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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一个歪歪扭扭的‘宸’字展现在夜允宸眼前。他浅笑：“陌儿的字，真的需要好生练习了。”
紫陌手指一顿，眉心微微蹙起，这话，他从前便说过。
她盈盈起身，行了几步，嘴角的笑容还有些僵硬。复躬身，将匕首慢慢放回去，道：“臣妾向来不擅长习字。”
夜允宸道：“无妨。”他看了看树下的宸字，问道：“为何要将朕的名讳刻上？”
紫陌答道：“既然皇上将空灵谷视为你与母后之间最为重要的地方，且这棵树又承载了母后对皇上的爱，为何不将‘宸’字刻下？如此，皇上不就能日夜陪伴在母后身侧，变着法儿的尽了孝道。”
夜允宸深邃的眸中渐渐浮上一层忧思，盯着那歪歪扭扭的‘宸’字，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苦涩的么？好像不是。哀默的么？或许也不足以形容。
他只是觉得，此刻这个叫冰紫陌的女人给他带来了窝心的感觉，就好像她在不经意间，洞察了他的心、他所有的想法。他向来不喜被人琢磨、被人参透，因为他早已习惯用冷漠包裹自己，用仇视的目光看待他人。可眼下，他忽然庆幸，有个人能懂他，甚至只要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便心冷神会。
他径自走向方才紫陌刻字的那个地方，慢慢蹲下，将匕首重新拔出，三两下便在那‘宸’字旁边刻下一个‘陌’字。紫陌心下惊诧，她将目光投在‘陌’字上，听他道：“如此甚好，再没有人会孤单。”
月光照亮了来时的路，美好之所以会令人久久怀念，是因为它总是在最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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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寒山寺回宫已经足足三日了，自那夜过后，一切仿佛又重回了原点。唯一不同的是，紫陌身边多了紫月，若非如此，她一定会觉得，那夜是个美好的梦。
回宫以后，夜允宸又做回了那个冷漠君王，每日埋首于朝政，再未踏足后宫。
这日午后，闲来无事，紫陌依靠在贵妃榻上小憩。
她睡的并不踏实，听闻轻缓的脚步声，不由睁开了眼。“姐姐怎么来了？”她略显吃惊，随即又瞪向如雪，似责备：“怎么姐姐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潇漪和蔼一笑，“你就不要怪如雪了，是本宫叫她不要扰了你歇息的。”她转目，吩咐如雪：“这边不需要伺候了，你去忙你的吧。”如雪一副窃喜模样，朝潇漪点点头，又偷偷瞟过紫陌，转身赶紧离开。
紫陌稍稍坐直身子，“都是姐姐将如雪宠坏了。”
潇漪却不以为然，直直笑道：“丫鬟并非都是用来使唤的，咱们也不过将心比心罢了。如雪忠心耿直，咱们做主子的也自然要多疼惜几分。”
紫陌笑一笑，“自是这个道理。”她亲自下榻为潇漪斟了一杯茶盏，轻手递于潇漪，又忍不住将潇漪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皱眉道：“姐姐身子向来不好，这天气又转凉，怎么姐姐还穿的这样单薄？难不成存心娇妹妹心疼。”紫陌撅了撅嘴，装作生气。
潇漪将茶盏端起，“漪兰宫离你这雍华宫不过百步，又何必穿的那样繁重？”她缓缓低头，轻轻抿过一口茶，倏然瞅向紫陌，眼角一红，道：“这茶可是……”她欲言又止，当真激动不已。
紫陌含笑点头，“正是。”她曾听菊生提起，潇漪偏爱花草茶，所以她便一直让如雪留心，四处打探，花草果茶是如何得来？如何冲泡的？
那茶刚好是晌午时候冲泡的，眼下正四五分烫，入口甚好。
潇漪忍不住将茶一口喝下，全然颠覆往日的冷静自持。紫陌不觉笑出声来，她拦道：“姐姐莫要着急，这茶妹妹让如雪备下了很多。”
潇漪似觉察到了失态，尴尬一笑。她神色一亮，朝紫陌娓娓道：“花草茶是本宫最喜爱的茶样，因为这是额娘留给本宫唯一的念想。”她神色略微深沉下来，看了看空荡的茶杯，“额娘走后，本宫再没喝过这茶，亦没人会冲泡了。妹妹又是如何得知本宫偏爱花草茶？又是怎么冲泡的？”
紫陌摇头，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她只亲昵的拉着潇漪的手，道：“今后，雍华宫就是姐姐的家，姐姐想喝茶随时都可以过来。”
