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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里的日子单调乏味,索性这辈子与上辈子不同,她身边有至亲之人陪着,早上去地里种菜,下午陪着周氏在屋里做针线,京里的纷扰与她们无关。
一方天地,得以安宁。
“小姐,夫人抱着小少爷去幽园了,让您别做针线了,好好休息一晚上。”玲珑手里抱着一篮子花,秋风簌簌,山里不见萧条,反之,不知名的野花满山遍野开得灿烂,玲珑和明画二人摘了好些回来。
淡淡的香味萦绕鼻尖,沈月浅一怔,望向木篮里的花,蹙了蹙眉,“从哪儿摘回来的?”
玲珑顺势将篮子搁在窗台边,伸手从里匀出一些花枝,笑道,“后山的一快地,看着近,实则要走一会儿,我猜着您就会喜欢……”
玲珑自顾说着,边把手里的花□□桌上的篮子里,完了,惊觉手心全是叶子留下的汁,抬眉对沈月浅道,“奴婢先净手,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沈月浅神思恍惚地踱到桌前,伸出葱白般的手轻轻取出一朵,在手心摩挲,“没事,你下去吧……”顿了顿,又补充道,“待会我去菜地逛逛,不用跟着了。”
这些日子,文家的花匠整天都在菜地旁边的地里弄花,两家走得近,玲珑不担心她被人冲撞了,点头道,“奴婢待会将被子拿出去晒晒。”
沈月浅心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的花,去屏风后换了身利落的衣衫,提上篮子,朝玲珑说的那个地儿走去。
玲珑说要走上些时间不过是没找到小径,寺里来来往往皆是僧人,有人走过的地儿都会往地上安上鹅卵石,沈月浅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拿着竹竿,下脚前先用竹竿拍拍两侧杂草丛,赶走里边的虫蛇,一刻后便到了那块地方,满地的花争相竟放,明显有人践踏过的痕迹,她随着记忆,往左走到满地杂草覆盖的小丘上,眼神流露出不同于年龄的失魂落魄。
只见她取下篮子,就地而坐,仰头,凄凄然地望向半山坡,那是她上辈子长眠的地方,此时被绿树遮挡,只看得见随风摇摆的金灿灿的叶子……
“三小姐来过这里?”猛地,从林子里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形,一袭玄黑色元团暗纹长袍,发髻束入紫色玉冠中,身躯凛凛,俊脸如画,周身却散发着清冷之气。
沈月浅脸上的忧伤来不及敛去,四目相对的一刹,她眼眶湿热地别开脸,一滴泪缓缓落下。
文博武刚从京里过来,谁知刚入寺里,就瞧见旁边林荫小道多了抹素白色衣衫的影子,身形寂寥落寞,不由得看出了神,匆匆两句打发了文博文阔步上前跟着她走了一路,不想她越走越远,而且,明显是识路的。
文博武知道她所有的事,唯独这间寺庙,他毫无所查,见她眼神哀伤地望着山上那一片时,他的心揪地一疼,只想上前抚平她额间的褶皱,有什么事他担着。
仅存的理智叫他不得不顿住脚步,出声询问。
沈月浅再抬头,眸里已恢复了清明,望了眼他身后,答非所问道,“大少爷不是该在京城吗?”
