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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杀的声音盖过了呐喊,孟揽月也不由得挺直了脊背,尤其现在伸手不见五指,根本就看不见,所以也无法肯定那战场是如何,由此就更让人心里不安了。
汪诩带来了三千死士,人数不止多,而且他们还很厉害。
在这种地方,胡桑的暗器机关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就只能靠拼杀。
“五哥,你能看见么?”她是什么都看不见,而且她觉得,那战场起码距离这里得有一里地之远。
“能看见一些。”目力受黑夜所阻碍,但还是能看见一些。
“情形如何?”那些声音震天动地,使得她说话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只如蚊蝇一般。
“暂时未知。”后面是白天齐的车马还有胡桑以及一众护卫,真正厮杀的战场在前面,看不清楚。
“我的手心都出汗了。”莫名其妙的很紧张,和那次观瞧大周和南周的战场完全不同。
“若是形势不好,本王便带着你逃跑,放心吧,伤不着你。”白无夜语气凉凉,听起来更是无情无义。
不过,听到这种话孟揽月却是笑了,“要是那么怂的逃跑,不知道日后得有多少人笑话你。”
“所以,一会儿若是前方溃败,孟大夫记得挺身而出。相信日后民间定会诸多传颂孟大夫的美名,以及英勇事迹。”白无夜说着,恍似在看笑话。
“嗯,那个时候想看我,就得挖开坟墓了。”挺身而出?几匹马儿的蹄子就能把她给踢飞了。
“本王会给你修建一个极好的坟墓,任何盗墓贼也挖不开。”白无夜明显在笑。
“谢你了。”无言,居然都想着给她修坟了。
“王爷,三王爷的马车回来了。”蓦地,身后的护卫出声。
白无夜随即看过去,孟揽月也不由得抓紧了缰绳,“是不是败了?”若不然白天齐的马车为什么会回来。
“等一等。”白无夜也不确定,毕竟天色太黑,距离也太远了。
很快的,马车的声音胜过了震天动地的厮杀声,不过片刻,马车就到了眼前。
车门打开,白天齐从里面走出来,驾车的护卫把他扶了下来。
“五弟,汪诩已经跑了。”他和汪诩一样,都在各自队伍的最后方。
“他此番折损很多,三哥可以趁热打铁。”一听这话,白无夜就明白了,汪诩的死士今日都得交代在这里。
“没错。南方失守,如今他只能在北方再拼搏一回。不能让他死灰复燃,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白天齐正是有此打算,所以才返回。
“放心吧,我这就回西疆,三方围拢,不信他能折腾起风浪。”三方,说的是白天齐的草流城,他的西疆,还有帝都的白天世。
尽管和白天世并非同一阵营,但面对汪诩,相信白天世不会手下留情。更况且,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若是让汪诩逃过这一劫,到时吃亏的还得是他。
各自对对方都有猜测和判断,并且,他们相信自己的判断。
“好。只是,孟大夫,我有个不情之请,前方将士多有伤亡,还望孟大夫多留几日。”看向孟揽月,白天齐希望孟揽月能留下。毕竟草流城没有更好的大夫,很需要她。
刚刚就听白无夜说要回西疆,孟揽月还在想,这里的伤兵怎么办。药房里的那种大夫见过无数疑难杂症,可是像这种在战场上的伤,他们可未必能胜任。
只不过、、、
回头,漆黑的光线里,白无夜的脸也不甚清晰,“所以我得留下了是么?”
