勺,倾身上前,沈月浅还未回过神鼻息间尽是他的呼吸,尺贝辗转,只能被迫承受,分开时,她气喘吁吁地瞪着他,文博武却餍足的顺了顺她的头发,意味深长地说道,“酥麻鸡的味道不错。”
沈月浅闹了个大红脸,脸色愈发红润,澄澈的眼里波光潋滟,文博武说起了正事,“皇上早早就赐了我府邸,年后准备找人修葺一番,你想住什么样的院子?”
匠人已经找好了,天冷不适合开工,他准备开春后再说,从房屋到院子,需要费不少时间,一年一年还不知道够不够。
那里是他和沈月浅的家了,他想问问她的意思。沈月浅倒是没想过住什么样的地方,下意识地摇摇头,想说随便,文博武却郑重着脸道,“以后是我们的家,你好生想想,我让匠人尽力达到你说的。”
沈月浅沉默许久,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仰头看他,文博武抱起她,然后,他坐在凳子上,她坐在他腿上,沈月浅不习惯的扭了扭身子,却被他按住,“别动,你慢慢想,我等着。”
沈月前脸色通红,想了许久,才道,“院子里四季都有花开好不好?”
“好。”
“可以有一个大的池子泡澡不?”
文博武眼底精光一闪,“这个必须有。”
沈月浅又想了许久,道,“正屋旁边可以开两个橱窗不?隔两间小一点的房间出来?”
文博武不明所以,见沈月浅连耳根子都红了,思忖许久,目光落到屏风边的一个笼子才反应过来,柔和道,“好。”
知道文博武明白了她的意思,沈月浅愈发无地自容,这招还是从周氏那儿学来的,小七害怕一个人,周氏就将旁边的屋子打通了,偶尔她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小七就在旁边屋子去,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最好开一扇窗,能看清里边情形的那种。”
“好。”文博武把玩着她一撮头发,幸好问过她的意思,否则,还真不知道她将他们的孩子都考虑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通禀,说小少爷回来了,沈月浅吓得身子一颤,起身站好,催促文博武快回去,文博武哭笑不得,“我知道了,丁丁我先带走,过些日子找个适合的机会送过来。”
两家已经联姻,许多事也不用避讳了,寻个由头就好。
出门时,文贵毕恭毕敬地侯在门口,文博武瞥了眼不知所踪的守门的婆子住的小屋,神色不明地走了出去,翻身上马出了街道才侧目扫了眼文贵,冷冰冰道,“说吧,用了什么法子让守门婆子对这事不闻不问的?”
文贵笑得极为谄媚,配合地前倾着身子,巴结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本以为文博武会夸奖他两句,谁知,非但没有夸奖他,反而冷了脸,文贵心里嘀咕了两句,想了许久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直到进府了才听文博武道,“找两个忠厚老实的婆子去沈府,贪婪之人想个法子打发出去。”
辰屏侯府人口简单,求上门的人少,如果多了,少不得被人贿赂收买,下人经不起诱惑,容易遭来祸害,文贵想了大半个时辰才想明白了文博武要传达的意思,联想两位婆子见着银子时的贪婪,确实,今日为了银子给他开门,换了别人,给了银子也能进沈府的门,不得不承认,自家主子,某些方面还真是让人望而生畏。
沈月浅和周氏去了长巷子,这种地方,沈月浅也只是听人说起过,可心里仍是被震撼了,巷子两边堆了许多东西,马车根本进不去,周氏来过一次了,率先下了马车,朝前边走来的玲珑招手,“你扶着小姐,别让人冲撞了。”又让福禄福寿走前边,看着点。
沈月浅戴好帷帽,纵使穿得朴素,奈何气质出众,只一眼仍旧让人移不开眼,幸得这个时辰,巷子里没什么人,周氏走在前边,沈月浅和小七手拉着手跟在后边,周氏来过一次,知道位置所在,快到巷子尽头了,周氏在右边的门前停下,门旁边还贴着过年时贴的春联,日子久了,大红色的春联颜色已泛旧,字体上的黑色顺着红色流下,且边缘被人扯走了,东一块西一块的,十分破旧。
明月上前敲门,许久才听到脚步声以及一声柔柔地询问,“什么人啊。”
陈氏声音温柔,明月恭敬道,“我家主子来看望太夫人。”陈氏虽被抬了平妻,说起来,不过比妾高一点,要明月称呼一声大夫人不是平白降了周氏的身份,这点明月是做不到的。
