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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由于是半支着身子，紫陌纤细的手臂已经全然麻木。
她凝眉，稍稍直起身子，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夜允宸，瞬间愣在那里。
夜允宸懒洋洋的看着紫陌，唇角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邪魅微笑。他当真想知道，她方才在想什么？竟然想的那样出神。不过，他只能允许她想的是……他。
紫陌正了正身子，欲下榻，却被夜允宸拦道：“不必行礼了。”
她垂了垂眼，也不多做挣扎，安然的坐在那，不动亦没有开口说话。昨夜那个缠绵的吻还历历在目，眼下单独与他同处，心里竟然有些微微的踌躇。那么孩子呢？是不是如潇漪所说，她应该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呢？
“在想什么？”夜允宸反复玩弄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有意无意间问了一句。
紫陌蓦然抬起头，神色一转，谨言道：“方才姐姐来过了，与臣妾说起了凝贵妃。眼下凝贵妃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想必不出十日就能侍奉皇上身前了。”
夜允宸仔细的打量着紫陌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甚至于每个眼神间的变化都不肯放过。他暗暗勾起唇角，难不成她是在吃味儿？可，这又不像是她一贯的作风，虽然这会叫他为之欢喜。
他并未将这情愫露出半分，只静静应道：“嗯，或许吧。”
在他深邃的眸光中，乃至于脸上都找不出任何一丝除了冷静之外的情绪。
她的心仿佛在不经意间沉了几分，他是希望她侍寝的么？应该是吧，毕竟这些年来，都是她在服侍他。转瞬收起神色中的失落，紫陌扬了扬眉，淡然一笑，道：“如此甚好，有凝贵妃伺候皇上，臣妾与姐姐也能放下心来。”
她顿了顿，语气微微提了几分，又道：“毕竟她刚失了孩子，皇上自然要多些宠爱，臣妾想着凝贵妃的册封礼是不是也应该好生筹划一下了？”既然她痊愈了，那么封贵妃的册封礼就不能再耽搁了。上官依凝早一日与文絮儿平起平坐，文絮儿便会早一日的失控，那么除去她自然也非什么难事了。
夜允宸玩弄扳指的手微微一滞，片刻，又不动声色的继续玩弄着。在她脸上，他看不出分毫失落，当真是他想多了。
他点了点头，径自下了软榻，“连同着你的册封礼一起办了，此事就交由你和皇后去筹备吧。”临走时，夜允宸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跪礼的紫陌，想说什么，可终是被她一句“恭送皇上”生生斩断了念头。
他不过是因为惦记着她，便来看上一眼，可现下却觉得，他真是多此一举。
殿外，细雨漫天，是斩不断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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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
嫣红带着无痕进殿，双双跪在文絮儿身前。
文絮儿慵懒的抬了抬眼，透过铜镜看着二人，轻启朱唇：“怎么了？”她边试戴着最新进贡的一批朱钗，边开口询问着。
嫣红颔首，久久未语，十指相互纠缠着伏在腿上。
无痕看了看嫣红，抱拳道：“娘娘，上次您说只要除去了凝贵妃腹中的孩子，就准许奴才与嫣红成亲的话还作不作数？”
文絮儿持钗的手一滞，她慢慢回过神，瞅着无痕道：“自然作数！”她目光扫过嫣红，见她局促模样，不禁皱了皱眉，这样的嫣红似乎有些反常？
无痕道：“那便请娘娘为奴才二人做主，许了这门亲事。”
闻言，文絮儿似疑问的“嗯”了一声。她放下朱钗，起身走到二人身侧，细细打量一番。嫣红的身子似比昔日圆润了许多，她目光骤然一厉，“你怀孕了？”几乎是肯定道，语气中含着一丝愠怒。
嫣红浑身一颤，她急急抱住文絮儿的腿，哀求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在皇宫中，若非主子许了婚事，是断然不准宫女私下怀孕的。若被发现，是要处以极刑，以证宫规的。
千算万算，她终是漏算了这件事！文絮儿怎么也没想到，他二人竟不顾性命之忧，做了此等伤风败俗之事！且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就连她这个做贵妃的都是要受到牵连的，她怎么能为了一个奴婢以身犯险？怎么可以！
见文絮儿迟迟未开口说话，嫣红不由急了。
她啜泣道：“娘娘若是要降罪，杀了奴婢就是！”她伏在文絮儿脚下，不断叩首，凄凄道：“奴婢一人死不足惜，断断不能连累了娘娘。且无痕他还要为娘娘办事，您不能错杀了他啊！”从踏进未央宫殿门的那一刻起，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是用她的死来保全主子和无痕，那么她也算是含笑九泉了！