潇漪亦不强求，只点点头。
恰时，殿门被推开，只见如雪匆匆进殿。
紫陌与潇漪疑惑的对望一眼，紫陌先开口问道：“发生了何事？”如雪向来稳重，神色如此慌张，想必是出了什么事。
如雪道：“凝贵妃从自己宫中的假山上摔了下来。”
“什么！”潇漪几乎惊诧的喊出声，玉指随之捏紧了桌角。紫陌的心亦剧烈浮动起来，虽然她早就料定上官依凝这胎必然不会安定，可却不曾想，文絮儿竟下手这样快！她正色道：“孩子还在么？”
如雪摇了摇头，沉声道：“想必皇上已经赶去了，还请两位娘娘移驾锦瑟殿吧，免得落人口舌。”
紫陌与潇漪静了静心思，由如雪和菊生扶着，朝锦瑟殿而去。
路上，竟与文絮儿与林贵人照了一个正面。
紫陌端视着文絮儿，想必她心里定是乐开了花，终于除去了上官依凝腹中龙胎。可，文絮儿又偏偏选在她回宫后才动手，足以见得她仍想着故技重施，栽赃嫁祸。她唇角溢出一声冷笑，眸光越发锐利，想到两年前那个令她无比痛苦的夜晚，她的心就再难平静，纵然时光流逝，可此仇从未泯灭！
文絮儿依旧一副盛气凌人的气势，她将搭在嫣红臂上的手缓缓收回，目光怠慢的撇过紫陌与潇漪，敷衍一声：“皇后金安！皇贵妃金安！”林贵人亦随在身侧，做辑行礼。
潇漪雍容一笑，道：“起吧。凝贵妃滑胎一事，想必文贵妃已经知道了吧。”
文絮儿眉梢一挑，带过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道：“这个自然，想必皇后娘娘与皇贵妃也正是要去锦瑟殿探望凝贵妃的吧。既然顺路，不如就同行吧。”
紫陌意味深长的打量一眼文絮儿，“凝贵妃一胎实在没的蹊跷。”她向前近了一步，唇角露出一丝狠劲儿十足的笑容，冷声道：“本宫定会协皇后好好审查一番，还望那行凶之人不要露出半分蛛丝马迹才是。否则本宫定会以谋害龙子一罪，将她绳之于法！到时，只怕皇上亦不会多说半个字！”
文絮儿笑容僵硬了一下，转眼又神色如常：“这个自然要有，谋害龙子之罪可非谁人都能担待的起的。”
她笑容愈发深了，咬牙道：“不知皇贵妃可曾听说过，当年嫔妾也曾有一个孩子，就是被奸人所残害！”神色一转，又装出一副无辜模样，“罢了，皇贵妃虽得圣宠，可却未曾体会过，一个母亲痛失爱子的那种锥心之痛。所以嫔妾更希望皇贵妃能早日将残害龙子那人揪出，因为嫔妾同皇贵妃一样，深深嫉恨的那人。”
紫陌眯起了凤眸，强力耐下心头愠怒，瞧着文絮儿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她真恨不得将她活活撕碎。
见情形不对，潇漪伸手将紫陌护在身后，“不要再站在这冷风口里吹风了，还是赶紧去看看凝贵妃吧。”紫陌这才收了心绪，险些失控。
文絮儿应道：“瞧着皇贵妃脸色不太好，皇后娘娘应该多多关心才是。那嫔妾与林贵人就先告退了。”说罢，她睇了一眼紫陌，含笑转身，扭捏着离开。
待人走远，潇漪回眸看向紫陌，“妹妹可知，方才有多险？若是叫她探出了你的身份，岂不都前功尽弃了！”
紫陌淡淡点头，“让姐姐担心了，以后再不会了。”
潇漪握紧了紫陌的手，语重心长道：“她不过是在激怒你，让你自己露出马脚，所以你更要多留一个心眼，切勿入了她的局。真的不敢想，若非今日本宫在场，会是怎样的结果？”
紫陌面露疲惫，倦倦一笑：“左不过一死，反正妹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潇漪正色，厉声道：“妹妹怎能有这样的想法？真是叫本宫失望。”
见紫陌颔首不语，她微微软了语气，“你知道，本宫并非那个意思……”
紫陌点头，对上潇漪隐含担忧的眼，“妹妹自然知道，也请姐姐放心，类似今日的事不会再发生。咱们还是赶快去吧，别真真落了他人口舌。”
潇漪总算欣慰，静静点头，二人从锦瑟殿踱步而行。
锦瑟殿门前，曹公公似无头苍蝇般转来转去，身旁还有一脸冷漠的楚殇，想必夜允宸已经闻声赶来。
曹公公方要开口通传，被潇漪抢先一步拦下。她望了望殿内，也看不出个端倪，便开口询问：“凝贵妃情况怎么样了？孩子是不是真的没救了？”曹公公脸色沉重，长长一叹：“皇上正在里头呢，待会儿若是娘娘见了皇上，还望多宽慰几句，能不提及孩子便不提，想必皇上心里也正难受着呢。”
“这个自然，公公宽心就是。”
语毕，潇漪转目朝紫陌点了点头，二人一起进了锦瑟殿。殿内，如那夜一样，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在紫陌心头着实狠狠戳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