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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几日淑慎一边为嗣音担心,一边又为自己的鲁莽生气,她怎么就在父皇母后的面前把那东西拿出来了呢?她为何不再等一等,难道母后那样的人会拒绝父皇吗?现在好了,弄得这样尴尬,别人越不来细问她,她就越觉得不安。长那么大,却不知道“撒谎”是怎么回事。
“好好收着那朵雪莲,父皇把慎儿送到母妃身边,不只是想她照顾你,也希望慎儿能照顾她。父皇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朵雪莲,你不必再纠结要不要对朕说实话,你母妃若知道会心疼的。不论怎样,父皇不会动摇对你母妃的信任,所以别人做什么都无所谓。”彦琛轻声细语却字字清楚地告诉女儿,“来日,替朕谢谢他。”
淑慎红了眼睛,几欲要哭,被彦琛揽在怀里哄道:“傻丫头,你这样母妃还当我欺负你了,赶紧擦了眼泪,父皇可把母妃交给你了。”
“儿臣一定照顾好母妃和泓曦。”淑慎答应着,总算破涕为笑。
不久彦琛离去,回涵心殿的路上,才总算清醒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他的嗣音没有离开他,而他们的儿子也那么健康。他感激容澜的大度,可这背后是不是更该感激那个带回这朵雪莲的人?给淑慎的那朵显然是为嗣音准备的,虽然如今用的是皇后的,但又有什么差别?难道冥冥中一切都有安排,老天让他去那个国度走了一趟,让他带回这东西,而这东西也适时地救了嗣音?
可笑的是,彦琛竟然嫉妒,他嫉妒晏珅往后得知雪莲花终于用在嗣音身上时会有的喜悦,而彼时的他却束手无措。如此可笑的嫉妒,让彦琛觉得自己愧为一个堂堂天子。可是怎么办呢,他是帝王,注定从骨子里血液里都充斥着骄傲,来日再面对晏珅,真能如对淑慎所言的,对他道一声谢谢吗?
是,他必须致谢,因为谢过了才没有亏欠,他不要在晏珅的身上欠嗣音的人情,地位也好江山也好,他可以欠弟弟,唯独女人,他最爱的女人身上,绝不能有亏欠。
彦琛回到涵心殿,即刻下旨昭告天下他喜得八皇子,更言明定康亲王进献的雪莲花挽救了梁淑媛一命,更赏黄金千两以示嘉奖。如此一来,要天下人皆知此事,如此一来,那个人还能暗下为自己的付出欣喜吗?
旨意经方永禄递出去后,皇帝独自坐在涵心殿内苦笑,这大概是他这一辈子用意最深的一道旨意,他对嗣音竟爱得如此深刻。
翌日初五,圣旨降临符望阁,因梁淑媛诞育皇子于皇嗣有功,擢升为从二品昭仪,赐景仁宫为处所,不日搬迁。
这样的恩旨和封赏在后宫是极正常的,妃嫔诞育皇嗣多少都会得到晋封,当时宋蛮儿有身孕就被晋升为淑媛,只是她无福消受早早香消玉殒罢。可是今次这道圣旨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伴随着泓曦出生时的漫天红光笼罩,关于小皇子的命格一时众说纷纭。
其实那日的红光只是烟火罢了,但以讹传讹,便成了神话。不过淑慎却点破一个细节,是日替嗣音接罢圣旨回来她身边时道:“昨日父皇昭告天下的旨意有些奇怪呢,泓曦出生的时候还没过子夜,该是在初一的,但是父皇却说泓曦是初二出生的。”
嗣音对女儿只说:“这有什么可计较的。”但自己心里却明白,彦琛已经在为儿子抵挡麻烦了。
然而世事皆有利弊两面,到底那一日在角楼有许许多多的人,总有人透露出消息去,言说小皇子是在子时前出生的。如此便说明皇帝故意将儿子的生日延后一日避开正月初一这种引人注目的日子,他保户幼子的心昭然若揭,而这一份保护背后的意义,就不是谁都能随意说出口的。
只是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数日后,小皇子出生红光冲天的传说闹得京城里街知巷闻,因皇帝曾昭告天下说初龄公主是星宿下凡国家的福星,既然她是梁昭仪所生,那小皇子定也有些来头,各种传说如雪片一般飞入宫廷,弄得宫里也风风雨雨。
可恼的是,这些都是吉祥的话,不是大张旗鼓可以镇压的,反而叫彦琛无可奈何,倒是容澜和年筱苒私下用劲,暗暗堵住了宫女太监们的嘴。
容澜心里是很清楚的,那日红光虽然神奇,但事实是角楼另一边的宫外在燃放烟花,但其他人不知道,连年筱苒都问她:“娘娘也瞧见红光了?”这些缘故她可以对年氏说,却不能高调地告诉所有人,因为那样又会有人说她容不得别人说泓曦好。
总之各种纠葛,弄得帝后都头疼不已。却不知是什么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把这本平常的事弄得满城风雨。
每日来看嗣音,皇帝都避开这些话题,可是有一日嗣音终忍不住说:“皇上不如下旨扼制这些流言,就说怕泓曦折福,告诉百姓什么红光冲天的事根本是子虚乌有的。”
彦琛却苦笑道:“朝廷是不可以为百信舆论所左右的,那会失去朝廷的威严,朕只能派人悄悄地压下去,可那样不得不伤害一些人命,朕不想我们泓曦才出生就背负这样的孽,所以一直没理会。你放心,朕自然会想办法,怎么能让流言蜚语伤害我们的孩子。”
嗣音亦无奈,幸而她不曾将那场梦告诉任何人,不然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此刻她挽了彦琛的手只道:“臣妾希望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就好,其他的事一概都不想强求,泓曦有泓曦的人生,对不对?”
