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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紫陌轻轻叹了一口气，似读出他心中所想，开口宽慰道：“皇上无需自责，是臣妾不该爬到那样高的地方去。”
她神色渐渐暗淡下来，“凝贵妃的胎一向都稳定的很，这次落胎实在蹊跷。所以臣妾便想着，去那假山上瞧瞧，若是真叫臣妾看出什么端倪来，也好还凝贵妃一个公道。却不曾想，失足滑了下来，都怪臣妾自己没用，让皇上忧心了。”
从头到尾，紫陌未曾提及有关文絮儿的一字一句，倒是令人费解。如雪与紫月匆匆对视一眼，不觉暗暗摇头，实在猜不出紫陌所想。
潇漪略微凝眉，思忖片刻，似懂了紫陌的意思。
她释然一笑，向前走了几步，道：“皇上，眼下皇贵妃已经无碍，且夜又深了，不如皇上早些回去歇息吧。明儿个一早还要上朝，龙体要紧，皇贵妃不如就交由臣妾照拂吧。”
夜允宸语声轻缓，“朕无碍，皇后身子一向不好，还是皇后回宫歇着吧。”他的心已经留在了这，他哪里还能走得了？
潇漪一笑，也不再强求，欠身道：“如此也好，那臣妾便告退了。”
她又转眸看向紫陌，嘱咐道：“妹妹好生歇着，本宫明早再来看你。”紫陌微微点头，轻言应着：“妹妹身子不便，就不送姐姐了，姐姐早些休息。”抬眸与潇漪目光交错一瞬，便悄无声息的移开。
是夜，只剩下了空静的寂寥，还有身侧那个温暖的臂弯，曾令她无数次迷失的地方。他的拥抱很轻很柔，不似昔日那般毛躁、霸道。
潇漪走后，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遣散了宫人，脱靴上榻，拥着她，抱着她。头顶是他平缓的呼吸声，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他仿佛是在用他的行动去珍惜她，用他无形间的语言来疼爱她。
身体上的疼痛仿佛被他此刻的柔情所融化，她情不自禁的向他努动几下身子，想要更贴近一些，甚至不愿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既然对他的爱只能在这漆黑的夜里，只能在他熟睡时，不如就大胆去爱。
翌日早，晨曦的第一缕阳光射进内殿，暖暖的。
紫陌醒来时，身旁早已没了夜允宸踪影。令她意外的是，潇漪正靠在床榻那侧读书。
“姐姐？现下什么时辰了？”是紫陌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潇漪欣喜着将书丢在一侧，朝外殿喊道：“如雪，赶紧将熬好的汤药端来。紫月，你去催催御膳房，本宫要的早膳是不是备好了？”紧接着入耳的便是如雪紫月的答应声。
潇漪亲自将紫陌扶了起来，将软枕垫在紫陌背后，又倒了一杯热水递于紫陌，然后正色道：“昨夜你真真叫本宫吓了一跳。”
许是昨夜睡的安好，今早儿紫陌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不等紫陌开口，潇漪又将漱口坛递到紫陌嘴边。紫陌虽有些尴尬，可也只能让潇漪伺候着，谁叫如雪和紫月被派了出去呢。若换人伺候，当真叫她不习惯。
简单漱过口，紫陌提了几分精神，她笑：“臣妾惶恐，让皇后娘娘亲自伺候。”
潇漪将漱口坛放在一侧，差人端了下去。才径自坐下，拉过紫陌的手，“你可知道，你昨晚上那步棋走的有多险，当真叫本宫替你捏了一把冷汗。”
紫陌却不以为意，说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招虽险，胜算却十分大。”
潇漪道：“若是文絮儿到皇上面前去告发你呢？难不成你真打算与她同归于尽？”紫陌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她不会！姐姐高看她了，她不会有那个胆子！”
潇漪叹息道：“你呀，真是不叫本宫省心。”
紫陌“咯咯”一笑，与此同时吃痛的闷哼一声。潇漪一脸紧张，忙四处查看道：“可是哪里又痛了？还是头上的伤口又崩裂了？”
紫陌按住潇漪乱抓的手，清浅的一笑，“本不痛，被姐姐一抓反倒痛了。”
闻言，潇漪假装白过一眼紫陌，“妹妹越发没了正经，都什么节骨眼上了，还有心思这样说笑。”
