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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狡诈啊……
-这叫智慧。
01.“感觉咱们俩特般配，天生一对。”
陆城遇接到来自于医院的电话，是在三天后。
他之前给冯绣葵母子垫过两次医药费，也给护士长留下过手机号码，嘱咐如果有事可以打电话找他。当冯绣葵付不起住院费，护士长果然立即就联系上了陆城遇。
叶悄正在工作也收到了消息，穿着白大褂从实验室中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管玫红色的试剂。
陆城遇也刚到，站在大厅的一株青松盆栽前等她。叶悄拿着试管在他鼻尖晃了晃，问道：“怎么样？我调制的新款。”
“只闻出了玫瑰的香味，好像还有一些薄荷和柠檬？”陆城遇虚心像叶悄请教。
“薄荷有一点，但是没有柠檬。”
叶悄一边说话，一边直接把白大褂脱下来搭在肩膀上，“走吧，我们直接去医院看看怎么回事。”
陆城遇说：“我看你好像很忙，其实我一个人去也足够了，你两边跑可能会很累。”
叶悄拨了拨短发，朝他眨眨眼睛，“有我在不是更方便吗？我现在对于你的催眠术来说作用可是很大的。”她不想再有上次冯绣葵伤人那样的事情发生，即便是意外，也足够让人心有余悸。
“也对，”陆城遇随手接过她的衣服，笑着说：“夫唱妇随，我很高兴你能有这个觉悟。”
叶悄这些天脸皮越磨越厚，甜言蜜语的功力也渐长，不甘落后，没头没脑地感慨了一句：“夏天真是个适合恋爱的季节。”
陆城遇说：“也不全是。”
叶悄不解。
陆城遇笑着揽上他的肩：“只要身边的人没错，一年四季365天，都是恋爱的好时光啊。”
叶悄再次被秒杀，甘拜下风。
赶过去时，冯绣葵正在走廊上和两个小护士拉扯，说能不能再宽限几天，家里的亲戚马上就会凑钱送过来。但是医院有医院的规矩，小护士显然做不了主，为难地想要挣脱，被冯绣葵揪住了衣服不放。
“冯姨……”陆城遇走过去，冯绣葵脸上央求人的表情立即变成冷淡的神色，凶巴巴冲着陆城遇吼：“你又来干什么！又想打听老郭的事是不是，我告诉你，没门！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护士长闻声赶来，见是陆城遇，连忙招呼他前去付费，被冯绣葵一把拦住。
大概对林秋漪和陆家恨之入骨，她仅有的一点骨气全用在了这上面，愤怒地扬言道：“我宁愿出去捡垃圾，上街乞讨，也不会接受你的施舍！”
叶悄无奈地看着冯绣葵的背影，问：“现在怎么办？”
陆城遇说：“把钱结了再说。”这份人情算是他替母亲还的，郭远已去世，他不能看着冯绣葵母子不管，能施以援手的地方，帮衬一把也是好的。
叶悄表示赞同：“也对，她不要，但不能让她儿子跟着受苦。一旦停药，小孩子估计会受不住。”
旁边的护士长也跟着附和，跟他们俩抱怨：“不知道哪里来的犟脾气，明明没钱，骨头还硬……”
叶悄皱了下眉。
交费的时候，身后有个孩子躲在门外边偷看他们，被屋内的玻璃窗发射得清清楚楚。
叶悄一早就发现了，却也没急着把人揪出来。直到她和陆城遇办完事情走出医院，眼看着就快要上车，那孩子才忍不住跑上前拦住他们。
叶悄认识，眼前这个穿着病服的小朋友，正是冯绣葵的儿子。
“你有什么事吗？”陆城遇问。
男孩递过来一张纸条，梗着脖子说：“这是我妈让我交给你们的。”
男孩声音挺大，强装出来的勇敢让他显得浑身僵硬，“我妈还说了，她知道的现在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也替我出了医药费，就算是扯平了。”
陆城遇点点头，仿佛也没拿他当孩子，郑重道：“好。”
男孩听他这么说，似乎有点儿诧异，偷瞄了陆城遇一眼后，转身飞快地跑回了医院大厅。
陆城遇打开男孩给他纸条来看，发现上面写着一个车牌号码。
“郭远当年的车祸看来不太寻常，冯绣葵一定知道其中有不对劲，但是当年在那种手忙脚乱的情况下恐怕没法追究，她一个人，也无从追究。时间拖得越久，要讨回公道的心思就越淡。这次要不是碰上我们，她估计再也不会提起这件事。”
