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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真言!”她惊惧中一声大喊。
睁开眼,只看见黑暗一片,那些血污的、恐惧的画面还在眼前飘来飘去,一时错乱了时空,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一双胳膊轻搂了她,无声地孤。
淡淡的,熟悉的野菊花香味儿就在鼻侧,身下,是柔软的床垫,盖着的,亦是软绵绵的被子,就如梦里的白云一样,而她的额头所抵之处,是肌肉坚实的胸膛…阙…
她呼出一口气来,是个梦而已,却又,不是梦……
黑暗中,她看见的只有付真言血肉模糊的样子……
她忍不住地,缩了缩身体。
拥着她的那双手臂微微紧了紧,热气喷在她头顶,耳语般轻柔的声音,“睡吧……”
昨晚的事一点一点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她回家了……她没有在云南……他给她擦药……她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所以,现在,她是睡在他怀里?
蓦然再度想起:他昨晚要跟她结婚……
结婚呵……
她略略动了动,他的手臂又紧了紧,她便整个地贴着他的身体了。
她的手隔在他们之间,掌心隔着他的衣服也能感觉到他肌肉的韧性和力量……
时光荏苒,九年一梦,初见时那个转着篮球笑容如盛夏骄阳的少年已经二十七了……
合上眼,那一年阳光的味道在淡淡野菊花清香里一丝丝渗透回来。
贾宝玉之初遇林黛玉,说,这个妹妹原是我见过的。所谓一见如故,转世重逢,便是如此。
然,人世间还有许许多多种相遇,其中或有一种,时光惊艳,岁月停滞,那一瞬,竟会让人无法言语……
恰如此刻,她如此近地贴在他怀里,手心里有节奏地振动着他的心跳一般,她眼眶湿润,哽住了呼吸……
“好好睡,什么都不要想了……”他的手移到她后脑勺,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细若蚊蝇般的声音,短短的一个字,鼻子已经塞住。
鼻子堵得严重,严重得呼吸不过来,可是,心上压着的那块很重很重的石头,却在这一瞬轻了许多许多。
原来,有些冥顽的执着,辛苦的坚持,揪心的迷惘,不是不能放下的,放下了,竟会一念山水不相同……
浑浑噩噩思虑重重中,她终究还是睡着了。这一夜,失眠的是他。
反反复复,许许多多的问题在他脑中不断涌现,她的过去,她的一切,她这九年承受得那么多,他都是今天去逼问父亲时才知道,深悔那个幼稚和愚蠢的自己,更在思考以后该怎么陪她走下去。她已经答应跟他结婚了不是吗?虽然,顺利得让他仍然不相信这是真的,虽然,此刻真真切切拥她在怀,他仍然那么害怕,害怕这个夜晚会和从前许多个夜晚一样,一醒来,发觉所有的欢喜不过是梦一场……
她睡得还算酣沉,到后来竟然发出轻微的鼾声,他不禁要怀疑,在云南三年的她,是否好好睡过一觉?
以致,他竟然终夜不敢动,守护着她的睡眠,如同,愿意这样抱着她,守护着她以后的人生一样……
到了清晨,该起的时候,她自然醒了。惊觉屋内亮光一片,这与夜晚和他贴面相拥时相比又是另一个时空了……
这炽亮的白光也让她猛然想起了什么,迅速从他怀抱里坐了起来,用力推他,“你快起来!起来呀!回你自己房间去!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一觉醒得太迟,这会儿姜渔晚定然已经起了,而且家里也打理好了,只怕要来叫萧伊庭吃早餐呢……
他微闭着眼,其实根本就是装睡,一夜未眠的他感觉到她醒来,马上闭上眼睛装睡,被她一推,佯装初醒,惺忪着睡眼,把她继续扳倒在床上,脸埋进她颈窝里,“你是我老婆,看见又怎么了?”
叶清禾一愣,从前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刻,陪着他看恐怖片给他念着书,他就这样窝在她颈窝里睡着了,但是今儿忽然换了这个身份,还真是太陌生了……
没听得她有反应,他忽而就害怕了,抬起头来,惊慌地看着她,“你后悔了?”
她默默坐起来,下了床。
这下他真的急了,也跟着跳下床,“真的反悔了?”
