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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容回答的很快,似乎想都没有想。
但商行舟和王破知道,这是因为她已经想过太多遍这个问题,不需要再想。
王破望向天书陵外越来越近的烟尘,叹了一声。
商行舟看着她说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请求?”
徐有容说道:“请求只是客气的说法,因为我要尊重你是陈长生的师父,事实上这是我对你的要求。”
请求与要求只有一字之差,代表的意志却有很大的差别。
现在敢对商行舟如此强硬的人,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
“因为你要北伐,你要消灭魔族,你要人族一统天下。”
他们都是世间最有智慧的人,不需要太多的解释,简单的问答之间,自有道心深处的真实。
看天书陵外的阵势,如果这场战争真的开始,无论最终谁胜谁负,双方必然死伤惨重,随后的余波更是会绵延多年,南北合流会再次变成泡影,人类陷入内争,数十年里再没有机会战胜魔族,一统大陆。
数十年后,商行舟说不得便要死了。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不喜欢天海,也不喜欢苏离,因为他们哪怕看得再远,终究还是只愿意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商行舟看着徐有容淡然说道:“没想到圣女原来也是这样的人。”
徐有容神情不变,说道:“如果连脚下的位置都站不住,看再远又有什么意义?”
商行舟说道:“看的不远,便容易自视过高,你以为凭自己便能让天下大乱?”
徐有容说道:“人的想法一多,心思便容易变乱,人心思乱,天下怎能不乱?”
这句话说的是相王与陈留王,说的是那些陈观松教出来的神将,说的是朝廷里的大臣与教枢处里的老人,说的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世界有自己看法与野心的每一个人,包括商行舟与她自己。
“只要我在,天下便乱不起来。
商行舟的神情很平静,却有一种令人心折的自信。
徐有容平静说道:“人总是会死的,您也不会例外。”
商行舟看着那些南溪斋弟子还有王破,说道:“你觉得今天能杀死我?”
徐有容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可以杀死你,因为我知道你的伤一直没有好。”
商行舟眼神幽深,没有想到,她居然能够看出这一点。
当初在天书陵,天海圣后以身、魂、道对抗三位绝世强者,打出了一场惊天之战。
徐有容没有亲眼看到这场战斗,但在随后的三年里做了很多次推演复盘。
她发现那夜的教宗陛下没有出全力,同时确认圣后娘娘的最强攻击基本上都落在了洛阳城里。
商行舟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然后在白帝城里复发。
但从天海圣后那夜的选择可以看出来,她最重视的还是商行舟。
徐有容不会怀疑天海圣后的眼光。
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最初计划,然后做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改动。
“你比世人想象的还要更强,我确实很难杀死你。”
徐有容看着商行舟微微一笑,说道:“但是,我可以困住你。”
风忽至,神道上的尘埃被拂走。
两道十余丈的洁白羽翼在她身后展开。
数百朵小白花再次在山野里盛开,南溪斋弟子们从各处的树林里来到神道之前。
在整个过程里,她们的位置与彼此间的联系没有出现任何混乱,非常紧密,完全无法找到漏洞。
如果有人在天书陵顶往下看,应该会联想到碎掉的花瓶在逆转的时光里重新组合的画面。
——我可以困住你。
这句话听着寻常,其实很不简单。
因为困住一位绝世强者,并不见得比杀死他简单。
商行舟道法清妙,御风便是百里,即便在有禁制的天书陵里,依然趋退无碍。
便是天海圣后当年,也不能对商行舟说出这样的话。
整个世界,也只有圣女峰有这样的底气,因为她们有南溪斋剑阵。
当年周独|夫全盛之时,也曾经被南溪斋剑阵困住片刻。
徐有容如果只是想把商行舟困在剑阵里一段时间,应该可以做到。
问题在于,她把商行舟留在这里,究竟有怎样的目的?
商行舟是因为王破而来。
如果他被南溪斋剑阵困住,那么王破自然就可以走了。
王破会去哪里?
商行舟的视线落在王破的身上。
王破说道:“我的任务就是吸引你来这里。”
商行舟说道:“你能离开?”
王破望向神道尽头,说道:“天书陵永远都在这里,如果我想来,随时都可以。”
商行舟眼神微寒,说道:“你以为自己能离开?”
极为相似的两句话,其实表达的是不同的意思。
前一句说的是意愿,后一句说的是能力。
听到商行舟的这句话,王破挑了挑眉。
他的眉眼距离有些近,就像平旷的原野里,低沉的天穹与地面相连。
随着他挑眉,天穹与原野之间忽然多出了一棵树,树躯极直。
“我不愿意以多欺少,所以才会离开,不然你可以试着留下我。”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离开了刀柄,人也准备离开。
徐有容对他说道:“谢谢你。”
王破想起那年在天书陵外与荀梅最后的对话,摇了摇头。
沿着来时的道路,穿过树林,看了眼篱笆后的小屋,他向天书陵外走去。
树林里与建筑里不知隐藏着多少军方强者、天机阁刺客还有那些长春观的青衣道人。
他的手始终没有再次握住刀柄,因为这些人不够资格让他拔刀,那些人也没有现出身影的勇气。
在天书陵那道厚重的石门外,他停下了脚步。
陈家诸位王爷与家将还有黑压压的骑兵站在对面。
一位主教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王破摇了摇头。
那位主教有些犹豫,终究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命令拦在天书陵前的那些国教骑兵沿着河畔撤走。
看着这幕画面,对面的人群微有骚动,然后很快安静下来,因为都认出了那个看似寒酸的文士是谁。
天书陵前鸦雀无声,气氛越来越压抑,越来越紧张,即便是那座飞辇落下,也没能带来什么改变。
相王被两位弟弟从辇里扶出,有些犯困,揉了揉眼睛,才看见王破站在那里。
他微惊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