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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By《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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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喝到第六轮的时候,我的眼皮已经有黏合在一起的趋势,大概烟熏妆拯救了我,才能让旁边的人眼中的我还不至于那么狼狈。
眼睛眯着,大脑的某个区域还在运转着,这大概是一种长久养成的自我保护机制。旁边的同事小李轻咳一声小声叫了句“冉总”,接着用手肘碰了碰我。
这是来自亲密战友的暗号,暗示杯中酒已经暗戳戳地替换成杯中茶,我乜斜他一眼,在他诧异的眼神中颤颤巍巍的重新倒了酒就和不比我清醒多少的客户黄先生又灌了一杯。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傻笑着“呵呵呵呵”,听上去应该是我自己的声音。全世界都在忽明忽暗、忽高忽低,全世界都在傻笑,可笑着笑着,就觉得脚下撕扯开一道黝黑的裂隙,有凛冽山风呼啸而过,心里空的厉害。
觥筹交错了几轮已经不记得,一行人蛇形出了酒吧门口,先目送客户黄先生和朋友离开,小李原本一只手架着我的胳膊,大概嫌我太累赘,迟疑了一下还是先放开我,跑几步要去拦路口的出租车。我脚下踉跄的退了两步,撞到了后面的人,本能的想张嘴想说sorry,可“骚”的音还没发出来,一股吐意却直冲云霄。
这会儿我已经没有刚才在酒桌上睥睨天下的神经质,胃里翻江倒海,只能快速跌跌撞撞的冲进酒吧旁的小巷深处,不知走了多久才扶着墙一吐为快。
胃里总算舒服了,眼皮却更重了,往回走了几步,就忍不住靠着墙滑坐下来,眼睛闭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曲,小李好像在喊我,喊声遥远不明,我不想理他。
毕竟已近午夜,僻静的巷道一片沉寂,酒意上涌,神思断断续续中,恍若有细密的雨丝飘落,小李还在叫我吗?我微微眯起眼,一双手臂伸到眼前,是小李来搀扶我……是……不是!不是小李!
一双男人的手!我身体还在醉酒,大脑却醒了一半,这双手纤长苍白、骨节分明,越过我的眼前,伸向我的肩膀,意图再明显不过,这双手在试图拿走我的背包!这真是人不可手相,我内心在尖叫,可集中意念也抬不起头来,但那些尚未醉死的细胞终究奋力一搏,“扑通”一声,整个人向斜前方趴去,背包被我整个身体牢牢的压在身下。
我内心忍不住洋洋自得起来,嘴角大概也勉力勾了一下。
可是那双手锲而不舍地又凑过来,扶起我一边肩膀,试图将我掀起来,再去拉扯我的包。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趁其无视我的战斗力时,一击即中,亮出獠牙死死咬住他近在嘴边的手腕,一点一点,把心里无可名状的空洞透过牙尖转移出来,口腔里似乎开始有了铁锈的味道。
手的主人大概愣了一下,是叹气的声音吗?隔着渐重的雨声似有还无,一只手带着冰凉濡湿的触感附上我的双眼,阻隔了巷道里仅有的光亮,我再也压制不住,无声流下泪来,心里密密麻麻的钝痛,身体反而彻底放松下来,沉浸在无边的黑暗和悲伤的情绪里,忘记了时间和空间。
然而时间和空间也并不打算放过我,无尽的黑暗过后,像是有人在拿着铁锤一下下重击我的头,我猛然坐起,眯着一只眼环顾四周,额,是我自己的家没错,意识一点点回流,才听清那一声声的“咚咚”声是敲门声而不是敲头声。
迟疑了一下还是爬起来开了门,两个三十多岁的警察亮出工作证,“你是冉星河吗?”一个白一些的警察有些微妙的眯眼看了我一下。
我心里有些发毛,点点头,回头四下打量我的手机,想和阮阮或是谁都好的联系一下,但一时没找到,心里更慌了。
两个警察走进来,眯眼的警察姓邬,我只好勉为其难的请他们坐下,“邬警官,有什么事吗?”
邬警官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在了茶几上,略柔和了一下面上表情,“冉小姐,我们今天来,是希望你可以协助我们处理一个案件,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你不要紧张,但希望你可以尽量配合,如实回答,好吗?”
“什么案件?”我的宿醉还没彻底清醒,头疼的厉害,一抬眼看到没有说话的那位警察,一只手虚虚地支撑下颚,目光似乎一直在认真仔细的审视着我的反应。
邬警官看一下手腕上的表,“现在是上午十点三十五分,凌晨三点到五点的这个时间段你在哪里?”
