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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那婆子的话,简飞扬本来含笑的脸一点点地沉了下来。他缓缓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那报信的婆子面前,问道:“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在千军万马里历练出来的威压立现,将那婆子躬着腰的身躯都要压垮了。
那婆子索性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道:“回……回……国公爷的话,二少爷……二少爷带着大姑娘,和两人院子里的下人,同二老太爷一起,在暄荣堂门口……逼着人开院门……里面的人不开……他们就拿了家什砸起门来。外面守着的人过来劝,他们就同那些人打起来了……”婆子嘴里的二老太爷,便是远道而来的二叔公。好不容易说完了一席话,那婆子偷偷抬起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贺宁馨忙起身走到简飞扬身边,同他并肩而立,对那婆子道:“你去致远阁,传我的话,让刑房的嬷嬷先去暄荣堂,将的下人都抓到刑房去。——等国公爷亲自处置。”又抬头看着简飞扬道:“国公爷别担心,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简飞扬抬起手,止住了贺宁馨,道:“不用。你去没用,他们没有将你放在眼里。你又和气宽厚,被人欺负了都不晓得反击回去,还是我去吧。我是他们的大哥,这个国公府的一家之主。我倒要看看,他们有谁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贺宁馨听了简飞扬的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被人欺负了也不晓得反击?这是说我吗?认错人了吧!
可是简飞扬到底是为她好。有一个人能在出事的时候站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解困除难的感觉真好!
贺宁馨便微微后退几步,含笑道:“国公爷也别气着,跟糊涂人生气,犯不着。”
简飞扬点点头,对贺宁馨道:“本来还想等一等,看来他们倒是等不及了。我倒要看看,等那不孝的忤逆子知道真相,又当如何!”说着,大步往院外走了出去。
贺宁馨听了简飞扬的话,眉头去蹙了起来。——就算要简飞振知道真相,这样粗暴的法子可不管用。
想到这里,贺宁馨跨出屋门,紧走几步,追上正大步往外走的简飞扬,低声而急促地道:“飞扬,你等等!——你听我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你说良心话,如果这十多年来,卢盈没有苛待你,而是如同对待二弟一样待你,视同亲生,你会不会因为看了你爹的一封信,就立时对卢盈恨之入骨?”
简飞扬住了脚,站在院子中央的青石板小路上,眼睛平视着前方,没有说话。春日的风吹过来,将他的薄氅吹得迎风飘起,显得他的背影越发孤单。
贺宁馨说得当然有道理。
简飞扬从记事起,就没有在卢盈这个假的简老夫人那里得到过丝毫的关爱和照料。无论是以前他以为自己是庶子,还是现在知道了真相,他从来就没有把卢盈当作真正的娘亲敬重过。所以他接受起真相,完全没有任何负担和犹豫。
可是简飞振不一样。简飞振从记事起,卢盈就是个待他如珠如宝的娘亲。而且卢盈因为自己不能生育,为了自己以后着想,她也只能抓着简飞振不放,当他是亲生儿子,爱他宠他,既是弥补自己心底的遗憾,也是为了自己老了之后有人奉养。
父母同子女的感情,血缘的作用固然有一些,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在多年的共同生活中慢慢培养起来的。
简飞扬怎么能拿着一封信就否定了卢盈同简飞振十多年的母子感情?!
这事处理不当,说不定会彻底将简飞振推到卢盈那一边去!
如果真的成了这样的下场,令亲者痛,仇者快,他以后又有何面目去见自己九泉之下的爹爹?!
说到底,还是自己这个长兄做得太差劲了。这些年,他居然丝毫没有怀疑过卢盈的真实身份!若不是有宁馨……
想到这里,简飞扬回过头来,脸色已经平静下来。看着贺宁馨有些急切的小脸,简飞扬嘴角微翘,冲她轻点了一下头,低声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得不周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你提醒我。——只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二弟,让他继续糊涂下去。认贼作母,不明是非,又怎配做我们简家的子孙!”