算着日子,他该陪皇上秋猎才是。
文博武神色一顿,眉眼挑起淡淡的笑,“祖母出来许多天了,我来接她老人家回去,对了,三小姐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不是不依不饶之人,若非她神态可疑,他不会抓着不放。
沈月浅心底闪过诧异,文博武的性子她是清楚不过的,闻言,礼貌地扬了扬嘴角,“玲珑说这边的花开得灿烂,我也来摘些回去。”像担心他不相信,故意晃了晃旁边的篮子,篮子里搁着剪刀,她起身拿起来,就近地剪了些花枝。
文博武已看过了,的确有被人剪过的痕迹,不发一言地走到她身边,弯腰抓着她的手i,夺过她手里的剪刀。
他力道不大,抓着她指尖的手冰冰的,沈月浅回过神,剪刀已到了他手里,剪刀是她的尺寸,他双手宽大厚实,骨节分明的手指只能刚穿过剪柄,他挑了挑眉,沈月浅脸色通红,缩了缩手,指被还残着他冰凉的触感,酡红的脸不由得蒙上了层娇羞,见他弯腰剪花枝时,丝毫不觉得笨拙,反之,动作优雅利落,剪下来的花好似都噙着笑。
沈月浅张张嘴,想说什么,看着他生硬俊朗的侧脸,又止住了。
最后,两人剪了满满一篮子的花,换他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拿着竹竿,这辈子,两人明明未怎么说过话,可是,走在他身后却好像多年的朋友,不说话却已明白对方的心意。
沈月浅以为她们会一路沉默,快到竹林时听他道,“来的时候遇见沈府的管家了,想必有事找你们。”
沈月浅脚步一顿,抬眸便是他宽大的背,她神色羞赧地看着路旁的杂草,漫不经心道,“该是来看看小七的。”
小七毕竟是沈府嫡孙,王氏再恨不得二房的人死,面子上也要过得去,随即,她摇了摇头,王氏的性子绝非会主动派人探望她们,除非府里有用得着二房的地方了……
文博武侧身,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发愣,忍不住抬头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走吧,说不定是好事呢。”
“除非太夫人死了,否则哪会有好事?”沈月浅心里诽谤,抬眸,目光落在他俊朗的脸上,忆起他刚才的动作,小脸通红,快速地低下头去。
文博武自己也僵住了,不过他脸皮厚,面上不显尴尬反而顺其自然的接过了话,“回去看看便知道了,走吧。”
本想伸手牵她,想了想还是算了,来日方长,现在别吓坏了她。
沈月浅不知晓文博武的想法,浑浑噩噩回了雅园,期间,文博武将篮子递给她,轻声说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楚。
文博武见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心底好笑,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熟悉她如他,她眼里的纠结挣扎是什么他大概猜得着。
正屋,周氏坐在桌前,拧着眉,一脸凝重,管家站在正屋中间,低着头,躬着身子,态度恭顺。
她想府里真出事了,管家是王氏神身边的老人了,最会见风使舵,沈怀渊死后没少给二房添堵,周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之要照顾小七不与他计较罢了,叫他低眉顺耳地对周氏,除非天打西边出来了。
周氏坐在桌前,手托着茶杯,面容冷峻,抬眸见她裙摆上黏了不少草屑,娥眉轻蹙,担忧道,“去哪儿了,我让玲珑去菜地寻你,怎地没人?”
上次的事周氏还心有余悸,她心里隐隐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奈于寻不到证据罢了,听说不见沈月浅人影,她整个人都心绪不宁起来。
沈月浅抬起手里的篮子,文博武速度快,慢慢一篮子的花拎在手里不轻,他挎着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周氏松了口气,眼神看着旁边的凳子,“快坐下喝杯茶,以后这种事交给玲珑她们便是了。”
沈月浅微微一笑,将篮子搁在桌上,拿过明月递上来的茶盏,抿了一小口,由着周氏为她整理裙摆上的草屑,斜眼扫了管家一眼。