叶悄说：“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陆城遇看着她，反问道：“你要跟我一起查下去？”
叶悄一脸理所当然，“不是说了么，你现在没我不行，别想把我撇开。”
陆城遇意味不明，只是看着她微笑，笑到让她不好意思，觉得羞赧，装作凶巴巴地挽住他的臂弯，趁机转移话题：“站在你身边，我老是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感觉咱们俩特厉害，好像天下无敌。”
“我也有一种感觉。”陆城遇说。
“什么感觉？”叶悄好奇地问。
“感觉咱们俩特般配，天生一对。”陆城遇说完爽朗大笑。
通过冯绣葵提供的车牌号码，陆城遇和叶悄一路找到车辆所属的汽车公司。多番打听之下，才问出当年的肇事司机叫程东明。公司中只有老一辈的员工才认识他，他们称呼程东明为东仔，但是似乎都不愿意提起这个人，有所避讳。
“东仔当年开车犯了事之后，就被公司辞退了，现在我们谁也联系不上他……”
“东仔看着挺凶的，但是人也不算太坏，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们干嘛还不放过他？都是可怜人诶……”
“都说了，当年的车祸只是意外……”
“别再问了，问多了我们也不知道……”
不好的往事，大家谈起来都很忌讳。这样一来，陆城遇和叶悄得到的消息实在太少。程东明自从出事之后，从此人间蒸发一般，和先前的同事也全部切断联系。要找一个存心想要消失的人，十分困难。
唯一得到的比较有价值的东西，是程东明的一张工作证件照。
而再一次得到线索，是因为方木深。
陆城遇偶然跟方木深提到程东明的事，点开手机相册，方木深只扫了一眼上面的人，就十分有把握地说：“这人我两天前才见过。”
陆城遇表示怀疑：“你确定？”
他和叶悄打听了大半个月，都没有消息的人，竟然就这么让方木深给遇到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木深作为一名导演，对人像的外貌特征和气质总是格外敏感，他习惯性捕捉到的信息，往往准确无疑。
方木深说：“他就在千沐游乐场附近卖老冰棒，踏一辆老式的三轮车。我拍戏取景的时候，他正巧在旁边做生意，所以有点儿印象，应该错不了……”
“那我明天去游乐场看看。”陆城遇说。
方木深扔开厚厚一叠的剧本，叫住他：“差点忘了问，你那个宝贝女朋友什么时候带出来见一见？”
陆城遇想到叶悄最近陪自己跑了不少地方，应该很累，也就开始推脱，“等她有时间再说。”
“重色轻友，”方木深赖在沙发上感概，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等她有时间，我可不一定有空，指不定跑哪个山疙瘩里拍戏去了。”
“是啊，方大导演，你才是真正的大忙人。”
自己扔在地板上的剧本，还得自己弯腰捡回来，方木深疲惫地揉揉太阳穴，蜷缩在米色的软垫上像只蛰伏的兽，不露出爪牙时，看上去温和无害，这时候像个孩子一样愤愤不甘心道：“藏着掖着做什么，我总会见到的……”
“有件事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你。”陆城遇说。
方木深不解。
陆城遇向他解释道：“还记得七年前吗，我在小河寺里问你有没有想去或者是值得推荐的地方，你说加德满都，我和她第一次遇见就是在那里。”
“这么说来，我还是你们的大媒人？”
“也可以这么说。”
方木深的视线停留在剧本上，一心两用，漫不经心地和陆城遇说着话。仰躺着，过于漂亮而显出几分妖娆的面孔，完全地曝晒在黄昏时分的灯光之下，镀上了一层莹黄色的色调，稍微驱散了平日里惯有的阴鸷，脸上竟然还挂着笑。
看得出他此刻心情很好。
陆城遇难得迷茫地问他：“你自从知道我谈恋爱之后好像很开心，我实在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方木深说：“你谈恋爱了，这很好，我打心底里替你高兴。”
