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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我一愣,方才还气呼呼的仿佛要将我给扔出去呢,这才多大一会儿又来找我回去。
涵元殿里头安静如斯,我低头跪着,等待他的宣判。其实,我也对于方才的冲动心存后悔,若是被在场之人抖落给慈禧,我又该想什么法子去圆?
“与储秀宫相较,这里应当是比不上的。”他的话语让我心里头一紧。
“如今你若想回去,朕会试图和皇额娘说一番。”
如被当头一棒,?我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他,他竟当真要让我离开,费劲心力讨好慈禧来此,然而,却怎样都未料到自己竟会被他赶回储秀宫。
“皇上,奴婢……当真让您厌恶至此?”泪水源源不断,心酸中透着无限委屈,恨不得和他说赶走我切莫后悔。
他见我竟哭得如此凄惨倒是一愣,面容稍有缓和,转而我听他问道:“桔梗花的花语,你又是如何得知?”
“奴婢……是听姐姐说的。”我微微啜泣着垂头轻声说:“姐姐时常和奴婢说在景仁宫伺候珍小主的事情,说是珍主子种了那桔梗花,后来挑了一朵色儿最特别的夹入了那本书中,她说……那是一世不悔的意思。”
一片静默,我抬头见皇上似乎陷入了思虑之间,微微的怔愣。
“奴婢……其实从姐姐那听了珍主子许多事迹,对她可是崇拜得不得了。所以,心一直都是向着您和珍主子的。”我委屈极了的模样,这番话虽是编造却也是希望他能消除对我的芥蒂。
“崇拜?”他抬头望了我一眼,嘴角掩藏着的情绪我并看不懂。
“你不必急着向朕表忠心,你的心向着谁朕并不关心;只不过,以后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罢,朕不管你对皇额娘怎么去说。?”他非但不上我的圈套,反倒一语便道破我想要消除他对我疑虑的“动机”。
我全然未料到,他如今虽表面不问世事的清冷,但心里头却仍旧如隔岸观火般洞悉一切。毕竟他曾是那个聪慧无比锐意改革的开明君主,是那个能看懂全英文书籍轻易能将西洋八音盒改造成中国古典乐的人。
以前大抵因为对着的人是珍妃所以无论我说什么,他大抵都信。也或许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乐意被我“哄骗”。
“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呢?”我禁不住用蚊子般的声音说。
“嘀咕什么?”他问。
我摇了摇头:“奴婢……会谨遵您的意思。”
“不过……依您方才的意思,不赶奴才走了?”我转而无辜的望着他,挂在眼角的两滴泪珠要落未落。
他抿着唇,仿佛默认,我一喜谢了恩,唇角止不住的住上翘,仿佛方才那个哭得委屈之至的人并非是我。
既然他认定我是慈禧派来的探子,我也知道这种怀疑短期内无法消除,再解释也无意义,但我终会向他证明。
而慈禧开始频繁邀请各国使馆妇女游御花园观戏剧,全然改变她以前防避洋人的态度;似乎那一次侵略让她对洋人不敢再小觑,或许也是为了掩盖自己当时支持义和拳的迹象,企图再获得各国支持。
我跟着皇上在慈禧的召唤下于戏开锣之前从瀛台赶至储秀宫,这是我难得与他同离开瀛台的一次机会;不过,对于掌案如此安排的动机,我也能猜测到几分。
在路上,?想起国家如今内忧外患然而紫禁城却依旧歌舞升平的皇上恐怕毫无看戏的心情,虽一直都在遮掩住面上的不悦,却还是忍不住轻声说了句:“这是何等时光,还唱得什么戏。”
在储秀宫门口,我们跟着皇上一同跪下来,然而不知为何,我却久久未听到近侍去通报。
跪了这许久,我有些疑惑的微微抬头,试图透过朦胧的窗纱瞥见里头的情况,却听见哗啦一声,从里头泼出的茶伴着茶滓落在了离门口最近的皇上身上,我们一惊。
茶水划过他坚挺的鼻梁,从下颚滴落,另一杯茶水又浇了出来,仿佛是刻意那般;于礼慈禧不让起身他却不能挪动分毫,浑身如雨淋那般湿了一大片。我阵阵心忧,想必慈禧早知他在门口跪着,这泼茶也是刻意之举。
跪立不安的起了几分恼意,然而身为丫鬟却无权说什么,莫非在路上他的那句话就已传到慈禧耳中,锱铢必较的慈禧才如此折磨他?光想起来便已不寒而栗。
“儿臣在此请太后的安!”他终于忍不住扬声说。
慈禧这才仿佛知道那般,缓缓让近侍出来“请”他入门。
“皇帝,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刚刚提笔作完画的慈禧放下手中的毛笔,端的一副诧异的模样望着他。