“老奴给三小姐请安。”沈府现在有事相求,管家态度极为卑顺,换作平时不趾气颐使便是好的了。
“免了。”沈月浅淡淡丢出两个字便不再说话,管家想让她开口,她偏不如他所愿。
管家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道,“太夫人这些日子已好,也请大夫诊过脉了,念着您与二夫人在寺里吃苦受累心中过意不去,特意差老奴接您,二夫人,小少爷回去。”
沈月浅嘲讽地扬了扬眉,王氏真失心疯了不成?侧目看着周氏,她专心地捻着裙摆上的草屑,好似没听到管家的话,顿时,沈月浅就明白了,周氏,只怕也是不想回去了。
“你先回去吧,禀告太夫人,我们不敢贸然回去,若她身子骨再出个事,小七话都不会说,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也有口无言,待小七大些了明是非了我们再回去。”
周氏眉眼淡淡的舒展开来,话完,便朝旁边的明月挥手,“你送管家出去,小少爷还在文太夫人屋里,我这就抱他回来。”
前半句是对明月说,后半句则是说给管家听的,管家吃了闭门羹,脸色别提多难看了,黝黑的脸竟显狼狈,咬了咬唇,施礼后跟着明月走了。
“娘,您说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能让王氏放低身段的事,必不会是小事。
周氏不在意地拍了拍她的裙摆,皱眉道,“不管什么事,我们不回去便是了。”
管家回到沈府转告了周氏原话,王氏怒不可止地锤着桌子,震得上边的茶盏一跳一跳,没好气的对旁边悠闲自得的小王氏抱怨道,“当初你说想法子把人送走坏了周氏名声她的嫁妆便是我们的,现在可好,偷鸡不成反噬把米,族长可是亲自过来说要将人接回来……”
王氏如今还担心一件事,派去坏周氏名声的人现在都没消息,会不会被周氏察觉到后将人抓起来了?
小王氏抓起盘子里的糕点咬了一口,嫌弃地吐在桌上,“要我说,你府里的厨子该换换了,最近做的糕点越来越难吃了。”眼看王氏临近爆发的边缘了这才缓缓道,“也就是你被上边的消息吓得没了主见,皇上要将爵位赐给小七起码还有段时间呢,你急什么?”
小王氏没想到二房真是福大命大,皇上不过参加秋猎竟然心血来潮要将沈府的爵位赐给几个月大的孩子,还不是世子之位,而是正经的侯爵。
王氏可不如小王氏放松,心里急得不行,“你找的那帮人办事怎么样,过去大半月了也不见他们回京,会不会被抓住了?”
小王氏目光一暗,笃定道“应该不会,纵然被抓住也不会供出我们,试想,发生这种事,周氏藏着捂着都来不及,哪会大张旗鼓找我们麻烦?”
王氏心里这才稍微缓了缓,“那周氏不肯回来,莫不是知道皇上赐了小七爵位有意拿捏我们?管家说文家太夫人也在那间寺里,文家不似我们,消息来得快,周氏会不会从文家人嘴里听说了什么?”
这个小王氏也说不准了,心烦意乱道,“我怎么知道,早知就不该趟这浑水……只有趁皇上旨意没下来赶紧将那娘三弄回府。”
王氏点着头,琢磨着实在不行让薛氏走一遭算了,长嫂如母,薛氏的话周氏总该听得进去,要趁爵位下来之前哄周氏开心,将小七抱到她身边来才行。
然而,不等沈府有所行动,皇上的圣旨就来了,太监还是上次来府里的太监,旨意是给二房的,二房的人不在,他只有拿着圣旨回去了。
前脚刚走,后脚沈家族人就来了,族长重重地杵着手里的拐杖,盯得王氏心里发毛。
“怀安,你亲自走一趟,将人接回来,至于这沈府,我看着也该分家了。”
早前三叔公就与他提过沈府分家的事,念着沈怀渊刚走二房就分出去传出去对沈府名声不好,皇上能记得沈府爵位哪会是突然来了兴致,分明是有人存心向皇上求的,他不认为周府有这么大的能耐,可除了周府他想不出其他人来?
思来想去,二房定有他不知道的人脉,这个人轻而易举就让皇上赐了二房爵位,身份地位不言而喻,那么沈府发生的事他想必也是看在眼里的……
想得多了,族长更坚定了要将二房分出来的信念,二房不似大房要继承老屋,只需将财产清点出来即可。想明白了,又杵了杵手里的拐杖,叹息道,“是该分家了……”
王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族长,不能分家……”
凭什么二房有了爵位就要分家?她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