门里的陈氏面色一喜,打开门,见果真是周氏,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竟是二夫人?快进来坐,娘去外边了,我这就让月牙叫她回来。”转身朝里叫了声,余光瞥到一抹素色的衣衫,以及她旁边的小孩子,陈氏笑得愈发和气,“是三小姐和小少爷?几年不见,我都认不出来了。”
沈月浅穿得再素净也抵不住周身气质好,隔着帷帽隐隐看到那张脸让陈氏有短暂的失神,难怪入了将军府大少爷的眼,换作女子,她也觉得沈月浅是难得的美人胚子,可惜月牙没有这么好的命。
沈月牙出来见着周氏,看了好几眼才反应过来,轻轻叫了声“二婶”就不说话了,陈氏笑道,“你二婶来看你祖母,快叫你祖母回来,看看未年未知在不,一并叫回来,说二婶来了,让他们带点肉回来。”
没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陈氏每日的生活都要精打细算,以往顿顿肉也不见得吃得下去,如今,要隔好几日桌上才沾腥,不得不说是命运多舛。
王氏和一堆妇人如往常一般洗着衣服,顺便听着京城谁家的八卦,来这边三年了,起先一直傲着身份不愿融进去的王氏也融进得差不多了,只听一妇人问起沈月茹来,“之前月茹一直和你一起,怎么这几日都不见她人影,莫不是她二娘醒悟要她在家藏着掖着了?”
沈月茹模样不如沈月浅,可是在长巷子也算是个美人了,至少,比陈氏的亲闺女沈月牙要好看得多,没听到王氏回答,那位妇人又道,“同样是沈家小姐,辰屏侯府那位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月茹那丫头,苦日子还有得过。”
长巷子这种地方,大多是穷人,沈月茹要是说在长巷子,以后还是劳苦命,走出去了,最多也就是给人做妾,日子虽然好过了,可是遇着主母厉害的,有没有活路都不好说,妇人们又是一阵感慨,可惜了那张脸了。
“那丫头自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估计是投靠亲戚去了吧。”王氏心里认为沈月茹是去辰屏侯府投靠周氏去了,周氏对她怀恨在心,可对着一个上门投靠的晚辈总不会逐出门外,沈月茹,是真过好日子去了。
“祖母……”这时候,门口走来一人,王氏听着声音才认出是沈月牙,沈月牙甚少出门,几位妇人是知道陈氏多宝贝沈月牙的,和娇生惯养的小姐没什么两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神秘得很,沈家搬来这里后极少看到沈月牙出门,今日已算得上难得了,故而不由得出声打趣,“月牙怎么来了?”
沈月牙嫌弃的别开脸,站在门口不耐烦道,“祖母,快些,二婶来了还等着呢。”
王氏一怔,喜悦在脸上蔓延开来,“你二婶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边说王氏边将搓出来的衣服装在桶里,喜不自胜地看着其他妇人,“我儿媳来看望我老婆子了,之后一个月可用不着来洗衣服了。”
其他几位妇人羡慕嫉妒的同时,心里又不由得鄙夷,沈家的事她们听了不少,王氏有今日的下场乃自作自受,她们若是周氏,恨不得王氏早点死了才好,哪会来这种地方寻晦气?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却装作替王氏高兴的样子催她道,“那你快些回去吧,别回去晚了沈夫人都走了。”
王氏脸上愈发得意,将自己洗好的衣衫推给那位妇人,“这是我今天早上洗出来,给你了。”
妇人脸上是真高兴,直点头道,“谢谢王婶子了。您啊,是个有福气的。”脱口而出的皆是奉承的话,王氏听得更高兴了,笑得合不拢嘴,到门口了才看清沈月牙的穿着装扮,蹙眉道,“怎的用袖子捂着口鼻,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沈月牙不语,走出去好几步远才拿下盖着鼻子的袖子,小声道,“祖母,上次娘与您说的事您可记得了?二婶家可是比我们好上千万倍,听说二婶极宠小堂弟,早前还专门请人去府里为小堂弟建造船舫,您要是去了沈府,我们也能跟着沾光。”
这事上次周氏来的时候,陈氏隐隐与月牙说过,王氏毕竟是二叔的爹,二叔不在了二婶也是需要尽孝的,接王氏过去住几天尽孝太正常不过,二婶肯定不会开口主动提起的,还得王氏自己开口说。
王氏早就算计着这件事了,可是,如今的周氏哪是当年好拿捏的柔弱女子,模棱两可道,“我看看再说吧。”陈氏和沈月牙打什么主意她心里清楚,她不想因着这件事和周氏闹掰了,不能去侯府住,让周氏常来看她也是不错的,故而,对沈月牙说的这事她倒是不强求了。