国外相处几年，也算共同经历过生死大事，陆城遇对方木深这人的脾性还算了解，这时摆明不信，“说实话。”
“实话就是——”方木深眼里映射出璀璨的灯光，“你和别人谈恋爱了，而夏觉晴要落单了，我可以看好戏了。夏家人一直把你和她看作是一对，这下可好，被当众打脸，简直大快人心。”
陆城遇扶额，无奈道：“阿深，你不要唯恐天下不乱。”
方木深说：“我不仅要看着天下大乱，还要乘虚而入。”
“觉晴是你姐姐。”
“哪又如何，我和她原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
02.空气中，仿佛源源不断地冒出粉红色气泡。
千沐游乐场。
赶上周末假期，再加上又是个比较凉爽的多云天，游乐场游客爆满。父母带着小孩子一起三人行，和情侣二人的组合比较多。叽叽喳喳的笑声和吵闹声像乱七八糟的音符，一阵盖过一阵，不曾停歇。
叶悄和陆城遇长大之后，都是头一回来这种场合。两人不约而同穿着黑白条纹的T恤衫和简单的牛仔裤，好像情侣装。
走在一起，回头率奇高。
进门前拿着程东明的相片向售票处的人员打听过，他们果然对他有印象，“游乐场里头本来是不允许私人贩卖物品进去盈利的，但是他总能偷偷摸摸溜进去，我们都抓过他好几回了，但是看他家里有老人小孩，实在可怜，后来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他有固定的摊位吗？”陆城遇问。
售票员摇头：“这个也说不准，我看他有时候边走边卖，指不定在哪一块又停下来歇脚了。”
人多的地方生意好。
陆城遇和叶悄先去了几个比较受欢迎的地点，兜兜转转，半天也没遇上。放眼望去，人山人海，要找一个人可真不容易。
结果陆城遇招呼来一堆孩子，给每人脖子上戴了一个小口哨，吩咐下去，要是有谁看见卖老冰棍的就大声吹口哨。
叶悄没想到这法子还真管用，接下来不到半个小时，就听见摩天轮旁边的小竹林附近传来疯狂的哨声。
率先找到人的小孩像个斩获桂冠的英雄，脖子都吹红了，叉腰站在路口候着。等来陆城遇的一顿夸奖，外加一支雪糕。
叶悄在一旁看得直感叹：“真狡诈啊……”
陆城遇纠正她的用词，笑道：“这叫智慧。”
程东明多半是为了避暑，把掉了漆的破旧的军绿色三轮车停在竹林的绿荫里，自己蹲在地上抽卷烟。
后面车厢上支起一个自制的简陋广告牌，歪歪扭扭地写着“老冰棍”三个加粗的红色大字。除了做冰棍的生意，他也卖一些应季的水果，旁边生锈的铁栏杆上还绑着许多个气球，五颜六色的，印着各种各样的卡通图案，拥簇在一起花花绿绿倒也显得十分漂亮。
偶尔走过来几个游客光顾他的生意。
叶悄率先走过去，“老板，来一支冰棍儿。”找人找了半天，她是真的渴了。
“好嘞！”程东明答应着，揭开塑料泡沫箱的盖子给她拿，陆城遇站在旁边负责掏钱付账。
“老板，你在这里干了多久了？”叶悄随口问道。
“也没多久，才几个月。”程东明回答说。
叶悄朝陆城遇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配合她的行动。陆城遇不知道叶悄有什么打算，静观其变，只见她解决完冰棍，整了整衣服严肃地站到程东明面前，从口袋掏出一张证，面不改色地说：“我是警察，你……”
叶悄本来是想吓一吓人，把程东明唬住。但是没想到程东明一听“警察”这俩字，撒腿就跑，窜到林子里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前面刮过一阵风。
叶悄眨巴着眼睛，错愣地望向陆城遇：“怎、怎么这样啊？我话都还没说完……”
陆城遇笑：“估计是他做贼心虚，这些年吓怕了，被你刚才这么一闹，第一反应就是跑。”
程东明的警惕很高，他有太多要提防的事情，不管是以前关于郭远的那场车祸，还是现在的违规贩卖，都让他时时刻刻处于提心吊胆之中。
“我好像把事情搅黄了……”叶悄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谁知道他跑路这么厉害。”