垂眸看着她,白无夜有片刻的迟疑,随后颌首,“嗯,本王会留下几人,到时送你回西疆。”
“好。”痛快的答应,孟揽月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抬手,白无夜抓着孟揽月的肩膀把她放下了马背,“记得给自己涂药,猪蹄儿都是白色的,没有紫色的。”
他刚说第一句话时,孟揽月还想说声谢谢呢。谁知眨眼间他就骂人,她那句谢谢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会多吃炒咸蛋给自己补身体的。”回嘴,孟揽月一边走向白天齐。
没有再说什么,白无夜指示了几人留下,随后便调转马头离开了。后方有一条官道是向西的,走那条路就能回西疆。
马蹄飞奔的声音从清晰到渐无,最后就完全听不见了。
拢紧身上的披风,孟揽月转头看向白天齐,他也正在笑看着她。
“上车吧。”抬手示意,白天齐对任何人都很和善。不过,他骨子里就有一种十分大气威严的感觉。亲切和善与大气威严糅合在一起,也只有在白天齐身上显得不矛盾。
上车,车内挂着琉灯,使得这里面也不黑暗。
马车调转方向,再次重回战场的方向。
“三王爷,你觉得咱们的死伤会很多么?”也不知战场如何,毕竟汪诩的死士都很厉害,不是草包。
“有战争就有死亡,这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我的将士与别人不同,他们都贴身穿着精铁软甲,所以,一般时候伤亡不会很严重。”白天齐看起来很淡定,说话时也是笑呵呵的。
一听这话,孟揽月不由得点头,“这么好的东西,西疆的将士也应该有。”那里战事不断,将士更需要。
“西疆兵马太多,不似草流城,仅仅两万而已。所以制作这些精铁软甲,在钱财上也不会太为难。但即便如此,也花费巨大。我曾与五弟说过此事,但经过计算,别说一半的将士,仅仅能满足两个大营的将士而已。”说来说去,就是钱不够。
缓缓眨眼,孟揽月也了解了,养兵马真的不容易,最需要的就是钱。
马车停下,厮杀的声音也更近了,好像就在马车外头,只需要打开车窗就能瞧见似得。
但孟揽月知道,这马车也距离战场有段距离,毕竟得保证白天齐的安全。
车门打开,胡桑从外面进来了,他没武功,自然不会上战场。但是一直在盯着,而且天色逐渐亮了,他看的也更清楚了。
“汪诩的死士空有本领,却缺少能人排兵布阵,汪诩这老狐狸棋差一招。”他脸色苍白,但是心情格外好,脸上带笑。
一听这话,孟揽月不由得挑起眉毛,“老胡,听你这意思,今日你为汪诩特意排兵布阵了?”排兵布阵这种东西,她只在三国演义里见过,诸葛亮。
“孟大夫这惊讶的语气,让在下颇感不安啊。”听起来,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似得。
“别不安,我是太惊奇了,只听过没见过。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瞧瞧?”这么神奇的东西,她真想见识见识,古人到底是怎么研究出来这玩意的。
“看看吧,不过孟大夫你可能看不懂。当然了,这不是贬低你,而是这东西,不懂门道的,看起来就是一团糟。”说着,胡桑推开车窗,示意孟揽月随意观看。
看了胡桑一眼,孟揽月把兜帽摘下去然后把脑袋探出车窗。天色微亮,也不似那时漆黑漆黑的了。
前方将近百米之外的官道以及两侧田地都成了战场,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互相厮杀,恍若打架的蚂蚁一般。
看不懂,胡桑说对了,她的确看不懂。她能看见的就是不断有人倒下,还有丁将军那彪悍的体格在不断的跃起。每次落下,他手中提着的大刀便会把一个人的脑袋带下去,血溅四方。
而且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熏得她都不禁皱眉。闻惯了血腥味儿的她都受不了,到时也不知这片田地还能不能种出庄稼来,估摸着庄稼也受不了这味道。
收回脑袋,孟揽月看向胡桑,他在笑。
“看懂了么?”瞧她那不明所以的样子,胡桑就知她只顾着看杀人了。
“看不懂。所以啊,我这辈子成不了军师,你也成不了大夫。”涉猎不同,关注点也不一样。
