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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石玉,应笑整整一天都有些郁郁。
一直到下了班,回家躺了一个小时,又回到医院吃了晚饭,才终于是恢复过来。过去呢,她要么在生殖中心一直等到六点多钟,要么点个外卖,要么自己煮饭烧菜,都挺烦的。云京三院几个食堂晚上六点准时开饭,这样一来就耽误了半个小时下班时间,可天天吃餐馆卖的好像也不特别健康。一个人做一个人吃应笑她就更不愿意了,虽然应笑烧菜水平其实算是非常不错的。现在好了,先回家,再吃食堂。
而后她就刷了刷剧、看了看书,又浏览起最新的生殖医学专业论文来,瞧瞧别人的成果,琢磨自己下个项目。
现在经费还蛮难拿的……
一直到晚上9点45,突然之间,应笑的电脑、应笑的大灯……“biu”的一下,全都灭了。
“……???”
应笑拨开书房窗帘,望望对面——一片漆黑。
竟然停电了。
应笑想:不是吧,我才搬来三天多点,竟然就停电了。
应笑手机此时只剩10%的电量了,最近天天上班下班,充电宝也早就空了。不大知道何时来电,应笑不敢玩儿手机,只得寻思别的活动。
嗯,去医院?来回需要二十几分钟,算了吧,都快十点了。万一马上就来电了呢?去超市?去cafe?不过貌似天天家园这一片儿都没电了。
“嗯……”琢磨了下,应笑想出一个活动。
她砰砰敲穆济生门,喊:“穆医生!穆医生!”
穆济生的声音传来:“应医生?”
“穆医生,”应笑说,“停电了!出来玩儿呀?”
穆济生把房门打开,有点无语:“……玩儿什么。”
应笑有点兴奋,说:“咱们俩讲鬼故事吧!你是哪个医学院的?各个大学的医学院都有很多鬼故事,咱们两个交流交流?”
穆济生:“…………”
门口只有客厅窗外的一点月色洒进来,穆济生在半黑当中垂眸望着应笑的脸,似在揣度她的意思,半晌以后退后一步,说:“进来吧。”
“……”应笑其实本来想请穆济生到她家里去的,可两个人没合上拍,穆济生可能反而觉得踏足她的领域有些冒犯。应笑现在出声说去自己的家也是不好,不相信对方似的。于是应笑犹豫几秒,还是轻轻踏了进去。
她说不好。她现在,好像有点想跟穆济生亲近一些、熟悉一点。
两个人在客厅沙发的两边儿分别坐下,应笑坐在小墩子上,穆济生在窗子下面,短沙发的下半截上,两人隔着一张茶几,长沙发则整个空着。
应笑抬头,月光下,二人目光彼此纠缠。应笑背脊挺得笔直,小小的一只,穆济生则微微躬身,两只手肘撑在长腿上,十指交叉,轻轻抬头。
二人一时竟然无话。
穆济生脸有些模糊,应笑也是,然而应笑一双眼睛很亮。
今夜月亮又大又亮,特别好,特别美,月光清清白白,照着世界,照着他,也照着她。
互相对望好几秒后,应笑开始组织活动,她把茶几上的手电拿到了自己这边,说:“嗯……穆医生,麻烦回手拉上后面窗帘……对,对。”应笑看着窗帘,右手食指也指着它。
穆济生把窗帘拉严,坐回来,低沉磁性的声音问:“这样?”
屋里一下乌漆墨黑,穆济生的声音传来,应笑心脏莫名其妙就有点儿加速的意思,她定定神,想“我是来搜集鬼故事的”“我是来搜集鬼故事的”……半晌之后终于淡定,道:“那我先讲第一个了!”
穆济生笑:“洗耳恭听了。”
“ok。”应笑开始讲了,“七月十五鬼节这天,一位医生出完急诊后已经是午夜两三点了,他与一位护士姐姐一起搭乘电梯下楼。可是电梯到一楼了却不开门,继续向下,直到电梯显示b3,也就是地下3层。一个白白的小女孩儿出现在了电梯门口,想进来,然而医生突然手忙脚乱地关上了电梯的门,不让她进来!旁边护士奇怪地问:‘为何不让她上来呢?’医生说:‘b3是医院的停尸房,她的右手……她的右手的手腕上绑着一根黑色丝带,说明已经死亡了!’护士听了,脸孔渐渐扭曲起来,并缓缓伸出右手,阴笑一声,说:“是不是这样一根黑绳儿啊?’”