无痕一把拉起嫣红，将嫣红护在身后，恭敬道：“娘娘莫要错怪了嫣红，她对娘娘忠心可表，想必娘娘这些年都是看在眼里的。都是奴才酒后误事，才有了今日这样的结果，还望娘娘明鉴！”
文絮儿目光微微一黯，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就连嫣红这个身份卑微的奴婢都有人如此相守、相护，甚至不惜以性命交换。可……她呢？她这个身份尊贵的贵妃呢？眼前这讽刺的一幕，就好像一把锐利的尖刀，狠狠戳进她的心坎里，那么深，那么疼。
哀声一叹，她冷冷撂下一句：“都给本宫滚下去。”语毕，她径自掠过二人朝内殿走去，想要静一静。她寻了一处坐了下来，用手拖住下颚，颓然闭上了眼。
入宫！封妃！天子的女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选择，而这样的结果亦是她咎由自取的。她没有后路可退，亦没有人能怨，甚至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从前，她也曾幸福过，被夜允宸爱着，怜着，是所有人羡慕的宠妃。
虽然在这期间，不断有人在她耳边闲言碎语，说是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依仗着她的哥哥文峰，可她还是那样无怨无悔的爱着他。
“呵呵……”她止不住冷笑了几声，声音里透着说不尽的悲凉。
她慢慢睁开眼，低垂着头，那指甲上的蔻丹煞是好看，就好像是鲜血一般刺眼。是啊，那上面本沾满了血，是这些年来她处心积虑争宠得来的血！为了他，她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毒妇；为了他，她成了老谋深算的妒妇。可到头来，她换来的只是这满手的鲜血，洗不去的鲜血！
“噼里啪啦……”是瓷器轰然破碎的声音。
文絮儿纤细的身子半伏在桌上，十指攥着了拳，为什么？就连一个卑微的宫人都要比她过的幸福？她不服气！她要振作！重新夺回恩宠，她要夺回恩宠！
出了未央宫，嫣红与无痕一前一后走在长廊上。
嫣红眼角还挂着泪珠，摇摇欲坠。无痕眉心蹙的紧紧的，终是忍不住，他加快了步子，一把扯住嫣红的手腕，将嫣红强行拉进怀中。
嫣红心惊，死死挣脱着无痕，低怒道：“你是真的不要命了么？”
无痕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看着嫣红，心痛不已：“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那他还算什么男人！”
闻言，嫣红不禁热泪盈眶，她将双臂抵在无痕胸前，痴痴的与他相视。
只怕这样的机会不多了，不久之后，他们怕是就要天人永隔了吧。请准许她再多看一眼，哪怕一眼，她只想要将他深深刻在心里，直到停止跳动的那一刻。
远处，紫陌与紫月一同将这感人的一幕收进眼底。
紫月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次就算文贵妃长了十张嘴，也怕是解释不清了。”正说着，她收回视线，却看紫陌依旧远远眺望着那相拥的二人，不由皱眉道：“怎么看的这样出神？”
紫陌微微扯了扯唇角，语气中略带过一抹同情，“也当真难为他二人，在这深宫内院里相知相爱。”话罢，她垂了垂眼，若无其事的转身，脸上恢复了淡然。
紫月跟在紫陌身侧，问道：“娘娘这是要去告诉皇上？”
紫陌微微摇了摇头，只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在这深宫之中，难得有一处真情所在，本宫怎忍心破坏了这一切。”
紫月一听，神色巨变。她伸手拦住紫陌的去向：“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她语气颇重，含着一丝抱怨，“怎么不就此机会彻底除了文贵妃？娘娘进宫不就是为了寻仇的么？还是说娘娘已将那仇恨抛到了九霄云外？”
紫陌凝神望着紫月写满愤然的脸，目光中皆是复杂神色，“那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她岂会不懂紫月话中之意？无非是在为花雪痕抱不平罢了。
紫月愤愤道：“自然是揭发此事，将文贵妃推到那风口浪尖上。”
紫陌维持着谦和神色，她轻轻拉过紫月的手，道：“在这宫中最忌讳的就是留给敌人翻身的机会，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万万不能打草惊蛇的。”其实紫月大可不必为花雪痕抱不平，就算是她没有回宫，也绝对不会花雪痕发生什么。
紫月思忖片刻，骤然道：“娘娘是要……”
紫陌淡淡微笑，点了点头，“正是！”她径自拍了拍紫月的手背，相比如雪的淡定，紫月的确还要多加磨练。毕竟在这深宫中，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会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