胡桑轻笑,刚要说话,车顶忽然发出砰的一声。
孟揽月一凛,随后抬头看上去,只见一柄剑的剑尖从车顶上插了下来。尖端锋利,轻易的把车顶都穿透了。
身子向后靠在车壁上,孟揽月看向白天齐,“三王爷,不知可以不可以把你那精铁软甲送我一套。”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一把脱手的飞剑射过来。
白天齐微笑,看着孟揽月,“如胡桑一样,唤我三哥就行。”
倒是没想到白天齐会这么说,看他那亲切的脸庞,的确像个大哥。
看了一眼胡桑,孟揽月缓缓点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三哥。”
白天齐颌首答应,似乎他也很喜欢别人管他叫三哥。
诸如胡桑,还有太山等,他手下的那些重将,都是叫他三哥,无人唤王爷。
不过孟揽月想,这大概也是一种身份的认定吧。被白天齐所认定,所以才会没有了阶级之分,以兄弟相称。
不仅亲切,而且,更会让人产生归属感。
天色亮了,外面的厮杀声也渐渐的停歇了,唯独一些马儿还在不安的打着响鼻,大概是血腥味儿太过浓厚了。
白天齐与胡桑走出马车,孟揽月也随后。
走出马车,瞧见了眼前,孟揽月也不禁轻吁口气,躺了满地的人。
不过若是细看的话,躺在地上的人多数都是黑袍人,这方的兵将倒是不多。
此时完好无损的兵将正在听从丁将军的指挥把受伤或死亡的己方兵士抬出来,汇聚到那边的官道上。
脱下身上的披风交给胡桑,孟揽月边解下背包,边走了过去。
背包里的东西并不齐全,但是应急的东西都有,先给伤势较重的人止血包扎。
这时,两个兵士抬着一个人快跑回来,边跑边大喊,惹得孟揽月也立即起身看了过去。
只见他们俩抬回来的人腹部都是血,衣服破开,而且破开的地方露出一截什么东西来。
待得近了,孟揽月也看清了,是肠子。
随即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孟揽月指挥那两个人把伤兵平放在地,然后她快速动手把那露出来的肠子塞回去,再把自己脱下来的衣服用力的围在他腹部,系紧。
“在这里没办法给他做手术,快,把他送回城里。”命真是大,这样的伤兵孟揽月不是没见过,但基本上很快就失血过多而死了。
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白天齐立即指示,把人抬到马车上去,然后回城。
“伤的重的,要尽快送回城里,我这里的东西不够,也根本没办法做手术。老胡,你不是认识城里那家药房的老板嘛,把人都送到那里去,我也要过去,那儿的东西齐全。”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做大手术的器具她根本就没带来。
“走,咱们一起回去。”胡桑本来还想再看看战场,查看一下自己的排兵布阵有何缺陷。但一看孟揽月如此焦急,他也不由得看向那些伤兵。眼下还是救人为主,不能让兵将寒心,毕竟眼下刚刚迈出第一步,之后还有无数的仗需要打。
“这是纱布,还有止血丹。流血较重的兵士先吃这个,然后再捆绑住伤口。之后就送回城,我再处理。”把背包里的纱布和止血丹交给白天齐,孟揽月便与胡桑快速的上了马车。
又有几个伤势较重的被抬到了马车里,下一刻马车飞奔而且离开原地,朝着草流城而去。
天色大亮,马车也进了城,直奔城内唯一的一家药房,杏林谷。
马车停下,胡桑便先行下了马车,药房刚刚开门,他大步走了进去。
很快的,一个中年人出来了,他指挥着跟出来的几个小学徒,上车帮忙。
伤兵满身是血,从未见过此阵仗的小学徒都吓得不轻。
笨手笨脚的把人抬进药房的后屋隔间,孟揽月也快步进来了。
没有时间多言语,告诉胡桑她需要的东西,不过片刻器具就送了过来。虽不比大营里她之前用的顺手,但勉强可以用。
烈酒一坛坛的被搬运进来,没过多时,在药房坐诊的两位大夫也来了。
这时城外的伤兵也陆续的送到了杏林谷,一时间整个药房都忙碌了起来。
太阳升到头顶,城内的百姓也聚集到了杏林谷不远的地方,整个药房都被军队包围了,声势浩大,百姓自然听得到看得到。