她从衣柜里拿了衣服出来,一件崭新的连衣裙,红色,真真实实从未穿过,是好几年前苏苏生日之后,苏苏送给她的,说什么每次她过生日都没能给她庆祝,定要补件礼物,便是这件同款不同色的裙子,苏苏还说这是闺蜜裙。
这显然不是她的颜色和款式,所以搁在柜子里过了时,不过,她今天很想穿这件……
“你说话呀!”他快急死了,她却这么淡定。
她回头,眸色一片如水清波,“你不换衣服吗?”说完便拿着裙子进了浴室。
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对着浴室乐了老半天,直到她换好衣服,洗漱出来了,他还站在那。
她诧异地,“你怎么还在这?”
“哦!我这就去!马上!”他打开门。
叶清禾也打算下楼,跟在他身后。
门开的瞬间,对面的门也打开了,萧城卓从里面出来,正好遇上,看见萧伊庭从她房里出来,眼神暗了暗,转瞬又笑了,“姐姐回来了,我昨晚都没见着呢……”
昨晚,他上晚自习去了。
“小叔叔。”叶清禾一身红衣,从萧伊庭高大的背影里走了出来。
“姐姐,好久不见。”萧城卓好听的男中音道,目光有一瞬间的惊艳,笑,“真漂亮。”
昔日那个清脆童音的胖男孩,经历了粗噶的变声期,已经成长为声音磁感,长身临风的大男生,幼时的日光黑褪尽,婴儿肥瘦完,典型萧家翩翩少年郎一个。
已然长大的他,自然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扑过来就熊抱,倒是隔了些距离,这距离,便叫成长吧。
叶清禾浅浅一笑,“小叔叔,长大了!”
萧城卓展齿而笑,“是啊,可以交女朋友了!”
“你混吧?想挨你爸揍?”萧伊庭对他凶了一句,这小子高中呢,想交女朋友?不是找死吗?
萧城卓则眨了眨眼,“我可是记得,你幼儿园开始交女朋友的,我比你晚了多少年啊!”
“你少给我胡说!”萧伊庭下意识看了叶清禾一眼。
叶清禾只是微微的,似笑非笑,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光……
萧城卓要赶去上课,马上要迟到了,连早餐也来不及吃,匆匆就和叶清禾道别,下楼了。
叶清禾则等着萧伊庭换了衣服出来再一起下去。
几分钟后,他出来了,居然穿了件红色正装衬衫。
红色……
这么张扬的颜色,她看得眼珠都没法转了,见过他穿红色羽绒服,可是,这红色衬衫,真是太过了,艳丽得太过了……
他吹了声口哨,在她面前站定,几分嬉笑的样子,“是不是很帅?”
“……”她收回了眼神,嗫嗫的,“帅……红皮蟋蟀……”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我不是为了配合你吗?”
“别发傻了,我们……是不是先跟萧伯伯萧伯母说说?”她眼里浮现出迟疑。
“说什么?”他眼里露出好笑的神情,故意问。
她怎么会上他的当?瞪了他一眼,“不说拉倒!”
“好好好!我错了!你放心,不用说!”他说,“带身份证户口本了没?”
“……”她忘了。
“我就知道!”他进了她屋,给她拿了东西出来,牵着她的手,“走吧。”
她挣了出来,“别啊,还是先跟萧伯母说说!”
她想,在结婚这件事上,如果没有经过长辈的同意,终究是不尊重他们的吧?尤其是姜渔晚,警告还回荡在耳边呢。
他站住脚步,看了一会儿她,再度牵起她的手,点头,“好!”
叶清禾便被他连拖带拽弄下了楼,因他走得太快,在楼梯上她差点还摔了,最终跌跌撞撞的站在了萧城兴和姜渔晚面前。
姜渔晚的目光先是因为他俩的红衣服而起了惊天波澜,然后,再落在他俩的
手上,微微笑着说,“正打算上去叫你们俩吃早餐,可不就来了……”
叶清禾觉得有一阵凉意爬上背脊,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手来,被萧伊庭给拽紧了。
“爸,妈,我们有件事情想宣布。”萧伊庭笑着道。
“什么?”姜渔晚明显变了脸色,手中的杯子也搁在了桌上。
“我们不在家吃早餐了……”他说。
姜渔晚脸色一松,俨然“我还以为什么呢”的表情,慢悠悠地又开始去端酒杯。
而萧伊庭接着说道,“因为我们今天去登记结婚,争取排前面!爸妈再见!”