“皇额娘,儿臣或许需要换身衣物,想必戏马上便要开锣。”早已学会忍辱负重的他却只字不提。
“去吧。”慈禧说着,向李莲英使眼色让储秀宫里头的两个太监去带他换衣。
“莲英啊,皇帝如今都不叫哀家亲爸爸了,是越来越生分咯。”待皇上离开后,她仿若有一丝不满的抱怨。我心里头却想着她倒真会作戏,母子之间关系已冰冷如此,方才她也是让人故意泼茶,如今却又做出另一副责怪皇上与她生分的模样。
“芸初,你去海子也侍候几日了,景况如何?”慈禧注意到了我,煞有兴趣的问。
我果然猜测不错,这次掌事安排我跟着皇上出来估摸着便是为了让我向她汇报皇上最近的消息。
“皇上每日生活都很规律。”我答道:“其它……恕奴婢暂时未见有不妥。”
“哦?是吗,不过,哀家怎么倒是听到了一个新鲜事。”她略有深意的瞥了我一眼,我心底已有不祥预感。
“听说,皇帝的一本书里头藏着一朵什么花的,那花还有别的用意呢。”她仿佛是忽然想到那般,一番话让我吊起了心尖。
果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不过转念一想今日她刻意折磨皇上是否其实真正原因是因为这件事?毕竟路上的那句话也不可能传得如此之快。
“是,那花是桔梗花,有不悔之意。奴婢也是听姐姐说的,当时觉着新鲜,那日又在皇上的书里头见着便告诉了他。”我一副单纯诚挚的模样,仿佛那话原就没有深意,我仅是道听途说的花语那般。
慈禧探查了我一眼,却觉我的眸子里除了满满的天真之意未曾发觉出别的什么来;她见过太多在她面前兜不住真实情绪的太监宫女,一旦撒谎总会有漏洞,却不知我早已被她亲手磨砺得深藏不露,一见到慈禧我仿佛便能裹上好几层面具,随意撕下一副给她看。
“不悔?哀家倒也长了见识。”良久,她笑起来:“不过,看样子你不够用心。”
我略微低头,知道她是在暗指我消息汇报得不全。
“不过说实在话,哀家倒是想念你做的甜点,他们那些人可总没个新鲜花样。”她转而却又像一个和我唠着家常的寻常老太太。我心知危机解除,心终是松下来。
“奴婢实在荣幸,若您喜欢,奴婢现在便借着储秀宫的小膳房做个几道,也能给各国来听戏的公使夫人尝尝。”我特意来展示自己的诚意,已学乖的我知道成为她的敌人是断没有好下场的。
“如此,再好不过!”她喜笑颜开。
我入了后院,正准备向小膳房走去,但却见到一名宫女正在忙不迭的追着一只狗,它正跑着却忽而冲着我过来;灰中夹紫的独特毛色倒是和我当初养的琥珀相差无几。
我正愣神,它竟已跑到我的脚下,嗅着气味,激动的摆尾。
“琥珀!回来!”那名宫女无奈的走过来,我却睁大了双眼。
“它是……琥珀……”我不敢置信的抬头。
“是啊,这家伙也不知怎了,平日也不怎么动,今日却在这疯跑,兴许是刚为它洗了澡;原本老佛爷只是让抱它出来这一刹,可就跑到这来,吓坏我了。”她试图来抱琥珀,然而琥珀却冲我吠了两下不肯走。
“奇怪了,它瞧着很是喜欢你呢。”她嘀咕着。
我蹲下身摸着它毛绒绒的头,心间一时心绪复杂,牵扯出了许多往昔的回忆,经几次转送它最终还是归了慈禧。
还好,无忧无虑的它什么也不知的逃过了那场浩劫。
我正黯然神伤着,回头却在长廊上见到已换好衣裳从此经过的皇上的目光,不知他已站在这多久,眼中仿佛有丝疑虑闪过,我匆忙低下了头。
听到他的脚步逼近,调整好心绪的我向他行礼,忍不住关切:“皇上,方才那茶水……”
“不碍事。”他淡然的说,走过来抱起了琥珀,面容中透着深思,转而问那名宫女:“它如今还是归皇额娘养着?”
“是,皇上。”那名宫女慌忙行礼,我却不敢再抬头看他,担心泄露出什么来。
直到他放下琥珀,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我才无力的蹲下身去。
究竟……还要瞒着他多久?
待我做好十几样甜点和其它宫人端上去,戏已演了一大半。我瞧着,坐在慈禧一旁的皇上全然不在状态,从前那个最爱看戏的他如今却满是心不在焉。
“你怎的如此之慢?”李莲英对我的轻声责怪让我回过了神,慈禧也一副不悦的神色。只有我自己知道做这么多份手脚再快也必须得花这么多时间,但是宫里头是不容这种解释的。
“皇太后息怒,此刻上甜点,正是恰到好处,各国公使夫人恰恰看戏也累了,此时便可品尝一番稍事歇息。”我面不改色机巧的说。
品尝过后,各国公使纷纷夸赞我的手艺,慈禧便也顿时消了怒意。
夜深人静,宫殿附近的树木哗哗作响,站在门口守着的我已到时辰正准备与人交差,却见到一名小太监忽然从里头冲了出来。
“掌事的,掌事的呢?”他面露焦急,目光四处慌乱的寻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