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么大的阵仗,又有那么多的伤兵,想来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伤势较轻的兵士已经被送回了兵场,而杏林谷则还在重兵包围之中,因为还有伤兵没有出来,手术还在进行当中。
杏林谷坐诊的两位大夫也进了隔间,一是想着可能会帮上忙,二是都想见识见识被小学徒传的神乎其神的女大夫。
最先送进来的重伤兵小学徒是看见的了,肚子被划开,都看见肠子了。之后又陆续的送进来不同程度的重伤兵,没停留在外,而是直接送到了里面。由此可见,那位女大夫擅长此道。
白天齐来杏林谷看了一下,随后便回了王府继续调派兵力对汪诩围追堵截,而胡桑则等在杏林谷,直至下午。
终于,隔间里最后一个伤兵被抬出来了,麻药的劲儿还没过,他还处在昏睡当中。
胡桑看着伤兵被抬出去,随后走向隔间。还未走到近前,孟揽月便出来了,身边是那两个坐诊大夫。
“我并非是拥有什么高超的医术,只是身在军营,这种情况见得多了,所以也下得去手。”那两位大夫从进去开始就不断的在惊叹,毕竟在他们看来,伤成那样的人已经是无救了。
不过孟揽月给伤兵塞了两粒药,之后就动刀,信心十足的样子,让他们颇为惊讶。行医几十载,还没见过这样的大夫。
“孟大夫,若是无事希望你能来杏林谷坐坐,也让我们与孟大夫交流交流,学习学习。窝在这药房里太长时间,医术不精不说,反而退步了,实在惭愧。”两位大夫年岁都很大,如今说出这种谦虚的话来,着实不容易。
见他们真心诚意,孟揽月也不好推辞,点点头,“好,明日我无事就会过来。”
“孟大夫,先回去用膳吧,忙了这一天水米未进,若是被五王爷知道了,估计下次再想借孟大夫,可就借不出来了。”瞧孟揽月与那两个大夫商定好了,胡桑也适时开口道。
与那两位大夫告别,孟揽月便快步走向胡桑,在他面前抬起自己的双手,她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
看着,胡桑也不禁扬眉,“饿的?”
“累的。走吧,我得休息一下。”这双手都不是她的了,不听使唤的颤抖。
“用不用丫鬟给你喂饭?瞧你这手,好像连筷子都拿不住了。”一同往外走,胡桑一边道。
“还没到那程度呢,别寒碜我了。哪天我累的瘫在地上像死狗似得,再找人来给我喂饭吧。”说着,迈步上马车,返回三王府。
回到王府用了饭,孟揽月也没有停留,便直接去了兵场。
草流城的兵场在城东,那里是大本营,草流城养的兵马都在那里。
伤兵都被送回了这里,孟揽月自然也得过来监测那些动大手术的伤兵,这里也没有大夫,若真有事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兵马不断的出来进去,外面的情形如何了孟揽月不知道,但想来应该都在可以掌控当中。
太山一直都在城北以外的两国交界处,也不知那里的情况如何了,太山带着她制作的毒药,希望能拖住高卫。
这边汪诩若是完蛋了,估计高卫也就会撤兵了。
做过手术的伤兵都在同一间屋子里,兵士所住的地方就是大通铺,此时照看起来也很方便。
窗户处支起了火灶,数个药罐架在上头,正在咕噜噜的冒着热气。
孟揽月煮药,一边照看那几个伤兵,他们有的已经醒过来了,有的还在昏睡。
一直到了天亮,几个伤兵的状况都稳定了下来,稍稍休息了一下,孟揽月便背上背包,离开了兵场。
白无夜留下的护卫一直都在她身边,回城,护卫也找来了马车代步。
直接去往杏林谷,毕竟昨天和那两位坐诊大夫约好了。
果然,孟揽月到了杏林谷,那两位大夫已经等了多时了。
两位大夫,都是草流城生人,一人姓周,一人姓林。姓周的大夫是这杏林谷老板的亲娘舅,姓林的则是他师弟。
“原来孟大夫是大名鼎鼎的杜先生的高徒,怪不得啊。前些日子我们还看见了杜先生,之后就没再见着他,杜先生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杜先生的大名,但凡同行都知道。
“嗯,杜先生回家了。”杜先生去世的消息并未对外公开,不过,待得衣冠冢立起来,他们也早晚会知道的。