说完,便牵着叶清禾的手飞快地跑了出去,叶清禾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甚至没看到萧城兴和姜渔晚听了这话的表情。
“你这样不好吧?”她跟着他一路瞎跑着,忍不住问。
“怎么不好?”他跑得兴起,带着她钻进了一辆车里,而后唯恐人追上来似的,立刻就发动了。
这是一辆新车,车内悬挂着的,是她从云南带给他的“步步生莲”。
她有些忧心,“你就这么瞎闹,萧伯母会不会不高兴?”
他一边开车一边大气地说了句,“你放心了!谁的女人谁搞定!”
“什么意思啊?”她一时没想明白,皱着眉瞪他。
他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我的女人我搞定,我爸的女人他自己去搞定,懂了吗?”
她无语的,可是已经上了他的车,再没有跳下去的道理……
步步生莲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莹润的玉光。前世,谁的步履轻盈,踩出朵朵莲花,指引今世,谁的相逢之路?
他们走后的萧家餐厅里,姜渔晚手中的玻璃杯终究碰倒,豆浆撒了满桌。
姜渔晚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着,一边发怒,“你看看!你看看!这都什么事啊?儿大不由娘了吗?结婚这么大的事有事先跟我们商量吗?”
萧城兴听着,悠悠点头,“跟我说过。”
“什么时候?”姜渔晚用力地擦着衣服上洒落的豆浆,真丝料子快被她擦出洞来了。
“很早……”萧城兴拎起了餐桌上被殃及的报纸,豆浆顺势流下,一滴一滴,低落在地板上。
“你这样滴不是把地板又给弄脏了吗?还四处全滴的是!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呢?”姜渔晚发起了脾气,豆浆被迁怒了。“不行!你赶紧打电话让他们俩回来!不准登记!”
眼看这张报纸废了,萧城兴把它扔进了垃圾桶,看了她一眼,“为什么啊?你不是为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吗?你不是说儿子不小了,都吃27的饭了,该结婚了吗?现在儿子去结婚了,你反而不准了?”
“不是我不准他结婚,而是……”她能说她不准儿子和清禾结婚吗?且不说就凭那些纠葛,她就不准儿子和清禾结婚,就清禾本人也不是她心中理想的儿媳妇人选,冷淡无情,不善交际,固执任性,一个人跑去云南能几个月不回来一次,这样的女人能照顾好儿子?可是,她不能这么说,因为萧城兴是中意清禾的,她知道……
所以,她只能用女人的方式抱怨,“你们爷俩这是串通好了吗?故意瞒着我是吗?还把我当妻子当妈妈吗?害我一人在那瞎折腾,结果,最后却弄得灰头灰脸脸面全无!”
萧城兴眼看她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只好叹道,“谁让你灰头灰脸来着?也怨不上谁啊?儿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订婚!不会和锦儿订婚!你偏要一头热登什么报!渔晚,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你还搞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约强行逼婚?”
姜渔晚气得瞪他,“媒妁之言父母之约有什么不好?强行逼婚又怎么了?我和你不就是这样走到一起的吗?还不是一样幸福?还有两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有什么不好呀?”
萧城兴摇摇头,“好好好。没什么不好,可是这说不订婚的也不是我们家啊,是人家锦儿不愿意嫁伊庭了!”
“就是这样我才气!”姜渔晚说起来气呼呼的,“我们儿子多优秀啊!居然还被退婚!我们家比郭家强了多少倍了!只有我们退他们的!他们凭什么退我们的婚?”
萧城兴不免觉得好笑,起初最看重郭家的人是她,现在把郭家贬得一文不值的也是她,这就是女人吧?不管怎么样,
姜渔晚这辈子一颗心还真全在儿子和他身上,凡是侵犯和有损他和儿子的人和事,哪怕是爹娘老子,她也要踩,可既然这样,为什么就不愿意遂了儿子的心愿,让他顺顺利利娶了清禾?难道女人的妒性竟然如此持久?
“渔晚啊!听我的吧!让儿子安安稳稳娶了清禾,你多一个儿媳妇多一个女儿,在我看来,这没有二心的儿媳妇除了清禾还真难再找到第二个,毕竟是我们自己家养的。然后呢,过两年再多个孙子,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难道你非要闹得水火不容的?若闹起来你能阻止儿子娶清禾也就罢了,可你还是阻止不了,那不是平白无故还丢了个儿子?以后孙子也不带来给你玩儿,你这单生意可就亏得血本无归啊!为什么这么说呢?儿子不就是你身上的血肉吗?”萧城兴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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