恰时，如雪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垫着布子倒出一碗，瞅向紫陌道：“娘娘今日脸色好了很多，不比昨晚那么苍白了。赶紧将这药趁热喝下吧，李太医说了，娘娘喝下两日身上的淤青就会逐渐散去。”
潇漪借机打趣一笑：“妹妹你瞧，皇上对你还真是上心的很。就连御用的太医都拨来特地伺候你，此等殊荣，只怕又要让后宫妃嫔羡慕嫉妒一番。”
紫陌却无力应道：“这殊荣虽看着尊贵，可也是用命换来的，不要也罢。”
如雪接言道：“娘娘此言差矣，皇上对你可是真的上心。早上临走的时候，特意吩咐楚将军晓谕六宫，后宫妃嫔除皇后娘娘以外，均不得无事探望您！可见皇上是知道娘娘不喜热闹的，亦不喜那些虚伪嘴脸。且还特地让曹公公传旨下去，叫御膳房与内务府全部以雍华宫的差事为上，丝毫不得怠慢。”
紫陌将汤药喝下，眉头皱的老高。她看过一眼如雪，道：“何时起，你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对外也便作罢，如今都开始在本宫面前班门弄斧了。”她自然知道如雪这丫头的心思，不过是希望她放下心中芥蒂罢了，可又怎么说放便放下呢？因为她的粗心大意，已经叫如珠和雪姐姐送了命，她已经无法做到不在乎了。
如雪端过空碗，瘪了瘪嘴，转身退下。
潇漪眼中含着期盼，转过身再度拉住紫陌的手，“如此说来，你此番冒险绝对是正确的。”她淡缓了语气，回忆着昨夜，又道：“你昨夜对皇上只字不提文贵妃，还真叫本宫心生疑虑，可后来想想也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此计乃一石二鸟之计。之所以只字不提，无疑尽显了你在后宫中贤良淑德的形象，且又能稳固你的地位，同时还变着法儿的除去了文贵妃贤德的头衔，想必皇上都是看在眼里的。”
紫陌浅笑，“知妹妹心者唯姐姐也。”紧接着蓦然一叹，浅浅道：“皇上向来精明，妹妹从未期望过他会真的相信，不过是糊弄后宫那些无知妇人罢了。”
潇漪神色松了松，像是舒了一口气：“是吧，就像妹妹所说，皇上依旧未下旨处置文贵妃，可见还是心生疑虑的。”紫陌沉默半响，继而淡淡道：“那倒也未必。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罢了，后宫变故必定牵扯前朝稳定，皇上亦有他的难处吧。不过无妨，眼下妹妹的目的已然达到了，其他的都不重要，日后慢慢来就是。”
她忽而抬头望去，若有所思道：“姐姐你瞧，眼下秋天已过了大半，可树上却还挂着枯黄的叶子，无论风吹雨淋，它都安稳的在那。”
潇漪顺着望去，眼底漾起一抹哀伤，“是啊，它一直在那，完好无损。”
紫陌渐渐收了视线，将目光重新落回潇漪脸上，反手拉住潇漪那纤细的手指，认真道：“既然不能一次将它除去，不如就让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日子久了，年头长了，纵然是再坚固的枝叶都会落地化作春泥。”
潇漪回紫陌安慰一笑，点点头，“日子久了，年头长了，它必然会凋零！”
紫陌脸上浮起一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终有一日，如珠的仇，雪姐姐的仇，咱们都会一并为她们报了。倘若她们在天有灵，亦定会保佑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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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
“如何？皇上那边可是有什么动静？”见嫣红进来，文絮儿急急冲上去问道。
从昨夜回来，她的心就一直没再安定下来。而今早又听闻六宫不得打扰皇贵妃养伤的圣旨，她那颗不安的心又再次悬了起来。她害怕夜允宸会听信了紫陌的一面之词，再下一道圣旨，将她打入冷宫，又或者是处死！那她这些年来，苦心在后宫中所建立的一切，岂不是都将化作清风，转眼飞逝了么？
嫣红一脸为难，不知如何对文絮儿说。要说曹公公一早就把她撵的远远的，不准她接近合欢宫半步么？如果这么说了，依照她对主子的了解，主子一定会闹去合欢宫的，到时才真是到了一发不可收拾了场面。