“孟大夫,昨日观看孟大夫手术真是开了眼界,这段时间正好有一个病人,那情形在我们看来,很是棘手。不如请孟大夫看看,看这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林大夫倒不似周大夫那般打听杜先生,而是十分想钻研医术,奈何环境条件都有限,如今孟揽月就在眼前,于是抓紧时机询问。
看普通人的病,孟揽月自是愿意的,点点头,就答应了。
哪知,这一坐诊,便是一天。兴许是昨日的事情传遍了大街小巷,今日又得知女大夫在杏林谷坐诊,来的人一半是看病的,另一半则是看热闹的。
护卫一直都站在孟揽月身后,不过他们即便凶神恶煞的,也吓不住那些想看热闹的人。
议论纷纷,对于孟揽月的身份,通过无数人的嘴,已经猜测出八九不离十了。
而关于孟揽月以前的传说,尽管这是地处大齐最北的草流城,但仍旧有人知道一二。
这传说和今日的事实重叠在一起,孰真孰假也就立断高下了。
城外之事孟揽月没打听,她一直来往于兵场和杏林谷之间,一日一日过去,竟然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而孟大夫的大名,眼下草流城人人皆知。身份复杂,来历复杂,但她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这是事实。
这半月之内,已有数人接受过那位女大夫的开刀医治,明明听起来挺吓人的,但是效果却特别好。
而且还有一位难产的孕妇求医,那位大夫居然开刀把孩子拿出来了,而孕妇也没死。
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期间又经过夸大渲染,更是神乎其神。
药房里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有病的来看病,没病的则是来借着看病来看女大夫的。
女大夫什么身份人人皆知,尤其她身后随时都跟着几个冷冰冰的护卫,但这也挡不住人们的好奇之心。
“大夫,给我瞧瞧,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就在孟揽月低头写方子的时候,一只手放在了软枕上。不用看那只手,只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
“胡公子终于出现了,这几天是不是累的都不知今夕何夕了。奉劝一下胡公子,总是熬夜不睡觉,不仅容易早死,还容易变秃头哦。”把方子写完递给等在旁边的小学徒,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坐在对面的胡桑。
果然啊,他一看就是没休息好,脸色白中泛青,连眼睛都是红的。
“你说你都累成这模样了,不回家去睡觉,跑到这里来干嘛?”摇摇头,按照他这个模样下去,非得早死不可。
“自然来看看孟大夫,回了城就听见街头巷尾在议论神医孟大夫,几日不见,孟大夫的大名传遍全城,可喜可贺。”这是真的,回了城,胡桑就听见不少人在议论。
“知道我出名了就开始跑来巴结?本人很忙的,恕不奉陪。”边说边笑,孟揽月站起身,把卷镇也拿了起来。
“孟大夫真是伤人心啊。”胡桑也笑,站起身,看了一眼后面等待的人,显然这些人都没病,纯粹是来看人的。
而且,他也是草流城的名人,大部分人都认识他。他在这儿和孟揽月说话,那些人也老老实实的等着,一边听他们俩说话。
“胡公子请吧,由已经出名的孟大夫给你扎几针缓解一下,免得你早死。”说着,孟揽月转身朝着隔间走去。
“孟大夫手下留情。”以前就享受过孟揽月的针灸,疼的不得了。
笑笑没说话,既然是扎针定然会疼,不过,疼也有疼的好处。
进入隔间,胡桑便直接坐在了椅子上,伸展开身体,不禁发出一声轻叹,太疲累了。
“别动。”展开卷镇,孟揽月站到胡桑面前,取三针,然后一手扶住他的头,一边下针。
针入头皮,胡桑发出声音,不过片刻后就不再吱声了,因为的确感觉舒服了。
“你是用脑过度,身体又不行,劝你啊,好好休息。”说着话,手上快速的下针,胡桑的脑袋也成了刺猬。
“听孟大夫的。”胡桑闭着眼睛,嘴里说着听从,但却不见得付诸行动。
“当然得听我的,不听大夫的,小心早死。”看着他的脑袋,孟揽月也不禁笑,真是‘好看’。
