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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招呼后,昭旭上神继续她的工作，汇聚天地间的混沌之气，运用神力将其转化为山川河流、沙土岩石,组成全新的新大陆。
一时间，嬴皎和嬴邑就显得有些多余。
到哪都能随遇而安的嬴皎还好说,心思敏感的嬴邑就有些难熬了。
过了一会，嬴邑突然鼓足勇气道“老祖,姬恒老祖伤得很重，我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昭旭上神回应，她就丢下嬴皎飞走了。
被丢下的嬴皎，“”
有嬴邑在，还能和她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岂不是更无聊了。
“你如果觉得无聊就去玩吧。外面有很多人守着,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昭旭上神带笑的声音响起。
嬴皎窘迫地羞红了脸,赶紧摇头，“我想陪着老祖。”
昭旭上神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嬴皎发髻间的发簪上，问道“那要不要聊聊天”
嬴皎心中一喜,继而又担忧地问道“不会打扰老祖吗”
“不会”昭旭上神叹道“我已经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两年多了，也挺无聊的。一开始姬恒还会过来陪我，后来我们吵架了，他就不管我了。”
自从昭旭上神出现后,嬴舜华就静静盯着仙幕中的画面,没有错过昭旭上神的任何表情变化。
她和姬恒的对话，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但那些信息都没有昭旭上神主动找嬴皎聊天时，看来的那一眼让嬴舜华在意。
如果嬴舜华没有看错的话,那一眼看的并不是嬴皎，而是嬴皎头上那个能直播的发簪。
昭旭上神的目光太过隐晦，嬴皎没有注意到，但作为第三视角的嬴舜华却看得非常清楚。
她为什么会在意嬴皎的发簪
难道她知道仙幕的事
嬴舜华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按照仙幕透露的内容来看，嬴皎的发簪是嬴术做的，而嬴术还为仙幕中的姬恒做过夺取外神陨丹的神器
嬴舜华越想越心惊，总觉答案即将呼之欲出，可又缺少关键信息，导致答案如烟似雾，抓不住看不清。
这种感觉让嬴舜华后背发凉，心中胆寒。
这一刻，嬴舜华彻底怀疑仙幕的出现和昭旭上神有关。
甚至，她都怀疑昭旭上神这一刻并不是真的想要和嬴皎聊天，而是想要通过嬴皎向看仙幕的人传达什么讯息。
嬴舜华当即吩咐红叶，把昭旭上神和嬴皎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嬴皎赶紧变出一块云，盘腿坐好，很自然地顺着昭旭上神的话题继续下去，“老祖为什么会和姬恒老祖吵架”
嬴皎更想问的是，是不是因为姬恒老祖屠神的事，所以昭旭老祖才会生气，两人才会吵架。
昭旭上神道“我想做一些危险的事，他想阻止我。”
嬴皎
没想到老祖宗居然这么上道，赶紧放下平日里玩闹的心思，调动所有脑细胞，顺着话题问“是什么事老祖会不会有危险。”
“当然会有危险。”昭旭上神意有所指地说“如果失败了，我会死；如果成功了，我会死。”
嬴皎总觉得老祖宗话里有话，可又明显不想告诉她。
无奈，她只能按捺住好奇，顺着老祖宗愿意的话题方向继续，“老祖，不能不死吗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们，一起想办法。”
昭旭上神摇头，“有些事，一定要有人去做。”
嬴皎突然来了个单刀直入，“是因为后秦吗”
昭旭上神突然开心大笑，“你知道为什么姬恒很喜欢你吗”
“啊”嬴皎没想到话题突然扯那么远，但还是老实摇头，“不知道。”
“因为你和我很像。”昭旭上神脸上愉悦的笑容里突然多了几分苍凉悲戚之感，“大家都觉得嬴爻像我，但在我看来，你才是最像我的那个人。”
这个话题虽然扯得有些远，但是
“能得老祖宗如此赞誉，是嬴皎的荣幸。”没想到昭旭老祖宗居然说她嬴皎才是最像她的后辈，好开心
昭旭上神羡慕地说“我就是生不逢时”
嬴皎，“”
人界的凡人都觉得舜华公主是为大秦而生，光耀帝是为乱世而生；仙界的仙、神都觉得，昭旭上神是为封神而生。
怎么到了老祖宗这里，就是生不逢时了呢
