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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殿
太子刘锡身着明黄蟒袍,头束东珠金冠,双手阔袖高高撩起,侧坐在龙榻旁,一手端着白玉瓷碗,一手轻持玉骨勺,小心的搅动药汤,轻吹着冉冉升起的热气。
“父皇,药汤温热正好服用。”太子恭敬的轻声言道,一对星眸里满是对皇上的敬畏之情。
皇上斜靠在龙榻头,背靠着厚软的锦黄御枕,龙眸内光泽明显清亮了许多,如刀刻的双唇微微一抿,低声对太子言道:“搁在一旁,朕近日调整得当,己有精神,皇儿不必再事事相助,朕能行的。”皇上的性子其实极为要强,近日经西域请来的圣手精心调理,精神己好转了许多。虽然龙体并未痊愈,但皇上却不愿意再被人一手一脚的伺候,服用汤药这等小事,自然更不愿意假手于人。
太子深知皇上的性格,也不再多劝,将玉瓷药碗轻搁在床头龙柜上,再次小心的提醒道:“父皇,此时药温合适,是时候服用了。”
皇上点头,微微坐起身子,伸手在榻旁的龙柜上端起玉瓷碗,虽然玉瓷碗内仅有半碗药汁,但是皇上却端的有些吃力,看得出来他己经用尽了全力,药碗随着手腕颤抖不停的晃动着,碗内药汤随着药碗的左右摇摆而波澜乍起,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父皇......”太子担心的上前,欲托起皇上手臂,却被皇上凌利的眼神制止住了,奈何身患重症终归体力不支,皇上腕间无力,重重的将药碗放回了床头龙柜之上,碗内药汤溅起四溢而出,褐色的药汁大多撒在金丝楠木龙柜上,顺着柜边滴滴哒哒的顺淌而下。
“唉!”皇上重重的一声叹息,放弃了端药碗的举动,重新靠回了御枕上,沉声言道:“朕真没用,竟然连一碗药汁也端不动......”
见皇上语气如此沮丧,一旁贴身伺候久未开言的大太监王德明连忙上前,一面端起药碗轻搅着碗内所余不多的药汁,一面慰声言道:“皇上您多虑了,皇上龙体大病初愈,体力自然在逐步恢复中,正所谓循序渐进急缓有序,皇上前段时日仅能平躺而眠,若是坐起身子便会急喘不止,而后经过西域圣手调理,皇上您己经能坐如松姿而未见乏力。而前日皇上言语之时,可见微喘之息,而今日皇上言词清亮,音虽然低沉却可见底气十足。诸上种种,足以证明皇上龙体日渐康健,照老奴看,不出十日,皇上定可下地行走剑步如飞往来自如了。”
说话间,王德明暗观皇上面色微缓,龙眸里也露出期翼之色,当下心中一喜,连忙趁机搅动玉骨勺,轻轻舀起一勺温温的药汁喂到皇上嘴边,口中继续言道:“老奴记得皇上患病之前,每日会在御花园内略展拳脚习练龙体,近日皇上久卧龙榻未施拳脚,体力自然不支。常言道‘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松’,细细算来,皇上己有许多时日未曾习练,身子略有松泛也不足为奇。改日老奴陪皇上前往御花园习练,皇上定然重拾当年勇键。”
言毕,王德明再次舀了一勺药汁递到皇上嘴边,喂了下去。
王德明好一阵言语,皇上展顔一笑,张口喝下药汁,言道:“你这奴才,说了这许多,归根结底还是哄朕喝下药汁,以宽朕的心思。”说话间,喝下王德明舀起的最后一勺药汁,继续言道:“不过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刚才是朕太过心急,这些时日以后,朕自感的确较以往好了许多。”说着,抬头看了太子一眼,赞道:“朕病体回转,锡儿当数首功。”
太子抱拳颌首施礼,连声道:“父皇谬赞。此乃儿臣份内之事,别说仅是请回圣手,就是让儿臣剜肉剔骨用以送药,儿臣也在所不惜。”太子慷慨陈词,皇上满意的连连点头。
殿内父慈子孝齐乐融融。这时宫人来报,安妃娘娘携三皇子刘武在殿外求见。
皇上心情正是愉悦之时,当即让宫人传她母子二人进殿。
“臣妾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父皇!”
母子二人齐声跪地参拜。皇上含笑伸手微微一扬,示意二人平身。
三皇子刘武年仅三岁,长的肉白粉嫩虎头虎脑,身着一袭云纹锦袍,头顶一枚不大的金冠,扣压在本就不多的发束上,额头一排刘海整齐的留在额前,星眸微闪的黑亮眼珠子,眨巴眨巴的看着侧卧在榻的皇上。有趣的是,粉嫩的脸蛋上,不知何故却粘着少许尘土,好在刘武年幼,也算不得御前失礼,却更显娇憨可爱了。
皇上看着小儿子的模样,不由忍俊笑问道:“武儿去了何处嬉玩,怎得脸上沾上了泥尘?”