应笑讲得绘声绘色,最后真的阴森森的。
但穆济生听完竟然笑了声儿,说:“你真入戏。”
应笑:“……”
她顿了顿,说:“别打岔,该你讲故事了。”
“好。”应笑看不见穆济生的动作,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她听见穆济生说:“嗯……这个吧。某患者在整形医院整形以后,总觉得自己下巴每天都疼。他天天闹整形医院,说下巴不对、下巴不对的,可整形医院却没发现任何问题,只当医闹了。后来啊,这人请了一个道士,道士叫他拿着相机每个房间拍些照片。他就拍啊拍啊……洗出来发现,他睡觉的那个房间,他枕头的正上方……有一个人上吊死了,两只脚丫前后晃荡,每天晚上不停地踢那个患者的下巴颏。”
应笑:“……”细想还是有点点吓人的。
但是应笑也不害怕,继续讲:“好,又到我了。我又想起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他们俩一人一个鬼故事一人一个鬼故事的,时间缓缓流逝过去。
10点多,穆济生再一次用不疾不徐低沉磁性的嗓音说:“……她走到了走廊一看,空空荡荡,空无一人。而后,突然一阵阴风吹过——”
应笑傻傻地听。
可是接下来穆济生就没动静了。
“???”然后呢?
应笑刚刚想开口问“然后呢”,就突然间感受到了一阵小风“呼”地一下吹在自己的眉心上!
应笑其实并不害怕,可这冷不丁的一下子,她竟还是吓了一跳,忍不住叫出声音来:“……嗷!”
而后她就听见自己面前低沉沉的一声笑。
“……”应笑有点无语。
悉悉嗦嗦一点声音后,穆济生似乎又重新坐回对面的沙发上了。穆济生突然吹气,搞出4d的鬼故事,应笑本想表示抗议,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见对方笑,应笑一下没脾气了,带着抱怨的“穆医生!”竟然失了抗议的味道,有点儿淡,又有点儿怔然,变成有些不知所谓的“穆医生——”
恶作剧刚刚得逞的穆济生还有点笑意,唇角撩着,回答了:“嗯?”
这回应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怔了怔,说:“没事儿……”
“……”穆济生轻敛了笑意,安安静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延展流淌,七八秒后,穆济生才又回答了应笑,他的声音轻轻的,有平时对着nicu小婴儿们的那种温柔,“……嗯。”
不大自然的气氛散去,两人重新开始“一人一个鬼故事”了。
到最后,应笑鬼故事的存货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开始奔着笑话去了:“好,该我了。一个医生接诊了个皮开肉绽十分可怖的,他并没能成功抢救,于是宣布患者死亡。可是呢,当医生关上办公室门,走在空空荡荡空无一人又黑漆漆和阴森森的走廊里面时,猛地,那个已经死亡了的可怕的脸又出现了!还一步步向他走来!医生吓得大叫一声,转过身子就往回跑!他一边跑一边喊:‘糟糕!我的病历写错了!!’”
穆济生又笑。
“哎,”应笑实在没故事了,她已经被掏空了,开始随便聊,“我们当时全都说呢,最可怕的故事就是‘全部都考’‘没有重点’。”医学院的课本厚度可是非常可怕的。
穆济生问:“应医生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xh。穆济生呢?”
穆济生说:“p大。”
“本硕博都p大的吗?”
“没。”穆济生说,“我本科学历。”
应笑:“???”穆济生本科学历?开什么玩笑?