“你哑巴了么！你倒是说话啊！”文絮儿难以克制情绪，猛力摇晃着嫣红的身子。她已经不能冷静处事，尤其是在看到嫣红一脸为难的神色以后。
嫣红支支吾吾道：“娘娘…皇上他…他还没有下朝…奴婢…奴婢没有见到。”
文絮儿抓紧嫣红手臂的手慢慢一松，心里一阵冷笑：“这究竟算什么？”她眼底恨意渐浓，充满了难以置信，“难道皇上真的听信了那个贱人的话？！相信是本宫将那贱人推下去的？否则从昨晚到现在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连一句话都没有？”
嫣红安慰道：“娘娘，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啊。即便皇贵妃真的诬陷了娘娘，可皇上到现在都没有下旨责罚娘娘，可见皇上对娘娘还是十分疼惜的啊。”
文絮儿冷哼一声，目光呆视桌案上的青瓷花瓶，“会么？皇上还会疼惜本宫么？难道你没有瞧见昨晚皇上抱走那贱人时，留给本宫的眼神么？像是恨毒了本宫，哪里还会给本宫一个解释的机会？”
她微叹一口气：“皇上已经变了，从宸妃这个贱人出现以后就变了！”
仰头环顾着空荡的未央宫，她骤然失声大笑，可眼角却含着泪，“嫣红，你还记得么？究竟有多久了，皇上没在踏足未央宫？就连本宫都不记得了。其实未央宫早已是个名不副实的冷宫，或许从前本宫还有一丝机会向皇上解释，可现在不会了！因为宸妃那个贱人，本宫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皇上，失去了恩宠。”
忽然，她拉过嫣红朝内殿奔去，直直扑向床榻。
嫣红惶恐，颤声唤道：“娘娘……”可却再唤不回文絮儿的理性。
她疯狂的指着床榻，朝嫣红哭笑着说道：“你知道么？就是在这个床榻上，本宫将自己献给了皇上！就是在这床榻上，本宫成了后宫中独承雨露的宠妃！就是在这个榻上，皇上告诉本宫，她会疼本宫一辈子，宠本宫一辈子的！”嫣红的手腕已被文絮儿扯出一道道红印子，她吃痛的挣扎着却摆脱不开文絮儿的魔爪。
文絮儿冷声大笑，任由泪在她脸上挥落，“本宫好恨！好恨啊！”
她忽然扑向桌案上的针线盒，抓起剪刀：“都是那个贱人毁了本宫！是她毁了本宫！杀了她！本宫要杀了她！”话音未落人已向外冲去。
“娘娘！”嫣红失声喊着，她不能就这样让她的主子去做傻事！
她奋不顾身扑向文絮儿，用她细弱的双臂紧紧的裹住文絮儿的脚踝，她哭，她喊：“娘娘，不能去，你不能去！若是你真的去了，才是中了她们的计，你不能去啊！”
‘咣当’一声，是剪刀与地面相撞发出的刺耳声。
文絮儿颓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抵在地上，‘滴答滴答’的，她怎么不知道那是冲动？她怎么不知道那是雍华宫的计谋！可她能怎么办？就这样坐以待毙么？眼看着心爱的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什么都不做么？她的心好苦，就算是她曾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可都是因为她爱他啊！
她忽的冷哼一声，杏眼含怒，透着几分森冷的阴狠，是那些人该死！夺她宠爱的人都该死！她们都该死！
半响，见文絮儿没了动作，嫣红才稍稍放下了心。
她慢慢仰起头，好言相劝道：“娘娘，一切还要从长计议啊！恩宠可再夺，您不能为了贪图一时痛快，就这样生生毁了您的一辈子啊。”
文絮儿挑一挑眉，冷声道：“你去告诉无痕，叫他管好自己的嘴！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别说你二人的婚事，就是小命都再难保全。”语气中虽含着幽怨，但相比方才却冷静下来许多，她又道：“还有，提醒他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去锦瑟殿瞧一眼，别留下了什么把柄让那贱人得了去，给本宫惹来不必要的祸端。”
嫣红浅浅点头应下，伸手抹了抹泪，从地上爬起来，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