“能不能不咒我?事到临头,自然不能堆积不管。就说这半个月来,汪诩可是无处可走了,无头苍蝇一般。现在,回了帝都。不过,国丈府已经被抄了,眼下白天世的皇后也栗栗自危,真是好戏连场。”胡桑闭着眼睛说,这么多日子的辛劳没有白费。
“这么说,白天世会废了皇后?”看着他,孟揽月一边道。
“未必,这么多年,白天世可只有这一个子嗣。”为了这子嗣,他就不会废了皇后。
“子嗣?你一说我就想起来那孩子了,真是好奇到底什么模样。有病的孩子我见过不少,早治的话,不会耽误孩子的生长。要是藏着掖着,可未必是好事。对了,皇宫里的太医不知道医术如何?杜先生说他曾当过太医。”若是都有杜先生那个本事,那孩子的病倒不算什么大事儿。
“这么跟你说吧,医术只比这药房的大夫强那么一点点。前两年的事儿,三哥与五王爷有位没出嫁的姑姑一直都住在宫外的一幢宅子里,后来染了风寒,宣太医过去给看看。谁知道,太医开了一副药,那老公主就死了。太医院的太医都过去了一通检查抢救,结果还是没救回来,你就知道他们是什么程度了。听到这事儿,杜先生都叹,害人不浅。”胡桑闭着眼睛说的头头是道,若是问他三国之内的大事小情,他都能说上一二来。
“那还真是蠢,看来我高估他们了。”如此,孟揽月就放心了。这个世界,学医真是太不容易了。
时间到了,孟揽月动手把胡桑头上的银针拔了下来,“你闭着眼睛休息一刻钟,之后会感觉神清气爽,跟睡了一大觉一样。”
“听你的。”不睁眼,胡桑也觉得昏昏欲睡,但是头却没那么沉了,他的确太累了。
走出隔间,外面的病患都排成了长队,周大夫和林大夫也忙碌不堪。
走回自己的位置,孟揽月坐下,等在对面的是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身穿一身布衣,佝偻着身体,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他戴着斗笠看不清他的脸,不过一般这样的,都是身上长了什么东西,蔓延至脸上,所以才戴着帽子不敢示人。
把放在旁边的折叠好的极薄的丝绢拿起来,然后看向那人,“手。”
那人倒是也听话,把手放在了软枕上。
看着他的手,倒是干净,手指很长,而且有茧子,看起来也是做什么重活的。
将丝绢罩在他手上,孟揽月伸出手来,以两指搭在他脉门间。
手指搭上脉间,孟揽月的眉头就不禁一动,手指微微移动,她另一只手则滑到了桌子下面。
“你的身体很好,如今来看大夫,不知是哪里不舒服。探脉的话,我有些不确定。”开口,她一边看着那人,带着斗笠,根本看不见他的脸。只能依稀的瞧见他的下巴,不过他又刻意的低下了头,就看不见了。
“内心焦躁,已有多日了。”那人开了口,声音有些低,但是还挺好听,听起来也应该是个年轻男人。
“内心焦躁?那应该是上火了,不过还得确定一下是热火还是冷火,须得对症下药。”说着,她滑到桌下的手又拿了上来。然后探脉的那只手挪下来,换了另外一只手。
就在她那只手要搭上那男人的脉间时,手指一动,银针闪现,她动作极快的把银针狠狠地扎在他的手腕上。
对面的人也一惊,迅速收回手,同时探出另外一只手,直奔孟揽月的喉咙。
她起身向后退,身后的护卫也在她下针的瞬间惊觉,不过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还没来得及把孟揽月拽到身后,她的手就被抓住了。
她动作灵活的向后闪躲,那只手没有抓住她的喉咙,却是抓住了她的手臂。
那手极有力量,直接把她拽了过去。而且也不知是她本身就有那种力量还是借了那人的力量,两人中间的桌子碎了一地。
他动作极快的把她拽出了药房,护卫跳出去,整个药房里乱作一团,排队看病的人靠拢在一起,齐齐探头向外看。
那人速度快,但毕竟还拽着一个人,尤其被拽着的人不配合,他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一拍。
护卫眨眼间将他围住,姜冲抓住孟揽月的另外一只手,试图把她拽回来。
那人手劲儿极大,抓着孟揽月的手臂向自己的方向拉,一边与身后向他攻击的护卫过招。
孟揽月的眼前天旋地转,身体也在一左一右的来回晃动。抓着她胳膊的两个人用了十分的力气,她感觉自己的手臂要断了。