春日的晚风带着些微醺的花香袭袭吹来,绕着简飞扬和贺宁馨的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两人在院子里中间的路上对视了一会儿,有些浮躁的心终于慢慢沉静下来。
贺宁馨对简飞扬笑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有了计较。对二弟来说,我们说什么都没用,都是假的,都是别有用心。所以我们应该让那女人亲口说出来,让二弟亲耳听到、亲眼看到那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才能让他有所触动,慢慢明白过来。——明儿宋医正过来复诊,我问问他,看看卢嬷嬷的情形如何。如果好转许多,不怕受些刺激,我们可以……”说着,贺宁馨走近简飞扬身边,扬起头,低声说了几句话。
简飞扬低下头,俯耳过去,一边听,一边点头。
等贺宁馨说完了,简飞扬已经一脸赞同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回身轻轻抱了贺宁馨一下,才放开她,逃也似地出了院子,往暄荣堂那边去了。
卢珍娴和郑娥本来也跟着贺宁馨从屋里出来,站在贺宁馨和简飞扬后面几步远的地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眼见大表哥和大表嫂鹣鲽情深,卢珍娴和郑娥低头轻笑,装作没有看见两人的情不自禁。
贺宁馨不提防简飞扬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行此亲密之举,脸上已是红霞翻飞,耳边又听见有人轻笑,脸上更是辣辣地有些掌不住。
卢珍娴见贺宁馨窘成这样,忙过来岔开话题道:“大嫂,大哥一个人恐怕招架不过他们三个人,我也跟着过去帮帮忙吧!”又对贺宁馨若有深意的点点头,满怀期许的看着她。
郑娥也走到卢珍娴身边,主动提出要跟卢珍娴一起去,至少能把简飞怡劝回来。
贺宁馨想了想,道:“那就麻烦两位了。”
卢珍娴和郑娥便快步跟着简飞扬也往暄荣堂那边去了。
暄荣堂前面的空地上,此时刑房的嬷嬷已经拿了绳子过来,将简飞振和简飞怡院子里的下人锁了一长串。正让他们抱着头对着院墙根儿,蹲在地上。
暄荣堂的下人排成一排站在紧闭的院门门口,脸上身上都有些挂彩。
前面的空地上四下散着一些棍棒和绳子,不知是哪一方带来的东西。
简飞振和简飞怡站在院门前的台阶下,同简飞扬怒目而视。
二叔公抱着手站在一旁,正端着长辈的架子,对简飞扬道:“飞扬啊,不是二叔公多嘴。实在是你媳妇儿太过分了,这样忤逆不孝的女人,早就该休了去!——娶妇娶贤,你娶个这样不贤的媳妇,就是家门不幸啊!我们简家,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了这么个恶妇!”
简飞扬扫了二叔公一眼,眼风过处,让二叔公哆嗦了一下。
可是想到简飞扬的镇国公爵位,还有简家嫡系的豪富家财,二叔公又壮了胆,倚老卖老地走到简飞扬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大侄孙啊,来,休了这个恶妇,二叔公给你寻个好的。你二叔母娘家的姑娘,个个生得如花似玉,比你媳妇儿好看得多,又贤惠,又守礼。你休了她,二叔公就站在你这边!”
这话一出,简飞振立时怒道:“二叔公!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二叔公不敢看简飞振,缩着脖子躲到一边,嘟哝道:“我是帮理不帮亲啊。他是嫡长子,又袭了爵位,于情于理,都在他那边啊!”
简飞振指着暄荣堂紧闭的院门道:“他将我娘关起来,哪里还有情面?哪里还有道理?!”
简飞扬看也没看二叔公一眼,只是两眼紧紧盯着简飞振,道:“老夫人生病了,怕惊扰了别人,我才让你大嫂将她好好看护起来。怎么说是关起来?”