“朕一早就应了你的,你放心。”彦琛也只能这样哄着嗣音,但回过身,朝廷上宗室里的压力,还是纷至沓来。
至元宵节前夕,第一份谏言递到皇帝面前,立太子的事终于被提上议程了,最先行动的便是先帝的老臣们,他们大多位高权重且与皇后母家交好,即便有乞骸骨休养在家的,朝中也不乏他们的门生,其中的牵连绵长纠结,是为彦琛登基以来第一头疼之事。但好在平素只是朝务,而他手腕狠辣却每回都有道理,故而至今甚少和大臣们起分歧,但此次就没那么容易应付,毕竟立太子关系的是国家未来数十年的命运。
但这一份折子彦琛没有压下,而是朱批“再议”退了回去,他知道自己若压下,之后的折子必定会连续不断地被送进来,而他批复“再议”却是一种态度,毕竟皇帝的性格脾气摆在那里,他不信自己还镇不住几个老臣。如今一切太平,他们没理由发作,但若孩子们之间有一点波折,必然掀起大风浪,他要做的是未雨绸缪,为到那一天可能发生的事做好准备。而另一方面,他也接受晏璘和嗣音的意见,决定放手让孩子们自己去面对人生。
元宵节一过,正月晃眼就过去了,很快进入二月,正是春寒料峭时。但此刻西南那边却无需棉衣御寒,这里终年湿热,薄薄一件罩衣即可。西南这边的人都熟悉晏珅,他休妻的事也早有传闻,后来见他带来的新王妃和善稳重不似从前那位傲慢凶蛮,也都理解他为何会那般绝情了。
叫晏珅高兴的是,周桃在西南过得很开心,大概是远离皇室远离京城的关系,又大概是因这里也是边陲之地民风淳朴,总之这位王府小王妃表现得出乎他意料的完美。这日军医来府里,因为周桃告诉他自己可能有身孕了,而军医的确给晏珅带来了好消息,一时府里上下皆欢喜。
是日下午泓昀到来,如今他任参将一职,才来的时候的确有诸多磨合,但好在他肯吃苦也聪明,很快就让晏珅满意。
“也不知道该给婶婶送什么,府里的老妈妈说孕妇吃燕窝最补身子,这些是离京时母妃让我带着的,可我并不喜欢吃这些一直都没动过,婶婶若不嫌弃就拿来熬粥吧。”泓昀将李子怡为他准备的燕窝全搬来给周桃,叫他那位小婶婶很不好意思,又重复之前的话说,“殿下何不搬过来同住,衣食住行都有个照应。”
泓昀仍是推辞说:“出来就是历练的,一个人住已经习惯了。也有下人老妈子,吃穿也是现成的,不需要我做什么事情,婶婶不必操心。”
周桃欣然,带着下人们收拾东西下去,晏珅见泓昀益发晒得黑了,知道他****带兵操练和巡防辛苦,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极满意的,只是玩笑道:“你晒得这么黑,改日回京都要认不得你了。”
泓昀却觉得很满足,这也算是一种肯定吧,忽而想起来,便道:“京里来的消息,梁淑媛生下小皇子,据说当时也很凶险,梁淑媛险些丧命,还是母后拿出您进献的雪莲才救下了她。”
提起这件事,晏珅心里不免苦笑,嘴上只是道:“不是晋封昭仪了么,你我该改口了。”
“十四叔不高兴吗?”泓昀问。
“不是不高兴,只是觉得你父皇夸张了些,我相信那区区一朵雪莲不足以神奇到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地步,只是梁昭仪命不该绝吧。”晏珅淡淡的,又道,“只怕你父皇这会子正头疼呢?”
泓昀不明白,再要问晏珅却起身离座了,顺手拿了剑说,“到你营子里去看看。”
周桃正出来,便笑道:“早些回来,厨房里已备下饭菜,三殿下也过来一起吃饭。”
泓昀推却不过,应下后便随十四叔一起来到他的营下,众将士见大将军来,群情雀跃,晏珅也竟应了他们的起哄,辟出场地来与将士比武。泓昀却在边上看得心惊胆颤,只因十四叔竟是招招剑剑都透着杀气,好似宣泄一般把所有力气都用上了。
营中数人皆败下阵来,不敢再有人上来挑战,泓昀索性呵斥众人散去,端了一碗凉茶来递给他道:“十四叔莫伤了身体。”
晏珅一气饮下,挥手摔了茶碗,听着那清脆声,忽而拍着泓昀的肩膀大笑:“你我叔侄就好生为他守护江山吧,江山稳固他才能安心,他安心,她才能过得好。”
“十四叔?”泓昀听得迷茫,那么多的他,哪个是他,哪个又是她?