杏林谷的药房不止有护卫,城内巡逻的队伍也不时的经过这里。这边有动静,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兵士快马奔来,街道上的人都退避到了两侧驻足观望。
兵将快马而来,眨眼间把打成一团的杏林谷门口围住。
护卫劲力齐发,姜冲死了心要把孟揽月拽回来,手上运足了力气。
同时那边抓着她的男人也在发力,孟揽月只听得咔嚓两声,然后她就疼的发出了尖叫声。
兵将下马跳过来,那人双拳难敌四脚,终是松开了孟揽月,然后身子一跃便跳出了包围圈。
护卫与兵将立时追击,剩余两个护卫护在孟揽月身边。
站在原地,孟揽月的脸苍白如纸,冷汗顺着脸颊两侧往下流淌。两条手臂都脱臼了,疼的她要死。
药房内的人见外头不再打了,便匆匆跑出来。
周大夫和林大夫也第一时间瞧见了孟揽月那惨白的脸,随即快步过来。
“哎呀,孟大夫你的胳膊脱臼了,千万别动千万别动,快进去。”周大夫查看了一下孟揽月的手臂,便立即觉得事情不好。
“没事,脱臼总比断了要好。”她刚刚感觉胳膊都要被扯下去了。
一直抓着她的姜冲也十分窘迫,“孟大夫,属下失职。”奉命保护,可却反倒把她手臂拽脱臼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手臂不结实。”说着,她往药房里走,冷汗往下流,眨眼间成了小溪。
进了药房,在里面等着就医的人都退到一边,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但也着实够惊人的了。
“你没事吧?我看看,这手臂、、、这是怎么了?”在隔间里睡着的胡桑听见动静走出来,就瞧见孟揽月冷汗直流的样子,不由得大惊。杜先生的事情就是在突然之间发生的,没有任何的提前预兆。
“脱臼了,没事。”在椅子上坐下,周大夫和林大夫各站在她两侧。二人在民间坐诊看病多年,脱臼这种伤病也治过不少,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脱臼的人要忍受十分的疼痛,看她如同洗脸似得模样就知道有多疼了。
“孟大夫,你忍一下。”周大夫试探着,每一次揉捏都疼的孟揽月不禁咬牙。
另一侧,林大夫也开始,两条手臂如同被砍了一样。
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都流到了眼睛里。
“我开始了。”周大夫提醒了一声,随后抓住孟揽月的手臂按住她的肩膀,一推,再次发出细微的咔嚓一声,接上了。
另一边,林大夫却是没有提醒,找准了位置抓住,瞬间就推上去了。
“疼死我了。”尽管手臂推上了,可是现在不能动。
“到底是谁?”胡桑从衣服里拿出丝绢,把孟揽月脸上的汗擦掉,一边道。
“不知道是谁,伪装成患者来看病。幸亏我搭上他的脉就觉得不对劲儿,先下手为强扎了他一针。不过这人应该很不简单,我那针上有毒,都没能把他怎样。”想想也是心惊,若是自己不手快的扎上那一针,说不定就得被他抓住喉咙掐碎喉骨。
“行了,先回王府,这儿已经不安全了。”胡桑正色,显然如今是有人想对孟揽月下手。如同杜先生,他名声太响亮,以至于被高卫惦记上了。
“行,我这样也无法给人看病了。”胳膊都抬不起来,还看什么病。
看着她那两条胳膊不敢动的模样,胡桑想扶她都不知如何下手。
很快的,马车到了药房门口,胡桑便带着孟揽月离开了。
靠着车壁,孟揽月连连叹气,前几天还说待她瘫如死狗时再派人给她喂饭。这话才说了几天呀,就成真了,还真得派个人专门来给她喂饭了。
城内大肆搜寻那日意图掳劫孟揽月的男人,不过接连三日,都没有找到,那人有很大的可能已经出城了。
这几日孟揽月也一直都在三王府中没有出去,不只是因为没抓到那人,还因为她抬不起手臂来,根本没办法给人看病。
“孟大夫,吃饭吧。”凉亭外,胡桑端着餐盘走过来,笑容满面。一看到孟揽月当下的情形,他就忍不住想笑。
“今日胡公子来服侍我?”丫鬟也没在,她无法自己吃饭。
“有何不可啊!不过,我想接下来也不用丫鬟,更不用我来服侍了,因为五王爷听说孟大夫受伤,已经赶过来了。估计傍晚时就会进城。”走进来,胡桑笑道。
“五哥?他来了。”这可过去半个多月了,如今想想,好像过去很久了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