武儿闻言,连忙手拎锦袖往脸上一阵胡抹乱擦,抬头对皇上甜甜的笑着,同时糯声软语的言道:“父皇,武儿并未去嬉戏玩耍,武儿今日特意去药园子里替父皇采摘新鲜的草药,故而才会沾染了尘土。”
“哦,采摘草药?”皇上剑眉微扬,有些意外的瞄了一眼恭站在侧的安妃,道:“怎得太医院里没有药童采药吗,怎会让朕的武儿亲自去采药?”
安妃此时神态极为恬静,平日里飞扬的神态收敛的恰到好处,只见她身型微微前倾,屈膝一福,柔声言道:“回皇上,太医院里自然有药童采药。只是武儿一心挂念着皇上的病情,当听说皇上每日煎服的药里,有一味需用新鲜的药材配制后。今日便特意早起,随太医院的药童前往御药园里采药。”
说着,安妃抬手极其宠溺的从武儿头顶轻抚而过,满盛慈爱的眸子深凝爱子一眼,继续言道:“臣妾本欲劝阻,御药园位于皇城南角僻静之所......武儿亲自前去,臣妾有些不放心,可念在武儿对皇上一片孝心,上苍必定庇护,必不会另生枝节。武儿年仅三岁,却深知孝义之道,臣妾心中甚感安慰。”
安妃的一番言语虽然轻描淡写,但字字句句无不在暗中褒奖武儿,乖巧懂事重孝义之道。皇上虽然身子告病,但脑子却是好使的,安妃的意思,他又岂会不懂,不由唇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坐了许久,皇上略有乏意,不由微微闭上双眸养神,脑子里思索着安妃刚才表功的言语,接过话去淡声言道:“御药园虽然地处偏僻却终归地属皇城,安妃有何不放心的,又何来另生枝节一说?”
皇上一问,正中安妃下怀,连忙上前一步回话:“回皇上,前些时日册封的采女里,有一位采女患了麻疹迁居在逸月轩内养病。听说病情极为严重,脸上身上皆是红疹,甚为可怖。宫里的奴才与宫婢皆不敢靠近逸月轩,即使路过也是绕道而行。就连前些时日宫闱局调去的两位婢女,听说也吓的不敢去办差,如今那逸月轩里空荡孤寂无人问津,每日仅有一位送膳食的嬷嬷前去送膳。而且前往御药园,必经逸月轩,适才臣妾陪同武儿前往御药园时,路过逸月轩,只感轩内冷寂异常,轩门虚掩,好似透着阵阵冷气一般,虽是大白天的,却着实令人瘆的慌。”
安妃说着脸上露出少许惊骇,抬眸小心的看了皇上一眼,见其虽然依旧紧闭双眼,但是眉头却微微拧起,显然是将这番话语听了进去,安妃继续言道:“那名患病的采女真是可怜,被扔弃在逸月轩内自生自灭,听说那位采女还是前朝邱子楚邱大人的女儿。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理应多加照顾。若是太过亏待了这位邱采女,岂不是寒了朝臣们的心。”
说话间,安妃再次抬眸看了皇上一眼,同时用余光飞快的扫了身旁的太子一眼,毕竟太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此时自己拐着弯道皇后的不是,纵然太子性子极好,但安妃心中多少也是有些顾忌的。
眸子快速扫过,见太子面色无异,安妃略微心安,随即又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也怪不得皇后娘娘,近日皇上身子抱恙,皇后娘娘既要照料皇上的龙体,又要操持后宫,难免分身乏数,偶有照看不及之处,也在情理之中。其实臣妾心中早有替皇后娘娘分担之意,但早年碍于武儿尚小,需要臣妾照看。不过武儿如今己如此懂事,臣妾倒空闲了许多。若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妾倒是愿意分担一二,也省得累及凤体。”
安妃绕了个大弯子,终于说出了背心窝子里话语,何为分担一二?想的略简一些,可理解为替皇后娘娘跑腿操持杂务,若往深处想,那便是欲取得协理六宫之权,协助皇后娘娘打理后宫。
皇上自然明白安妃的意思,如今后宫妃位仅有安妃一人,若皇后果真太过操劳需要有人分担一二,最有资格的自然是安妃。而皇后最近为了自己的身子,的确劳心劳力的奔波于凤藻宫与长生殿之间,皇上看在眼里,虽然口中并未提及,心中却明白通透。如今若安妃可替皇后打理后宫,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正在皇上心中思虑之时,殿门外传来皇后朗朗笑言声:“安妹妹真是有心,武儿尚且年幼正是需要人照看之即,却一心想着替本宫分担事务,本宫真真感动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