我认真的回想了一下,确实一片空白,“不好意思,我昨晚和客户喝酒,喝得实在太多了,现在脑子都是空白的,老实讲,我连自己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大概是凌晨一点钟左右。”
“谁送你回来的也不记得了吗?”
我摇摇头,“应该是我的同事,李隆,他昨天和我一起,我们喝完酒送客户黄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出来,小李就去拦出租车......车......”我突然回想起来,了然道:“原来你们是来处理抢劫案的吗?昨天有人抢了我的包,就在酒吧的后巷里!是我报的警吗?不好意思我实在不记得了。”
“什么样的包?”
“就是一只酒红色的方形的小羊皮包,有金色的链条,包正面一个金色镂空的logo。”
邬警官眉头皱了一下,眼睛往大门口扫了一下,“是我们进门时看到的那个吗?”
我一转头,顿时目瞪口呆,我的包好好的被放置在鞋架上。我忙起身过去拿了包来翻看,除了手机,一切都在,没什么异常。
我拿着包嗫嚅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慢慢让自己理智起来,坐回邬警官对面,“不是抢包的事情,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刚才说的案件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邬警官沉默了几秒,看了看他的同事,对方微微点了点头,他才从黑色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支套着透明塑胶袋的手机——我的手机!
“是这样,”他眼神略有些犀利的看向我,“今早我们接到报案,在月亮湾小区的花坛里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初步判定死者是从高空跌落致死,而在死者尸体旁边约五米的地方,发现了这部手机,我们通过手机上的指纹,找到了你。”
“尸体?我的手机?”我觉得全身冰冷,手指不可控制的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就冒出个荒诞的想法,觉得那个人是沈南麒。“死者是谁?他是谁?”我盯着邬警官,觉得心脏被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
邬警官的表情却一瞬间有些微妙,似乎是察觉了我的紧张,再说话时就多了些探究的意味,“根据死者口袋里的证件显示,死者名叫高一生,据我们了解,他是你的前任老板,对吗?”
我茫然的点头,如何也没想到听到这样一个名字,却又仿佛一切顺理成章。沉默了良久,才颓然的问:“他真的死了吗?没有再抢救一下看看吗?通知他的家里人了没有?他是湖北人,在这里没有亲人的。”
邬警官避而不答,慢慢把我的手机又向前推了推,皱眉道:“我们的技术部门检查了你的手机,有严重的进水现象,又被重启,导致主板全部烧毁了。你手机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毕竟现在大家都习惯了依赖手机,工作生活相关的资料都在里面,你有没有把手机的资料备份,或是存储在云账号之类的?”他停顿一下解释道,“也许对我们判断案情方向会有重要帮助。”
“我没有备份的习惯,”我摇摇头,“手机里也没什么值得备份的资料。邬警官,高总他......他是自杀还是他杀啊?”
邬警官的眼神闪过一丝锐利,“真的没有?”
我茫然地想了想,确实没有。
他再没有理会我关于高一生的问题,收起了录音笔,和他的同事一起起身向门外走,“感谢你的配合,目前不方便透露太多情况,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我们会再来找你了解的。”
直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消失了,我才缓过一口气,一时想起高一生,一时想起昨晚的酒局,脑里心里都乱糟糟的。打开电脑想登陆一下微信,可是没有手机扫码什么也打不开,刚想叹口气,瞥到茶几上的手机。
作为重要证物的手机,他们居然没有带走?
想想在尸体附近出现过,我有些反胃的不想碰它。犹豫了很久,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隔着塑胶袋按了开机键,只是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总觉得手机有些异样,忍不住的打量了几遍......不对!这不是我的手机!
虽然手机壳是我的,但手机屏幕却完好无损,而我的手机由于一次不小心的失手,在左上角的屏幕处有一道微小的凹痕!
这不是我的手机!这不是我的手机!心里有一万只神兽在奔腾。
我觉得心跳的速度差不多要将我窒息了,忙在电脑上搜索了邬警官所在分局的电话,拿了外套就往物业办公室跑。
物业有座机,前台小妹听说我要给公安局打电话倒没有推诿。我手指战栗的拨号,拨到第三次才算完整拨对全部号码。
“喂,你好,我想找一下邬恒警官,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讲,能不能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
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问:“你找邬恒?”
“对对!”我赶紧表明身份,“他和另一位警官上午才因为一个案件来问过我情况,现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电话里的声音很是惊讶,“可邬恒两年前已经退休了,你确定是他吗?喂?喂?”
我挂断了电话,只觉得周身血液冰冷刺骨,木然地走到家门口,却看到大门上不知何时贴上去的外卖广告上,用朱红的马克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拼音,我忙眯了眼去看,不自觉喃喃地读出来:“星河,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