陆城遇反而不着急，脸上没有丝毫愠色，拿过叶悄手中足矣以假乱真的警察证件看了看，转移话题：“还原度还挺高的。”
“那是！”叶悄得意地向他邀功，“我找海街巷子口里的老伙计做的，五十块钱一张，可不便宜！”
她得意完，发现程东明是跑了没错，但面前的三轮车还在。叶悄愁眉苦脸，指着面前的烂摊子问：“现在怎么收场？”
她的眼睛捕捉到陆城遇脸上露出了一抹短促的笑意，带着点儿玩味，和一丝她从所未见的痞气。
“悄悄——”
“嗯？”
“知道怎么卖东西做生意么？”
叶悄满腹疑问和不确定，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不如我们尝试一下好了。”陆城遇提议道。
“为了好玩？”
“为了创造回忆。”陆城遇一本正经地说：“情侣之间一起尝试的事情越多，拥有的回忆越多，到最后会越加难舍难分。”刻意地停顿，像是在强调，“我在努力制造机会，让我们难舍难分。”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叶悄八卦地问：“你是经验之谈吗？”
陆城遇做思考状，“嗯……”斟酌着回答：“这个我可能没有叶小姐有经验。”
叶悄想起之前的几个炮灰前男友，顿时心虚，不由讪笑起来。
这天千沐游乐场中出现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掉了漆皮的老旧三轮车，有满载着童年记忆的老冰棍出售，这都是平淡无奇的事。关键在于出售冰棍的一对年轻男女，满满透露出来的都是温馨和爱。
叶悄手心缠着一把白色的细线，牵着二十来个七彩气球，一边吃冰一边等生意上门，腮帮子圆鼓鼓的，嘴唇被冻得色泽鲜红。旁边的陆城遇高出她一个头，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她脑袋上方，象征性地替她遮挡了洒落下来的日光。
他没有包袱，干一行爱一行，做什么像什么。兢兢业业，时不时朝路过的孩子笑一笑，还会吆喝两声：“小朋友，要不要尝尝老冰棍？气球也很漂亮，要不要买一个？”
这时候叶悄会帮腔，努力卖笑，眼睛都眯起来，极力附和着推荐。
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何方神圣，都无法拒绝这对情侣，受了蛊惑似的掏口袋拿钱买东西。
路人咬着冰棍，视线最终还是焦灼在他和她身上。还有的游客听见风声，还特地绕路过来看看他们，偷偷拿出手机来拍照。
眼前这两人明明在卖东西，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像是约会。
空气中，仿佛源源不断地冒出隐形的粉红色气泡。
不消两个小时，三轮车上空空如也，所有东西都被卖出去。
叶悄和陆城遇坐在竹林前的石凳上数钱，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居然有八九百块。这主要得益于陆城遇卖东西越到后面越随意，随口喊价，价格蹭蹭往上涨，生意还是依旧火爆。一群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争前恐后递钞票，送上门来让他宰。
陆城遇顶着一张脸，公然作弊。叶悄看得一阵唏嘘。
整理出来一沓钱，陆城遇全部交到叶悄手上，“给你。”
叶悄把它们装进自己的小挎包里，计划道：“我先留着，咱们好不容易赚的呢。尤其是你，还牺牲了色相，真不容易啊……”
陆城遇笑，相互打趣道：“嗯，你的贡献也不小。”
叶悄问：“你说，程东明还会不会回来？”
陆城遇看着面前丝毫不起眼的三轮车，拍拍上面的栏杆，似乎很有把握，“会，我们守株待兔就成，等他回来自投罗网。”
“咦，”叶悄忽然发现前方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城遇，你看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