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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音却笑道:“她说的也是事实。”
刘仙莹皱眉,问:“你怎会与她有瓜葛,避之不及的东西。”
“可不是么,避之不及。”嗣音轻笑。
众人见梁淑媛还有心思与刘婉仪谈笑,都不免惊讶,皇后自然不能不开口,便问嗣音道:“怎么是你给送的药?”
嗣音款款起身,大方从容地回答:“只因说承垚中毒,虽然解毒度过了危险,但是体内毒素不清除,将来会留下病根,所以臣妾让御医馆配了药送出去,本是好心,药也是从御医馆开的。这会儿既然说是什么食物和药冲撞了,想必是臣妾和太医都疏忽了,开药时忘了叮嘱忌口,那么不巧今日碰上了。”
的确,梁嗣音的话不错,传来的消息并没有说是药物的问题,不仅不能说嗣音给的药不好,更不能怀疑她动了什么手脚。
不久有太医来到御前,竟是今日当值的右院判何子衿,他躬身向帝后解释,言明梁淑媛的药是他所配,更以性命担保药没有问题。也提到说是疏忽了医嘱,而梁侧妃与小皇孙皆食用了今日宴席上所呈的羊肉,这才引发症状。皇孙体弱,便动静大了点。
嗣音那里已缓缓坐下,无事人一般旁观此事,待何子衿说完,众人更是深信不疑,皇后也只不过叮嘱说:“往后还是小心些。”
此事便这么过去了,宴席继续,皇后离席过来看看,但见李子怡抱着孙子哭得可怜,便道:“孩子好好的你哭什么,多晦气。他这样再抱出去也麻烦,就留在宫里你照顾些日子,有泓暄初龄做伴,也不怕在王府里寂寞。”
此时梁如雨已醒,挣扎着要起身向皇后行礼,容澜道:“好孩子躺着吧,一会儿有精神了再出去。”又用嗔怪的口吻,当着泓昀、赫娅的面对她道,“你是傻子么?要给承垚试药,你尽管叫下人奴才去做,你是主子是金贵的身子,怎么使得?何况你每日吃药,是药三分毒,若有了身孕不知道,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往后再不许你这么做了,难不成王府里有谁怀疑你要毒害皇孙不成?”
说着把目光投向泓昀与赫娅,泓昀尚可,赫娅有些掌不住,开口道:“如今宗人府还没查出来,儿臣谁也不敢信,但并没有逼她试药,母后不要冤屈了儿臣。”
容澜都懒得理会她,而是对泓昀道:“今日的事虽然是误会,可也闹得尴尬,要你父皇心里怎么想?你这孩子最近是怎么了?一味地叫他生气。”
泓昀不敢言,低垂着头站在一边,李子怡见儿子被教训,心里当然不服气,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她又有什么话好说?
“承垚暂时就留在宫里,再被你们养着,真怕给折腾死了。”容澜又看看赫娅和如雨,冷声道,“三纲五常你们都是懂的,在家里该做些什么不用本宫教了吧?一个个都把身子保重好,年纪轻轻的,或病或晕,像什么样子?别再叫本宫为你们操这些心,若再如此,往后坤宁宫也不必来了。”
三人不敢吭气,容澜也不久留,撂下了话便走了。
但是等容澜回到席上,皇帝竟然已经离开,也因彦琛不在,众人反自在起来。容澜问织菊皇帝离开的原因,织菊道:“也没什么反常的,只是方才小公主哭闹,哄也不好,皇上就抱着出去了。但过会子方总管就来说,皇上不来了。”
“去哪里了?”
“说是回涵心殿?”
此时奶娘将泓昶抱了来,宗室里的女眷们都围过来看小皇子,容澜也不能再细问,许久等宴席散了,王海那里才打听到说:“皇上独自抱着小公主去了符望阁。”
容澜只是叹一声:“我猜也是。”
嗣音和刘仙莹送年筱苒上了肩舆,又与舒宁话别,二人便各自坐了肩舆往永寿宫去,因淑慎方才跟着惠静一起随耿慧茹走的,说要看什么稀罕的东西,嗣音这里就想绕过去接她回符望阁。
然才走不过两步,方永禄身边的小太监便赶来,对嗣音道:“万岁爷在符望阁等主子过去。”
刘仙莹莞尔,低声笑:“方才一句话都不说,是等着私下问你呢吧。”
“麻烦你派宫女太监送淑慎回来,别叫她缠着昭仪娘娘不肯走,惠静也该出宫去,家里孩子还等着她呢。”嗣音笑言,便叫肩舆往回去的路上走。
刘仙莹这里独自回去,才过翊坤宫,但见泓昀并妻妾二人从宫里出来,他们见刘仙莹的肩舆过来,便立在一旁,礼尚往来,刘仙莹只能叫停下肩舆,她颔首道一声:“三殿下是要出宫?侧妃身子可好些了?”