“我爹嬴政他就不是个东西”昭旭上神突然破口大骂，“怎么滴，明明都是爹妈生的，他就是神了，黔首就是牛马了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爱民如子，我或直白、或拐弯地和他说了那么多，他就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当了十几年的皇帝，愣是没解决大秦的问题。他倒好，两腿一蹬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和一群居心叵测的废物点心。”
嬴皎，“”
不是，老祖宗，你这画风不对啊
她揉揉眼睛，再次睁开，看到的还是悬浮在空中，身穿白、金二色华丽长裙，周身神力萦绕的昭旭老祖宗。
没错啊，就是他们无恶天高高在上的神尊，他们嬴家的老祖宗啊
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
昭旭上神却还没完，她还在不停抱怨，“还有我那个大兄扶苏。淳于越教什么他都当成至理名言，怎么我和阿父教的他就听不进去淳于越是他爹吗他怎么不跪到孔庙前叫祖宗”
“皇帝不是圣人，是掌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阴谋家。他怎么就不能明白，在成为仁君之前，他至少得是个君，得像他父亲一样压着贵族朝臣匍匐在他脚下，他才能有机会施展他的仁政。”
“还有我那些兄弟他们真的是统一天下的始皇帝生的孩子吗难道嬴家没有做过质子，没有在异国他乡吃过苦的公子，就没有成为帝王的能力了吗”
“
一堆废物点心，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就该全拉去修长城，死了剁碎了喂狗。”
“还有大秦那些贵族士大夫，一个个肥得像猪，脑子却只有黄豆大，说是学富五车，书却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整天只知道盯着大秦那一亩三分地，盯着黔首家那几个破瓦罐。”
“真那么高贵，那么有本事，怎么不见他们干出一点除了生孩子，给大秦继续制造垃圾之外的正事。”
“还有那些六国余孽。他们为什么亡国，还不是因为他们的祖宗都是废物，他们和他们那些祖宗一样全是废物。”
“一个个的，脑子里只有想着复国。他们也不想想，他们的复国是多少人家破人亡。”
“他们真要是千古一帝，能开创太平盛世，我还能拍着手叫好，顺便送上两个金饼给他们招兵买马”
“可他们是吗一群的废物垃圾，脑子里想的肯定也是复国后继续压榨黔首，享受亡国前的奢靡生活。我要是他们复国的黔首，第一个就弄死他们。”
“呵”嬴政握了握拳头，可惜逆女不在，否则他非得用拳头，好好向那逆女请教请教，他这个皇帝到底哪里当得不好了，请她好好指点指点。
某大兄扶苏，“”
想不到，十一妹对他的怨念，居然连成神了都放不下。
虽然扶苏已经明白，他在做大秦继承人上，确实存在很多问题，但也不至于当着一个后辈的面那么骂他吧
刚开口安慰大兄的众多公子们，“”
他们这个好像更过分啊直接就被怀疑不是父皇的种了。
还有什么叫做该全拉去修长城，死了喂狗
自觉风度翩翩，一点也不像猪的贵族士大夫们，“”
他们生孩子怎么就成给大秦制造垃圾了
六国余孽们，“”
虽然感觉说的都是实话，但真是太过分了。
不但骂他们那些亡国的祖先是废物，居然还骂他们，不可原谅
嬴舜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仙幕，那爽感，就比自己骂出来差了一点点。
昭旭上神一定是知道她人微言轻，不敢骂，所以给她当嘴替来了。
不愧是未来的自己，真想给五星好评
“这么高兴”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那不是我，是昭旭上神，我没那么想过。”嬴舜华条件反射地站起来，道歉鞠躬一条龙。
待做完才发现，说话的是和她形影不离的贴身护卫红叶。
嬴舜华顿时松了一口气，瘫软在椅子上，“红叶，这种时候你就该默默地化作影子，不发出一点声音。”
红叶提醒道“公主，你笑得太夸张了。即便周围没有人，但万一声音传出去，被人听到了不好。”
“我有笑出声吗”嬴舜华怀疑地问。
红叶点头，“很大声。”
“行吧，我注意点。”嬴舜华
没想到，连在自己家笑都得小心翼翼，真不得劲
最终，她发出了和昭旭上神一样的感慨，“我真是生不逢时啊”
红叶，“”
看来，无论是成神前，还是成神后，公主的脑子都不太正常
嬴皎目瞪口呆。
这都一千多年了，老祖宗的怨念居然还这么大。
昭旭上神叹道“皇帝不干皇帝的事，皇长子不干皇长子的事，朝臣不干朝臣的事；还要养着一堆皇子、贵族当蛀虫。这样的国家如何给我安心的幸福”
嬴皎点头，“老祖宗确实过得苦。”