沈月牙侧目,神情冷淡下来,声音仍然低低柔柔的,“随你吧。”
沈月浅踏进门,蹙起的眉头便没有舒展过,小七也垮着脸,这两日没见着丁丁一直垂头丧气的,倒不是被院子里的杂乱吓着了,陈氏见小七不高兴,柔柔解释道,“天冷了,昨天砍回来的柴火没来得及整理,让小少爷见笑了。”
小七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脸靠着沈月浅的腿,仰头看她,沈月浅低头,隔着帷帽吐出两个字,瞬间,小七高兴起来,沈月浅甚少骗她,说了是今天就会是今天。
正屋的摆设极为简单,一张桌子,一张茶几,还有靠窗的一座架子,连屏风都没有,进了屋,沈月浅才将头上的帷帽摘下,陈氏看清她的面容,称赞道,“三小姐愈发绝艳倾城了,二夫人,您就等着享福吧。”
陈氏会做人沈月浅一直都知道,故而,并没有觉得陈氏是真心称赞她的,沈家的下人全部发卖出去了,陈氏自己给她们倒的茶,周氏抿了一口,沈月浅没动,陈氏在旁边坐下,说着近日的情况,顺便说起沈月茹离家出走一事,“四小姐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她要走我也拦不住,身上也没几个铜板,现在都杳无音信,也不知怎么样了,二夫人可有四小姐的消息?”
周氏一怔,不确认道,“茹姐儿离家出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有几天了,得知三小姐说亲了,说过够了苦日子不想再过了,我以为她会去找二夫人呢,毕竟,您以前对她也是好的。”陈氏之所以不担心就是觉着沈月茹除了周氏没有可投奔的人,没想到,是她想错了,不是周氏,那就是薛家人了。
沈月浅在旁边听得也沉默下来,上辈子,沈家所有人都遭了秧,只有沈月茹因着她的庇佑逃过一劫,对至亲之人都下得去手的人为了过好日子离家出走算不得什么,只是,她没想到沈月茹如此有胆量。
周氏皱着眉头,诚实道,“我没听下人说她来过侯府,你还是派人打听打听她的消息,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出去遇着点事了可怎么办?”沈月浅两次出事周氏都提心吊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如今,沈月茹下落不明,她不敢想象要是沈月浅下落不明她会怎么样。
“我让未知未年出去找了,都说没见着人影,哎,四小姐自小就这样,我哪劝得住?”言语间,尽是无能为力的苦涩。
沈月浅微微抿起唇角,她早已见识过陈氏的手段,不得不说,薛氏与她斗了这么多年都没赢不是没有原因的,薛氏要是有陈氏一般的聪明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丧了命,陈氏说话做事真是滴水不漏,三两句就将自己照顾不周的事摘得干干净净了。
王氏在门口见着侯府下人守着,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谁知,二人却未给她行礼,王氏心里不悦,院子里也站着好些人,其中,几位丫鬟的手里还提着礼,立马将下人对她无礼的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远远地就朝里边喊道,“怀渊媳妇来了?”
进屋后,屋里有好些人,眨眼看穿着皆不俗,到桌前了王氏才认出来周氏来,调转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七,眼泪哗啦啦地落地,语声哽咽,“祖母的乖孙子哦,总算将你盼来了,快来,让祖母抱抱。”
说着伸手拉沈月浅怀里的小七,小七看过年长之人,可像王氏这副蓬头垢面的却是少见,害怕的躲在沈月浅怀里,哭了起来,“姐姐抱,姐姐抱,有鬼要抓小七,有鬼要抓小七……”哭声震天,弄得王氏僵住了,手伸在半空,尴尬地望着沈月浅。
王氏这才认出抱着小七的是沈月浅,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揉了揉眼睛,接着哭了起来,“祖母的浅姐儿哦,总算将你盼来了,快让祖母好生瞧瞧你。”
手还没碰到沈月浅手臂就被转过身来的小七推开了,眼角还挂着泪珠,又害怕又坚强的瞪着她,“走开,不许抓我姐姐,不许抓我姐姐,博武哥哥,博武哥哥快来,有鬼要抓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