晏珅忽而冷笑:“泓昀,你告诉十四叔,你想做太子吗?”
泓昀摇头,“十四叔觉得我有这个资质吗?我纵然想,也明白自己是不能的。我求上进不是为了争什么太子,只是不想让父皇失望,想让自己做个有用的人罢了。”
“可若有人把你推到那个位置上呢?”晏珅冷笑。
泓昀一怔,不知如何应答。
晏珅看他这样,朗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别害怕,十四叔不过是一问。”
泓昀道:“十四叔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说那样的话很不孝,但是我的母妃她,似乎心比天高。”
晏珅摇头,缓缓说:“当年十四叔也无意争太子位,兄弟中优秀于我的人比比皆是,我不过是年轻一些,就是所谓的功劳,也因是年轻才显得突出。兄长之中为你皇爷爷建立下功勋的人何止一二。当初废太子,我就屡次因支持复立太子而与你皇爷爷起冲突,到后来看到兄长们斗得你死我活,心里的痛难以言喻。那时候就有大臣来向我靠拢各种游说,渐渐的,我竟心动了。不过也是那时候,你皇祖父把我送到了这里,远远地离开了京城。虽然党争之中十四叔我没做过什么事,但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其他几位构成了威胁,甚至是你的父皇。你也知道,你皇祖母更喜欢我这个小儿子。”
上一辈的事,泓昀不敢多说什么,他也猜不透叔叔的用意,直到随他回到王府吃了饭要回自己的家去,十四叔才说了一句:“如果你无意争太子位,就不要被身边的人所左右,一个真正成功的人不是指他建立多少功勋,能否名垂青史,而是活着的时候,能不能随自己的心愿,做自己想做的事。”
回家的路上泓昀一直在思考自己想做的事是什么,虽然想不到太遥远的未来,但至少明白眼下只想在西南做出成绩,而后他明确地告诉自己,他不想做太子。
想着想着,也忽然意识到,十四叔说了那么多,难道是因为京城那里有动静了?如今论嫡论长,若要立太子,就该是皇后所生的泓昶,如果有波澜,又是谁要与他争呢?泓晔,还是……泓曦?
“难怪十四叔这样忧愁,他是在担心梁嗣音吧。”泓昀淡淡一叹,他们这两个男人能算是同命相怜吗?
“呵……”长长地苦笑,泓昀没再多想。
这一边,晏珅见周桃忙进忙出,忍不住嗔怪:“你有身孕呢,这些事下人都会做的。”
周桃却嫣然一笑:“我不放心嘛,这些都是你贴身的事,何况我现在身子还不重呢,大夫说我身体很好,不用太担心。我觉得太在乎了,反而是给自己压力,你是知道我的,一有压力心里就闷住了,那样对身体对孩子都不好。”说着上来拉了晏珅道,“这次我会好好保重自己,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晏珅道:“别累着自己,我只是心疼。”
周桃欢喜不已,乐呵呵地说:“晏珅,西南真好。”
晏珅颔首不语,只是笑着,心中则念:“西南是好,可它毕竟只是西南。”
二月初五,皇帝照例在每月这一日来书房巡视,却不见淑慎,泓晔笑道:“今日梁昭仪搬迁,皇姐便没有来书房。”
彦琛近来忙碌,有几日没去符望阁了,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检查完儿子的功课后,便与夫子说,“泓暄今年也要四岁了,改日朕带来与你们瞧瞧,看看资质如何,是否该启蒙了,朕想为他选一个好的启蒙老师。”
太傅们答应下,不久送走皇帝,彦琛今日也难得赋闲,便想来符望阁看看,方永禄却说那里一定忙得热火朝天,不如直接去景仁宫等候。彦琛心想有道理,便随了他。
一行人来至景仁宫,却见容澜已在其中,见自己来,笑道:“皇上怎么不在书房。”
“那里忙完了,便想过来瞧瞧。”彦琛道,又说,“这里的确比符望阁大,往后几个小家伙也能跑动玩耍,符望阁那里层层楼楼的,朕总怕他们将来会摔着。”
容澜笑道:“可不是么,如今离得也近了,平日里好照应。当初送去符望阁因为她的病,图那里偏僻,谁知道就这么住下来了。”
彦琛没有直说,其实他就是喜欢那里僻静,平时过去也没什么动静,如今景仁宫虽离得近了,但进进出出难免叫人看着,总有许多不便。符望阁后本有座景福宫,可是先帝在位时那里住过一位疯了的妃嫔,彦琛觉得不吉利,就没往哪里想。又想让嗣音搬到宁寿宫花园的颐和轩去,可是宁寿宫曾是他的太祖母,先帝在位时太皇太后的处所,地位堪比坤宁宫,可谓是栖凤之所,彦琛又是诸多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