“那不是一点苦。”昭旭上神悬浮在半空中，周身灵光四溢，看起来是那样地贵不可攀，可说出的话却是那样地接地气。
“九岁之前我的梦想是当一位富有的公主。偶尔约上好友，带上两个俊俏小美男，周游大秦。如果遇到贪官污吏和贵族豪强欺压黔首，我就利用我的智慧搜集证据，把他们通通送去坐牢。”
“可惜，九岁的时候我发现，我阿父他光生数量，不生质量，家里没一个兄长能保护好大秦，让我可以做一辈子的快乐公主。”
“所以老祖宗就改变目标，想当皇帝”嬴皎炯炯有神地看着老祖宗。
没想到，老祖宗今天居然突然和她说这些。
莫非是因为老祖宗看了她的直播，觉得她还有待提高，所以才亲自剖析给她听
昭旭上神叹道“那个时候，我还是很崇拜咱政哥的。”
“虽然政哥很多时候不干人事，但毕竟是一个凡人，从小看到的，听到的，就是战国那样一个混乱的世界，我觉得我不能对他要求太高。毕竟他对自己的要求已经很高了。”
“只是吧，咱政哥哪都好，就是在黔首的事情上拎不清。我又不好跟他说你对黔首好一点，不然黔首们没有诸侯国可以打了，就会打你。如果是我，天天不是修长城就是修直道，我也肯定灭了你，对吧”
嬴皎怀着激动的心情，磕磕巴巴地说“咱政、政哥，确实、很会当、皇帝；咱政、哥，功绩不少；咱政哥，在对待黔首这点上，确实有待提高。”
啊，原来叫始皇老祖宗政哥是这种感觉。
好爽
嬴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昭旭上神身上，嘴巴开开合合，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突然蹦出一句，“舜华姐”
“在呢”昭旭上神回答得相当痛快。
嬴政，“”
难怪会说嬴皎和她像，这还真像
天下人，“”
不好评价不好评价
“唉”嬴舜华也回答得相当痛快。
虽然她还小，还没到生娃娃的年纪，但莫名就有一种和孙子很聊得来的感觉。
“啊，好想要一个这样的孙女”
“那后来呢舜华姐。”虽然嬴皎为
了直播，自认已经把老祖宗的过往调查得很清楚了，但还是想要亲口从老祖宗这里听到答案。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昭旭上神叹道“政哥那么厉害，我想他多干点，这样我当皇帝的时候能轻松点，结果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反对我。”
“那一刻我才真正看到了世界的黑暗，看到了我存在的意义，所以他们死了，我成了光耀大帝。”
看着老祖宗脸上落寞的神情，嬴皎好奇地问“舜华姐做到了想要做的所有事，难道不好吗”
昭旭上神反问“你当皇帝的时候也很努力，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我生活的大秦，变得和几位老祖宗时期一样强盛，被后人津津乐道。”嬴皎想也不想地回答，“因为我想死后和仰慕的老祖宗们做邻居。”
昭旭上神又问“那为什么成仙后却得过且过，一件正事没干”
嬴皎听到老祖宗说她成仙后一件正事没干，顿时羞红了脸，可下一秒，她猛地抬头看向昭旭上神。
“所以我生不逢时，没有一个能庇佑我胡闹的人。”昭旭上神苍凉一笑，嘲讽道“在人间的时候，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等我死了就好了，等我死了就好了。”
“后来拿到封神榜，我就幻想着，成仙后是不是就可以海阔天空，实现我九岁之前的梦想。”
“可你看”昭旭上神张开双臂，对坐在云上的后辈笑得越发悲凉，“我还在这里。”
“老祖宗”嬴皎不自觉站了起来。
她有一种又看到了朱喜死那日的舜华公主的感觉。
昭旭上神道“我知道是我的问题，如果我蒙上眼睛，不去看不去听，我就不用背负这一切了。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忍不住睁开眼睛看世界，忍不住想要扫平一切障碍。”
“我一直很喜欢你，是因为你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我一直不喜欢嬴邑，是因为推她上位的势力，把我逼成了我不想成为的样子。”
昭旭上神看着嬴皎道“我曾经一直觉得，黔首是无辜的。我当公主时的吃穿用度都是他们辛劳的成果；我为了理想征伐天下时他们又被战乱波及。”
“所以我成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封神榜，帮他们开启通天的大门，让一生活得像牛马的他们可以过上人真正该过的日子。”
昭旭上神看着嬴皎的发簪道“可怜的人不一定是无辜的，无辜的人也会成为挥向你的屠刀。”
嬴舜华有很强烈的预感，昭旭上神这些话是对她说的。