不过是寒暄客套的话,点头几句话便可各自走各自的路,偏偏赫娅笑道:“王爷带如雨先走吧,我和刘婉仪还有几句话说。”
泓昀担心如雨的身体,懒得和她多说,只道一声:“莫打扰刘婉仪歇息。”就带着如雨走了。
二人且行,如雨回头望了一眼,瞧见刘仙莹却是落了肩舆走下来,二人凑得极近的不知说什么。
“姐姐同刘婉仪很熟吗?”如雨问。
“谁知道她,终日神神叨叨的。”说着转头来对梁如雨道,“再不许为承垚试药了,听见没有?我不需要你向她证明什么,难道你怕我不信你?”
如雨听了心里很暖,甜甜一笑说:“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母后那句话戳中我的心思,我竟是忘了该保养好自己,不然将来……”后半句话没说出口,通红的脸已出卖她。
泓昀怜惜不已,握了手拉到身边说:“你知道便好。”又问冷不冷,要不要风衣。
其实赫娅和刘仙莹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她不紧不慢地追上来,远远瞧见丈夫和梁如雨依偎着,猛地想起大婚后他们进宫,自己想挽着丈夫,泓昀却说什么天朝规矩大,夫妻俩也不能在外亲昵。那这会子他们这算什么?泓昀是睁眼说瞎话吗?
“梁如雨,我看你的狐狸尾巴还能藏多久,泓昀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赫娅恨得咬牙切齿,忙着赶过去,硬生生将两个人分开了。
嗣音这边一路回符望阁,便猜想彦琛是为刚才的事动气了,怎么会是因为初龄哭闹他才离席,分明就是心里不高兴,懒得看到席上众人罢。小太监告诉自己说皇上离了坤宁宫就去了符望阁,天晓得这一个多时辰他独自在符望阁里干什么,若是生闷气,过会儿一准不给自己好脸色看。而给泓昀府上送药的事,她早就想好怎么对皇帝说了,只是没想到发生了今夜这件事。幸好何子衿信守承诺,她总算没有白与他做下约定。不过此刻想来多少有些后怕,若何子衿毁约,自己该怎么办?
待到符望阁时,果然气氛有些严肃,方永禄笑得不冷不热,朝嗣音摇头表示不晓得皇上此刻的心情,只说在楼上和公主玩闹。
嗣音先洗手换衣裳,拾掇好了才缓步上楼来,听楼上静悄悄的没有声响,猜想丫头已经睡了。谁知二楼仅有奶娘在,她低声说:“皇上抱着公主在阁楼呢。”
嗣音再拾级而上,却见彦琛在躺椅上闭目而眠,初龄则趴在父亲胸前也睡得正香,他的衣袂如被子一样盖在女儿的身上,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只是合着衣裳就睡。
幸而门窗紧闭,秋风漏不进来,不然皇帝就这样睡着必要着凉,嗣音蹙眉摇头:“真真是两个孩子。”
她转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毯子,继而悄声过来盖在彦琛的身上,这父女俩也不知先头疯玩了什么,竟累得睡得如此香甜,一大一小这个模样,委实可爱得叫人心里发甜。试问彦琛的兄弟姊妹里,有几个曾经这样卧在先帝的怀里?而泓晔他们,又和父亲亲近过几回?
彦琛给初龄的爱,其实就是普通百姓家里爹爹对闺女的疼惜,只因在严肃的帝王家才显得有些出格和弥足珍贵,想到女儿能在帝王家得到这样的爱,嗣音心里是说不尽的幸福。
此刻初龄似乎是做梦了,趴在父亲胸前挪动了下手脚,嘴边一溜淌下口水,看得嗣音只想笑,又怕她脏了彦琛的龙袍,忙拿丝帕来擦拭,不想到底惊动了彦琛,他带着睡意沉沉地说:“你回来了?”
嗣音反道:“皇上突然离席,叫娘娘好不尴尬。”
“是吗?皇后不高兴了?”彦琛醒了,见身上多了毯子,便只顾着把女儿盖好,又怕她睡得不舒服,轻轻地将她抱起托在臂弯里。
果然这样的姿势最舒服,初龄满足地蠕动着小嘴,不由自主地把手指塞入嘴里吸吮,可爱的模样叫彦琛看得痴了。
“没有不高兴,只是臣妾以为而已。”嗣音说着,伸手来要拿出初龄的手,偏他的父亲拦住,宠溺着说,“罢了,别弄醒她。”片刻等女儿睡安稳了,才问道:“你教她喊十四叔的?”
嗣音一愣,没想到皇帝竟是问这些,回道:“没有,只是周桃来过两次,教她喊过十四婶婶,皇上也知道,她是不会叫人的。”
“她连娘都不肯喊,却肯喊十四叔,这小丫头怎么这么鬼精灵?”彦琛笑着点了点初龄的胖脸颊,无比骄傲地说,“今日丫头这一声十四叔叫得好,朕都不知该怎么赏她,难道她是知道她的十四叔比谁都重视亲情么?”