“真的。”穆济生说,“我本科期间考过了usmle的step??1和step??2,一毕业就开始match美国的住院医了,match期间又通过了step??3。我usmle的分数比较高,实习经历和推荐信也还算可以,一共拿了12个面试,感恩节后就收到了stanford??children’s的offer,次年开始当住院医。先是三年的儿科的residency,然后是三年neonatal-perinatal??medicine的fellowship,再之后开始当主治医生。”
应笑:“……”
这个就是顶级牛人吗……本科毕业就能match上全美前三的新生儿科。穆济生说“我的分数比较高”,那肯定是高到逆天了。“实习经历和推荐信也还算可以”,那肯定是泰山北斗亲自吹出彩虹屁了。面试时的英文口语、专业知识也很惊人。哎。
应笑知道,美国没有主治、副主任、主任这些职称,主治医生就是最牛的。穆济生在云京三院是从副高直接起步的。
“那,”应笑问,“为什么要回中国呢?美国的新生儿科非常强,我知道。”
那边可以接触得到最先进的治疗方法,而且,美国医生的收入比中国医生也高得多。应笑很清楚,在云京三院新生儿科,穆济生这副主任医师未必比自己收入高,不同科室差得太多了。
“说来可能有点可笑。”穆济生把窗帘拉开,远远望着云京三院,他的背影高高大大,又显得有些孤独,“中国现在所采用的各类标准……全是美国的。比如新生儿的黄疸标准吧,足月儿大于220.6mmol/l,早产儿大于255.0mmol/l就需要送nicu。可是,美国标准真的适合中国人吗?我有怀疑,很多人都有怀疑,可是我们还并没有一个完善的数据库,于是我们很多时候只能根据经验判断。我……想要为中国的新生儿科做点什么。再说,我在美国将近10年,也差不多了。”
应笑说:“穆医生……”
穆济生又转回身来,他的脸在月色之下有些模糊,又有些迷人,头发拢着一层皎白,淡淡的,轻轻的。
“不提我了。”穆济生的两手插兜儿,“两个人的鬼故事都讲完了,还没来电。接下来干什么?”
干什么,应笑也不知道。
背诗词?背成语?嗯……
应笑冥思苦想了好半天,突然之间灵光一现,就有了主意,她右手手背在左手手心上重重一拍,说:“我知道了!”
“哦?”
应笑兴奋道:“我下去叫楼下夫妻也上来讲鬼故事!他们夫妻一个东北医学院毕业的,一个西南医学院毕业的,他们肯定有新故事!咱们四个一人一个,你的我的再讲一遍,时间乘2,电就来了。不来也不要紧,那时候就十一点了,各回各家各自睡觉了。”
穆济生:“…………”
“行了。”应笑唰唰转身疾走,“我现在叫他们上来!”
穆济生再次:“…………”
十分钟后,楼下202的医生夫妇神采奕奕同样是一脸兴奋地出现在了穆济生家。
介绍完毕,他们夫妻一起坐在长沙发上,应笑清清嗓子,说:“好,那么就从我先开始吧!话说——”
结果应笑一个字儿都没来得及讲出来呢,只听“啪”的一声,来电了。
应笑:“……”
她眯眯眼睛,望向穆济生,结果穆济生也正看向应笑。
两人视线无端碰上,很快又各自转开。
“哎,好吧。”楼下夫妻满脸遗憾地站起来,说,“应医生,穆医生,如果以后还有停电,第一时间叫上我们,大家分享鬼故事。”
应笑郑重答应他们:“好的。”
这栋旧楼楼梯间的感应灯有些坏了,可是因为电梯此时正巧停在二十几楼,楼下夫妻不想等了,于是决定摸黑下楼。
停电时的小手电筒还在客厅的茶几上,于是应笑拿过电筒,跟着走进了楼梯间,送下去了半截楼梯,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着他们进了家门。
而穆济生也来到了楼梯间里,站在三楼的大铁门外,既是送楼下夫妻,也是等应笑。
“行了行了,回家回家!”送走小夫妻,应笑打着手电一级一级地上楼梯,回三楼。到了最后两级,想起刚才的鬼故事,她的手腕突然一转,让手电筒微弱的光照着自己的下巴颏,说:“哈,我也是鬼!”
穆医生笑了,一只手从裤袋里拿出来,推开大铁门,自己先进去,又替应笑扶着铁门,看她关了手电进来,问:“你是什么鬼?”
“我是什么鬼……”应笑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只好站在自己家门前,手握着门把手,说,“不知道。”
“行了,回去了。”穆济生也拉开了他的房门,左手搭在门把手上,微微侧过脸,转过眸,看着应笑,好笑似的,说,“傻丫头鬼。”