可怜的人不一定是无辜的
无辜的人也会成为挥向你的屠刀
“什么样的人最不容易违反秦律”昭旭上神笑得讽刺，“当然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村子的黔首。所以我一直觉得他们是无辜的可怜人，我想拯救他们。”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十个当官的不一定有一个能成仙，但十个黔首里面至少
有五个能成仙。”
“可即便这样，他们依旧不满足。当父亲的成仙之后总想着儿子、孙子，当儿子的成了父亲，又想着自己的儿子、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
“为了预防封神之事暴露，我做了很多防范。我敢说，就连姬恒想要向我们的后人透露，都很难做到。”
“可就是这样的严防死守，却让一群凡仙钻了空子，泄露了封神榜的存在。”
“从那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整个无恶天的仙，都恨不得把自己的每一个子孙弄上来。”
“当皇帝的不敢做任何利国利民的事，生怕好心办坏事，影响自己成仙；有才华的人不敢参加科举，生怕当官之后一不小心犯错，影响自己成仙；有理想有抱负成了过错，因为那会影响成仙。”
“整个人界变成一摊烂泥。即便成仙了，他们也是无恶天的烂泥，当了一千年的仙人也没为无恶天做出一点贡献。”
整个大秦的人皆沉默地看着仙幕，久久无言。
尤其是黔首们，不明白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他们想要成仙，想要后人成仙，是错误的吗
听明白昭旭上神所表达意思的人，却陷入了两难之境。
大多数凡人成仙后，必定会想着子孙后代，这是不可避免的，最终导致的结果也是如昭旭上神说的那样，整个人界变成一滩发臭的死水。
可如果让他们放弃成仙，那更不可能。
这一刻，像张良、范增、萧何、淳于越、李斯这些聪明人，全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仙幕到底想要告诉世人什么
“真是一个傻孩子”嬴政叹气，已经不想看下去了。
一千年后的嬴舜华也还是嬴舜华，哪怕成了神，也终将为她的妇人之仁和天真妄想付出代价。
昭旭上神道“无辜又可怜的黔首，终究辜负了本尊给他们的爱。让本尊的好心变成了毁灭人界的过错。”
“老祖宗，那不是你的错。”嬴皎彻底听不下去了，她飞到昭旭上神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说“是人的私心犯的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那不该有的仁慈犯的错。”昭旭上神突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好在，再过一个月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嬴皎顿时想起和龙祖、凤祖那关于一个月的约定，关于昭旭老祖和姬恒老祖的争吵，以及昭旭老祖说的那句“我死之后”。
“老祖宗，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是在开辟新天域吗”嬴皎慌乱地说“还有咱政哥，老祖还没复活他。”
昭旭上神抽回手，轻轻抚摸嬴皎的脸蛋，平静且麻木地说“你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而我终究要为无数人的过错去死。”
嬴皎焦急地说“老祖，你不要做傻事。如果你不高兴世人为了封神榜摆烂，我们就想办法毁了封神榜。我们嬴家这么多人，一定有办法的。”
“不，我想到的是最好的办法，是能够拯救整个世界的办法。”昭旭上神的指尖从嬴皎的鬓角划过，掠过那枚发簪，回落到她的肩头，“我们这一方世界的天道很弱，和我想象的那种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强大天道完全不一样。”
“甚至，我能清楚地感觉到，祂比一千年前，更弱了。”
嬴皎惊恐地问“难道老祖想要以身祭天道”
“好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昭旭上神放在嬴皎肩膀上的手轻轻一推，嬴皎就像失重一般，飘了出去。
昭旭上神张开一道结界，隔绝嬴皎的声音，闭上双眼，继续她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