嗣音不语,晏珅的事她没有兴趣过问,休妻册封的事在周桃点头答应后,一切就该止住。皇帝要她做的她做到了,别的事就不该她多管闲事。至于女儿为什么会喊她的十四叔,只怕将来她长大了也不会有答案,不过凑巧罢了。她不希望别人强加些什么在初龄的身上,她不过是个脾气怪些的骄傲小丫头,哪里就那么神奇了。
她极自然地扯开话题,说:“承垚已经没事了,何太医医术高明,如今皇后娘娘让贤妃抱在宫里养,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出宫去。和郡王妃和侧妃也是,怎么就照顾不好一个孩子。”
“嗣音啊,那件事朕实在为难你了。”彦琛见她脸上有淡淡的不悦,心里便疼了,伸出一只手握了她道,“你不要生朕的气,若非你出面,这件事朕也逼不了他。你心里不开心,朕也难过。但事关江山社稷,朕只能让步。”
“皇上一直为了弟弟们在让步,这个也是那个也是,分明处处委曲求全,可别人还要误解您。”嗣音抬眸看着他,满目的心疼之色,哪里有半分生气,“臣妾纵然心里不乐意,可也愿意为您去做这不过说几句话的事。您这会子来算计臣妾付出了什么委屈了什么,那谁来算皇上这笔帐?不要说怕臣妾生气的话,臣妾怎么会气皇上?而有皇上此刻几句话,什么都够了。虽然那样说有些逾矩,但夫妻之间不就该互相扶持么?”
“朕有你这几句话,又何尝不满足?可嗣音啊,你若不高兴,不要憋在心里,朕不得已叫你出面做这些事,事后总还能补偿你的委屈。”彦琛温柔地看着她,想要把她从眼眸藏到心里,“你脸上分明写着不愉快,为什么还要装不在乎。”
嗣音心里一疼,静默了须臾才说:“的确是不高兴的,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可真心不愿意怪皇上,也是心甘情愿做这件事的。可这会子心里堵着的,不是这件事。”
“为今夜承垚的事?”彦琛皱眉。
嗣音摇头道:“与臣妾无关的事,理会它做什么?”顿了顿才道,“皇上该知道臣妾在御花园找到泓晔的事吧。”
彦琛无声默认。的确,其实这宫里犄角旮旯里点芝麻绿豆的事,只要皇帝想知道,就没有他不能获悉的事,更何况嗣音、泓晔,这两个他心里最在意的人。
“朕想你若要提,自然会说,并不怕你瞒着朕。”彦琛道。
嗣音点头,这是他们俩最珍贵的,只怕连皇后都没有的默契,可是每每用到这份默契,就是发生了什么会叫人不愉快的事,凭心而论,嗣音委实不愿拥有它。
“那天发生了很多事,与今夜的事也有牵连,皇上有耐心听臣妾讲完么?”
“你说便是了。”彦琛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投向女儿,仿佛寻找一种慰藉,直觉告诉他,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与此同时,古曦芳和儿子也回到了承乾宫,儿子面无表情地请了晚安就要回房,忍耐数日的曦芳终于忍不住了,将翠芙翠蓉一概打发,留下儿子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长大了就有些话不能对母妃说了?晔儿你知不知道,母妃天天都在为你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终日愁眉不展?”
泓晔静静地看着母亲,梁淑媛说他应该和母亲沟通,可是泓晔委实不知从哪里开始讲起,于是一直拖到眼下,今夜瞧见承垚的事,心里的梗又在刺痛他的心。
“儿子,是母妃做错什么了吗?”古曦芳道这一句,已是红了眼圈。
泓晔定了定神,娓娓将那一日在外祖家中听到的话复述给母亲听,末了问她:“儿臣只想知道,皇兄他真的吸食了五石散,而害他的人是母妃吗?”
“不是的,泓晔,你不可以这样想我。”古曦芳很激动,她完全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被儿子听见,果然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天的眼睛,就是借了孩子身上的吧。
“可是外祖……”
“不错,是你外公他们做的,可泓晔,你先回答母妃一个问题好不好?”古曦芳心里压了许久的事,终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口子。
“是,儿臣知无不言。”
古曦芳咬了咬唇,开口道:“晔儿,你想做太子吗?”
“母妃?您怎么这么问?”泓晔有些发懵。
曦芳进一步,握着儿子的肩膀道:“别的事母妃会一一对你解释,你想知道任何事我都会告诉你,但是母妃也要知道晔儿的想法,你想不想做太子?”
泓晔已平静,亦静静地吐出那一个字,“想。”
曦芳胸前大大一起伏,不知是悲是喜,渐渐松开了儿子的肩头,认真道:“晔儿,你可知道父皇他默许过母妃,将来会立你为储君?你自己也该明白,所有的儿子里,他对你的教导最用心,所以你心里也有这个感觉是不是?”
泓晔点了点头,又摇头,说:“儿臣不敢多想父皇是否有意立我为太子,但是心里却愿意接受这个安排,我觉得我成为太子成为储君,会比三哥强,也会比泓昭强,泓暄和泓昶还是小孩子看不出来,但我不会输给他们。我想成为和皇爷爷、父皇一样文功武治、勤政爱民的皇帝,将祖宗的江山基业传承下去。”
“很好,这才是我的泓晔。”古曦芳将儿子搂到怀里,轻声道,“母妃对你教导诸多严苛,也是想你能成才,即便不做太子,也能为你父皇分忧。晔儿,你既想成为太子,母妃一定鼎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