简飞振冷笑一声,道:“你别往身上抗了!——我告诉你,今日这种局面,我娘早就预计到了!”又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什么大家闺秀,御史嫡女!——我呸!那时候,我娘说,担心那恶妇进门了,就没有好日子过,还担心被那恶妇陷害,赶出简家家门。我还帮你媳妇说话,说她不是这样的人。如今看来, 我竟是个瞎子!没有看清那个恶妇的狼心狗肺!”
此话一出,简飞扬再也忍不住,伸手啪地一声,扇了简飞振一个耳光,又紧紧捏住了他的喉咙,阴森地道:“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就不是扇你耳刮子这样简单!”说完这话,才放开简飞振的喉咙。
简飞振被掐得大咳起来。
屋里的卢盈隐隐听见外面吵闹的声音,几次想冲出去,都被那几个又聋又哑的婆子拦住了,不让她出去。后来索性如同对待发疯似的卢嬷嬷一样,将她的嘴堵起来,又把她捆在椅子上。
简飞怡从来没有见过简飞扬发怒的样子,看见他如杀神一样掐住了二哥简飞振的脖子,吓得后退几步,躲在了墙边。
卢珍娴和郑娥赶过来,正好看见简飞怡想要退缩的样子,忙一起迎上去,走到简飞怡身边,一人一边拉住了她的胳膊,轻声道:“妹妹,你是金玉一样的人,别搀和这些事了。我们先回去吧。”
简飞怡看看暄荣堂紧闭的大门,又有几分委屈,对卢珍娴和郑娥道:“卢姐姐、郑姐姐,我娘在里面被关了一个月了,我实在担心她……”
卢珍娴劝她道:“你娘生病了,等病好了,自然会出来的。你知道,生了臆病,若是被人知道了,说不定要送到疯人塔去。你真的想你娘去疯人塔关着,还是在这里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简飞怡本是个没主意的人,闻言咬了咬唇,又看了看简飞振那边,低声对卢珍娴和郑娥有些犹豫地道:“可是我二哥说,我娘根本没病,是大嫂……故意把娘关起来的。”
卢珍娴摇摇头,笑道:“你二哥又不是大夫,怎么知道老夫人有没有病?再说,大嫂那里还有太医院的宋医正开得方子,岂能做得假?”
简飞怡似信非信,问道:“真的?——真有方子?”
卢珍娴肯定地点点头,拉了简飞怡就走,边走边道:“你若不信,等会儿我们去大嫂那里,让大嫂把方子拿来给你看就明白了。”
简飞怡这才有些迟疑地跟着卢珍娴和郑娥往自己院子里走。
简飞振看见卢珍娴劝走了自己的妹子,在后面怒声道:“表妹!——你拉着飞怡去哪里?”
卢珍娴停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道:“二表哥心浮气躁,还是多听听大表哥的话吧。我带飞怡妹妹回去歇着。”
简飞振听见自己的心上人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更是怒不可遏,指着简飞扬道:“你有本事!——我跟你说,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将你的事抖出来,大家谁都别想讨到好,都回家种地去!”威胁要将简飞扬是庶子的事说出来。
若是以前,简飞扬自然要退让三分。
如今却大不一样了。
看着简飞振怒气勃发的脸,简飞扬笑了笑,问道:“你当真要闹下去?”
简飞振见大哥这次居然没有发火,也颇有些奇怪,却还是大声道:“今儿不把我娘放出来,我就没完!”
话音未落,简飞扬上前一步,右手手刀挥起,往简飞扬脖子后面砸了下去,将他打晕了过去。
简飞怡远远地回头看见这一幕,吓了一大跳,赶紧心慌意乱地跟着卢珍娴和郑娥两个人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不敢再跟过来。
那边简飞扬将简飞振打晕了,便对刑房的嬷嬷道:“这些的下人都带到外院刑房,各打十大板子。也不用再回来当差了,直接去贺府寻了亲家太太,让她派人过来,将这些人送到东南盐场去。”
刑房的管事嬷嬷忙应了,又问:”那二少爷和大姑娘的院子里,就少了下人服侍了。“
简飞扬冷冷地道:“他们有手有脚,难道离了下人就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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